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幽会
后庭是北冥殿四堂后面人造的一个庭院。 这北冥之地极寒，不生花草，技艺高超的师傅便用冰雕了树木假山，置于其中。夜晚时分，北冥星月相映，这后庭冰雕便显得晶莹剔透，如梦如幻。 所谓人约黄昏后。 偏偏北冥之地不存在什么黄昏的概念，但昼夜交替的那一刹那却是美妙至极，相信任何不相干的青年男女在一同目睹了这日光减淡月光涌上的冰雪庭院的景象后，心中都会多少生出情愫，甚至于无法自拔。 但此时已经月上枝头，正值夜半时分。 一人影偷偷摸摸地趴在后庭的正门边上，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 北冥殿有些不成文的奇怪规定，其中一个便是黄昏至第二天天明这段时间内，任何人都不准进这后庭。 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严肃殿律，保持男女弟子间正常的关系，避免北冥殿成了大家谈情说爱的地方。 所以后庭虽是幽会极佳场所，但此时里面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二者后庭里不会藏着什么奇珍异宝，所以偷窃根本没有目的可寻。这么晚了竟然跟个贼一样蹲在后庭门口，除了张尘也不会有别人了。 张尘小心翼翼的打开白帛，一股清香竟从上面飘起，不由分说地就进了张尘的鼻孔，搞得他一阵头晕，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 他看了几遍，上面确实是写着“明晚，后庭见”这几个字。白帛是昨天张媚托风岚给自己的，所谓明晚，那也就是现在。 可什么时辰她张媚没说啊！张尘脚有些麻，他在门口呆了好几个时辰，可没敢进去。紧张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怕进去以后看见个什么别人，到时候落个尴尬，根本就没法解释。 说起来自己跑到这北冥殿本就是因为张媚死活要见他，闹得张桐没有办法，所以才使得张桐亲自去把自己“请”来了这北冥殿。 张媚出了禁闭后，估计张桐告诉了她关于我来北冥殿的事情。而她在光天化日之下风风火火跑过来找自己，多半是自作主张。 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张媚应该是对自己…… 一想到这张尘浑身打了个寒战，嘴巴干的要命。 要说十八九岁是情窦初开那绝对正常无比，张尘这些年外面飘荡惯了，生存经验和待人处事的能力都比较强，但唯独这感情方面他就跟个白痴一样。 记得几年前在中州的时候有个街上的算命先生给自己算了一卦，竟说自己命犯桃花。但回想起来也是奇怪，自己在外闯荡这么久，见得最多的就是男的，别说桃花了，自己连片菊花瓣都没见着。所以每每想到那算命的，张尘心里都会挖苦他一顿。 难不成……那算命的说的桃花运来了？ 呸呸！乱想什么，跟她谈完就赶紧回去……嘶，谈完以后是留北冥殿还是回北城呢？张尘的思维很快便跳跃到另一个很让他纠结的事情上面。 算了！等了这么久，到底还是要进去看个究竟。 张尘把白帛收进怀里，攥了攥拳头，鼓着胆迈开了步子。 后庭正面，是一排连绵的冰山，冰山并不高耸，但足以遮挡住后面的景物，冰山前是一条又宽又长的冰河，冰河上架着一拱形的冰桥，月光透过，景色如虚如幻。 放眼一望是不能把后庭景象尽收眼底的，最明显的还是眼下的冰桥。 这么河水的冰这么厚，干嘛还要修这么个冰桥？张尘心里嘀嘀咕咕，慢步走到了桥上。低头一看，脚下面竟然有些雾气缭绕，四下里一望，冰河这时竟然被一层白色的烟雾覆盖起来。 这是？ “喂！”突地一声银铃般女声响起。 张尘猛地抬头。 这一抬头，却是像一生那般漫长。 冰桥那头，白衣素缟，乌发垂腰，月光之下，目光如柔水。 一刹那，只剩表情凝滞，夜风轻吹。 两道视线避开了左右景色，仿佛避开了一切心头之事，终是在不久的时间之中，碰撞在桥面之上，时间就此停止。 这一瞬，不知为何，张尘心里莫名地泛起了阵阵涟漪。 那是什么感觉？ 两者相视，却无人再有动静。 “你……”张尘张了张口，话全部卡在了嗓子里。 少女目光之中不知透着些什么，过了片刻，美目微低，终是打破了这漫长的凝视。 张尘双腿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快过来呀！”少女喊道，却没抬头看张尘一眼。 “啊……” 手扶着冰桥，寒冷之感由手传递到大脑，这期间功夫，张尘已经慢慢走到了少女旁边。 “又……又见面了。”张尘磕磕巴巴地说道。 “嗯……”少女低声应了一下，头转向桥下云雾缭绕的冰河。 “这是云河，运河之水不结凡间之冰，它冰面看似厚实，但实际上弱不禁风。夜晚时分，云河便会升起冰雾，号称北冥仙境。”少女柔声说着，完全没了往日里蛮横的样子。 “云河被人们称为北冥天河，而我更喜欢叫它北冥忘川。” 张尘眉头一抬，有些疑惑，却没有吱声。 “在北森的时候，我做的不对，你别介意。”少女低眉说着，手不停揪着裙衫，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张尘愣了愣，抬起胳膊用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脸。 “额……没什么对不对的，好东西我也会抢。”话刚说出口张尘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可没办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少女微微一笑。 “我这人性子急，可能有时候做事比较无理取闹。” “看出来了。” 突然少女眼神一凶，抬头瞪了张尘一眼。 糟了，我这嘴。 张尘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得寸进尺，连忙尴尬地憋出了个难看的笑容。 少女努了努嘴，红着脸又把脑袋转向远处望不到头的云河。 “爹爹说你来北冥殿是为了见我。” 你爹把顺序搞反了吧。张尘心里暗暗叫道。 “啊……对，但……”张尘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说你已经修炼了北冥诀，准备参加殿试。” “啊？”张尘有点吃惊，这张桐怎么什么事都跟张媚讲。 “爹爹跟我讲了，你现在用的是假身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暴漏的。” “嗯。” “那，那殿试结束后，你会留在北冥殿么？”张媚抬头看着张尘。 张尘没有说话，看着张媚如水般的眸子，他终于看懂了什么。 沉默许久，两者一同把头撇向云河尽头，那薄雾缭绕，月光就洒了下来。 “我想想吧……” 夜晚在寂静之中被无限延长。 而同一时刻，不远处，一座冰山的顶端，一带着蛟龙发箍的男子立在群星之下，看着冰桥上并肩站着的男女，平静的脸上却浮现出难以形容的伤感。 忘川河，忘川水，北冥处，北冥桥。 不求来生相欢，只求前生前逢，今生相爱。 此生有缘，命中注定；此生无缘，只求四目相对，不求双肩相依。 他清楚的记得，这首词，是他写下了，却还没来得及送给媚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