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关于第二种选择

    “当然，明明还有千万种可能，又何止第二第三种可能。既然你自称曾在外如何风光，如何有进入道门的天赋。总不会连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理都不懂。”

    纪舒嘲，“难道前辈这是想点化晚辈？”

    灰袍老者淡然道：“如我们这些人，活的太久了。所以会将人世间的事情看的很淡，淡的几乎不存在。你说的那些仇恨，那些生死，对我们来说，都只不过沧海一粟，红尘一瞥。我们的一生很漫长，没有什么事丢不下，没有什么事撇不清。既然你活下来，为什么不为生而活，却又为什么为了死而活？”

    “如前辈所说，我这仇就不报了？我只要想着自己苟且偷生就好了？”纪舒心里冷嘲，说了那么多大道理不过就是个说客。

    “以现在的你，你能找谁报仇？”

    孙婉柔茫然的看着石榻犹如磐石一般坐着的灰袍老者，“大师……”她完全看不透这位她连名字都知道的大师，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纪舒也茫然了，在孙婉柔带着这位灰袍老者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确实像一条任人宰割的死狗一样，等着宰狗的屠夫回来把自己带走。今夜所有发生的事一再的证明，他的卑微弱小。就算他手里拿着这天地至宝，还是一无所用。

    就在这时，灰袍老者的话幽幽的传来，“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找一个地方苟且偷生，然后找个能生养的女人成婚，生一窝崽子。平静幸福的过完这辈子。别人想让你死，你偏偏活的好。别人想让你家断子绝孙，你偏偏子孙满堂。这也是一种复仇。活没有苟且不苟且，路边的乞丐和皇宫里的皇帝难道不都是一样活在这天地间。单就一个“活”而言，又有什么高低贵贱，苟且尊贵之分？”

    “可是我想复仇！”一声怒吼从纪舒的身体里爆发而出。像是被镇压在地狱最深处的恶鬼，积蓄了千万年的怨念，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终于被释放了出来。

    不要说孙婉柔，就算一直在石室里保持安静的蟒生，也被这股仇恨惊的背后阴风飒飒。

    “你拿什么复仇？”

    那让蟒生和孙婉柔内心颤抖的话语，到了灰袍老者这里，依旧是平平淡淡的给挡了回去。

    “拿你自己的命吗？”

    石室里静了半晌。没人回答。

    “你的命又算什么？在我看来你的命就像一只蚂蚁，我想碾死你，也只是挥挥手罢了。在我这里你的命大约只和蚂蚁一样，在上面那些人眼里，你的命连蚂蚁都不如。所以，你还觉得你的命足矣给你家人报仇？”

    “大师……”孙婉柔越听这位大师说话的话越茫然。这位她不知道名字的大师，一直都是被家族供养，是整座府邸的保护者。被这位大师出手杀死修士刺客不说上百也有好几十。怎么今天听起来，这位大师像是换了个人。完全站错了方向。

    灰袍老者的一席话让纪舒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做一件事，至少要清楚自己的分量和实力。以现在的你，什么都做不了，只配被碾压，被碾死。”

    纪舒的眼中似乎有了明悟，“前辈，我现在该怎么做？”

    “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变强。有一天站在你仇人面前，要让他们胆寒。”

    “大师！”孙婉柔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从椅子上猛然起身，朝着石榻走去，“大师，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位前辈的意思很简单啊。”蟒生在一旁终于开口说话。

    这是蟒生跟着孙婉柔纪舒和灰袍老者进入石室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不说话，孙婉柔差点都忘了石室里还有这么一个小男孩。

    正在气头上的孙婉柔直接将怒气发在了蟒生的头上，只见她秀眉高高挑起，一双杏眼瞪成滚圆，脸颊上甚至都带了一抹怒红，“你说，大师的是什么意思？”

    蟒生长这么大，似乎第一次被一个人类少女这般怒气十足的瞪着，眼前的少女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原形是什么，似乎只简单的把他成了人类的小男孩。

    蟒生突然来了兴趣，他想如果此时他变化出原形，这位千金大小姐还敢不敢这样对他说话，不过——他似乎见惯了各种面对他时恐惧的目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怒气冲冲的对着他。

    所以他难得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孙婉柔这个问题，因为孙婉柔将他看成了人类，他也必须以一个人类的态度去回答。

    “因为前辈太寂寞了。”

    孙婉柔目光完全怔住，因为她完全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蟒生虽然对人类所谓的美丽这个词的定义有些含糊，但是当孙婉柔看着他的时候，他似乎有一种明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曾经自己所看，所感觉都是一团混沌。当那满含怒气的满含怒气，明亮的眼睛瞪着他，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美丽。其实他曾经幻想过，那只红狐狸有一天能化出人形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他是知道的狐狸精这种生物，不管男女，只要能划出人形，都会极为漂亮。

    何况那只红狐狸，还是狐狸的时候就已经很美，很漂亮。迷的整个林子里所有雄性七荤八素的。

    可是当他发现孙婉柔直直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脑子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再也不期待，红狐狸会变成什么样的女子。因为他觉得在他脑海里最漂亮，最美丽的人已经出现了。

    他的想法，同在石室里的另外三个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在纪舒看，蟒生又习惯性犯傻了。

    在孙婉柔看，难道自己刚刚的失态，把这小男孩吓着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虽然其实她明明看见了蟒生化出过原形。

    在灰袍老者看，他突然找到了一个知己。目光露出奇异之芒。

    当然，至少在这间石室里，没人能发现他的目光，因为修为高低的差距，屋里的两人一妖，其实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

    “噢？”灰袍老者问蟒生，“你倒说说看，你为什么这么说？”

    蟒生发现孙婉柔的目光依旧看着他，他竟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烧，居然不自觉的低下目光，将头转向了石榻上坐着的老者，“很简单，因为我也活了很多年。时间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概念。我每天不是睡觉就是觅食，吃饱了接着睡。几百年来，我每天过的日子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当我闭上眼睛，送走了夜晚，多希望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发生些不一样的事。哪怕有人来和我打一架也好。前辈，如果我没想错，其实你是看中了那个傻子的特殊。你希望有一天，这个傻子让你枯燥寂寞的生活变的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