第七十四章 近乡情怯
"师傅,等我们从楚国回来,我想去随国,我想见一见乙鸣。"钰萱不舍的望着乙鸣走远的背影,对墨子说。 墨子眼睛一弯,带着宽慰的笑容说道:"那时自然,师傅一定陪你回来,刚刚我就想对你说。" 当楚国郢都那熟悉的高耸城墙出现在钰萱眼前的时候,她知道一路上所有的努力与波折都是值得的。在离开宋国10天后,墨子与钰萱真的用一脚之力,来到了楚国。在楚国担任楚国营造司司长的墨者应泽师兄迎接了他们。 等晚上安顿下来后,天下起了细雨,钰萱向墨子禀明,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这个词一直在她心里萦绕了很久,而今天,家正真就在眼前,她可以再次踏上这片郢都的土地,走上那熟悉的街道时,钰萱却开始胆怯,开始脚步沉重得迈不动。 近乡情更怯,更何况是一个最后凋零破败的家。 钰萱想象着家里的一草一木,想象着司马府里的一条小径,一扇窗、一堵墙,在雨打湿之后更加清冷与荒芜的模样。 就这么在反反复复的想象中,在踟蹰的脚步引领下,她来到了曾经生活了大半年的家门口、楚国曾经的司马子徒燮的司马府。 到了家门口,曾经的家却完全不是钰萱所想的颓败荒凉的景象。那红红的灯笼依然高高挂在门头,门楣上的牌匾位置却已不是"司马府",而是大大的两字"石府"。钰萱冲上台阶,敲着那扇已经从朱红色改为青黄色的门。 一个门卫小哥给她开了门,没等钰萱问他,他反而问他:"你找谁?" "我找……"钰萱顿时语塞。看着这里,她宁愿看见这里的落败与空置,也不愿意看见它今天依旧是一派另有所属的繁华景象。 越是繁华似旧,就越让人心寒。仿佛曾经钰萱和阿爹、娘、弟弟在这里住过的一切痕迹都不存在。它怎么能就这么改头换面,易了主人呢,曾经这里就是她的家啊! 为钰萱开门的人见她不说话,门卫不削的看了她一眼,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准备关门,钰萱忙伸手拦住了他,天真的问道:"我以前居住在这里,我能进去看一看嘛?" "你说笑了吧,这可以当今楚国莫敖石大人的府院,怎么是你说想进去就进去的。" 钰萱在楚国生活过,她知道莫傲是楚国官衔的一种,位置几乎与司马平行或者稍微次一些。 于是钰萱又问道:"哪个石大人?" "当然是石纥大人,小兄弟你非这楚国郢都人士吧?" "什么,是他!"石纥,原来是她父亲军队的副统领,如今听到此,钰萱更相信他就是陷害她父亲的背后凶手。 钰萱又回忆起在她家被抄的时候,翼彤突然认了她这个同父异母的meimei,并告诉钰萱,她就是石纥找来,让她监控他们全家的,而且更可恶的是,石纥还逼迫翼彤给钰萱服下哑药。 此时钰萱听到石纥的名字,知道他鸠占鹊巢,更是气血上涌,她不由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进去,抓了他,痛打他一顿。她要他承认在战场上,就是他使了手段,才让她父亲子徒燮背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而全家白白枉死。 但毕竟钰萱24岁的身心,让她还是不至于那么冲动,她不傻,她不会蛮干,心里知道若没有证据,石纥这么老jian巨猾之人,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她就这么站在已经又一次紧闭的大门口,踟蹰了好一会,无奈的转身离开。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想起了那堵乙鸣与她家后院的隔墙,既然乙鸣曾经可以从他家轻而易举的翻墙到她家的后院来,那么如今若那墙没有变化,她也有机会的。但是前提是,她首先要进入乙鸣曾经的家,也就是如今随国新质子明贤的居所。明贤与钰萱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是乙鸣托他给钰萱带来了一把别致的梳子,第二次则是明贤将那乙鸣留在居所里的小刺猬拿给钰萱喂养。钰萱回忆着明贤这个人,他看起来善解人意,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办法。 钰萱心中有了决定后,便思索着什么时候去拜会这位随国质子,她抬头看了看此时的天色,虽然天阴沉沉的下着雨,但毕竟还是下午。天色还亮堂。钰萱觉得夜里偷偷潜入才是最稳妥的。于是她只能先按捺住自己急迫的心情,冲进雨里。 雨下得更大了,为父亲洗掉冤屈,为无辜死去的亲人报仇的愿望,因为家门口的这一趟,变得如烧红的铁水,火花四溅,强烈无比。 到底她能不能通过进入明贤的住所而进入曾经自己的家,她心里没有把握,而就算进了石纥的府邸,能不能找出些证据,钰萱心里更没有一丝的把握。 如今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找到证据,让石纥这个jian诈的狐狸露出尾巴!钰萱拼命的在雨里奔跑着,心里难受极了。 回到楚国,墨者应泽将钰萱和墨子的住处安排妥帖后,钰萱就见师傅和应泽师兄商量起他们明日面见楚王的事情。 而钰萱则默默坐在角落里,并没有参言。墨子看见她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说道:"钰萱,我料到你回楚国郢都后,是这样的表情。你要打起精神来,才能为你爹娘洗冤啊。" "墨巨子,你刚刚对钰萱说的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什么洗冤啊?"应泽问墨子。 墨子叹了一口气,然后告诉了应泽,钰萱以前是曾经的楚国司马子徒燮家长女,然后全家被害,她却离奇来到宋国,被他收留在了墨家,并成为他徒弟的来龙去脉。 应泽听了墨子的介绍,上下打量着此时依然是女扮男装的钰萱,然后微微惊讶的开口道:"钰萱,你是个女的?" 钰萱点点头。然后应泽又说:"你家的事情我知道,三年多前你父亲子徒燮被定为叛国投敌罪,你们全家被处决,我当时就已经在楚国营造司了。你起死回生的事情听起来是有点离奇,如果不是墨巨子告诉我,我肯定不会相信。钰萱,你其实很幸运,改头换面成为了家族唯一一个幸存者。" 钰萱听了应泽师兄弟的话,急切的问道:"你一直在楚国,那后来可还有我父亲的消息?" 应泽摇了摇头,说:"你父亲死了,吴国后来很快被石纥领兵打败,他后来还把你父亲的尸体运了回来,因为你父亲是与吴国通敌的叛徒,连个墓碑都未能留下。" "我父亲不是叛徒,他不可能投降,更别说当叛徒。是石纥,是石纥陷害的。"钰萱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得大声对应泽师兄嚷道。
"你说石纥害了你父亲?这倒是鄙人第一次听说,不过说起石纥,他如今成为了楚国莫熬,挺得势的。他还把他的一个义妹引荐给了楚王,做了大王的王妃。"应泽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得钰萱还是咬牙切齿,愤愤难平。 除了父亲的悲惨结局,钰萱也因应泽师兄的无心一说,想到了当今的楚王熊章。原来曾经爱着她,许愿让她做他王后的熊章,三年多过去了,他身边终究还是有了别的女人,此刻钰萱心里生出小小的失落。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爱熊章,但为什么当她听到熊章与其他女人的事情,心里还是会不舒服。钰萱甩了甩头,在心中自我开解道"想来,这应该就是全天下女人都有的虚荣心吧。" 钰萱又问应泽师兄:"你说的石纥的义妹是谁?" 应泽说道:"叫逸王妃。本来是羽翼的翼,但封她的时候,大王把翼字改成安逸的‘逸‘。你别说,她和你还真有点像。" 听到应泽师兄这样的说法,钰萱突然联想到他口中的那位逸王妃,很可能就是翼彤,因为一直以来,都有人说翼彤与她长得像。后来当翼彤告诉钰萱,她是钰萱同父异母的姐妹,钰萱和翼彤也都才明白,她俩为什么会长得像。 而且翼彤成为石纥义妹,也是说得过去的,翼彤就是当年钰萱在陪父亲去随国的路上受重伤,石纥别有用心找来照顾她的。 第二日,墨子和应泽便启程去了楚宫,应泽已经安排好,当今的楚王熊章同意会见墨子。墨子平日里是一个沉着内敛的人,但只要提起的他墨家思想、兼爱非攻的那些理想,他像变了一个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既有逻辑性又有感染力,在钰萱眼里,师傅就是天生的演说家。 钰萱相信凭借师傅墨子的辩论口才,他极有可能说服楚王,放弃出兵攻宋的决定。 而等师傅走后,钰萱也没闲着,她准备去"自己家"的隔壁,她要去找明贤,实施她的计划。 去之前,她去市集上买了一点黑漆和一套夜行的黑色衣服,然后回到住处把随身携带的那把短剑的剑刃全部涂成了黑色,这一招她是在墨家大本营学到的,是为了避免剑刃在夜晚反射出亮光。如果她能顺利通过后院隔墙进入到"自己家",那么这把短剑便是唯一的防身武器了。出发之前她怕自己很晚回来,师傅担心,便还给师傅留了字,她仅告诉师傅自己今晚会去见朋友,估计回来得晚,让师傅别担心她。 将夜行服穿在了里面,依然是男儿装束的钰萱,在吃了晚饭之后,来到了明贤的住所。和以前乙鸣在的时候一样,这里的看门守卫只需要钰萱登个记,便可以已进入。于是,她随便取了一个化名,在拜访事由中填上个虚假的理由,进入了明贤的住所。 她还记得自己唯一那一次来找乙鸣的情景,如今3年多过去了,不曾想过自己家与乙鸣家双双物是人非,换了主人。她不知道明贤是否愿意助自己一臂之力。而她此行必须要说服明贤,才可以走进他家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