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秋后算账
西山来的不速之客说走就走，令中原武林的江湖豪杰大感莫名其妙，恍惚间有那么一种做梦的错觉，真实而又虚幻，来也匆匆，去也空空…… 梦醒，已是东方渐白。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还是熬过来了。众人不禁回想起期间所经历的一切，江东复活、宋云天断臂、鬼手齐重现、秦天成魔、杜衡生变、皇族惊现、西寒子西来…… 至此，这场中原的武林大会不仅出现了北荒、南疆、西山的江湖势力，而且连天策军这种庙堂势力也已插足其中…… 这个江湖，这个天下，是否已经风雨飘摇？身在其中，是否还能安然归来？ 人生在世，八千里路，纵使荆棘丛生，又何必一一过问这，三千大梦？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天际，但见这东升的旭日将云霞尽染，待那灿灿金光落在身上，众人便觉身心舒畅，好不惬意。 或许，这就是江湖人。管它是风催丛林，还是雨荡重山，只要朝阳不灭，心火不熄，江山还是锦天绣地，江湖依旧斑斓多彩！ “但愿朝阳常照吾土。” 琴师秦素华轻念了一句，旋即走到徐少秋身侧，将身蹲了下来，查看了一遍宋云天的伤势后，对徐少秋轻轻说道：“少秋，当年你爹因错手杀了你娘，动弹不得之下只好求宋盟主杀了他。” 说着，秦素华望了望怔怔出神的徐少秋，鼻子一酸，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秦天的身影来…… “杀……我……” 秦素华的耳边忽然就响起了秦天说的最后那一句话，心似被针扎了一下，弹指生痛，刹那窒息…… “儿，娘又怎忍心杀你？” 那本是夺命之剑，最后却变成了挑筋断骨之剑…… “儿，你会不会恨娘？” 娘心中有问，却不见儿来答…… 娘等了又等，却只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是娘的？还是儿的？ 秦素华不知，亦不敢再问。再问，还是无人作答；再问，那颗破碎了的心，便会化作齑粉…… 最是黯然处，便是心无住。 一念至此，秦素华不禁再次看向了徐少秋，这个与自己在同一天遭逢了几近相同变故的少年，心中动容，不禁自问：“儿会不会与他一样，丢魂落魄？” 片刻，明眸噙泪的秦素华柔声说道：“少秋，宋盟主之所以瞒你，是因早已视你为己出，不忍见你受此折磨……” 徐少秋听罢，眼眸不经意地动了一下，接着便望向了秦素华，哽咽而问：“那你们为何还要杀我师傅？” 为何？ 秦素华哑然，不是因为给不了徐少秋答案，而是因为疑惑徐少秋为什么会这么问。江湖中人，向来恩怨分明，何况江东并没有取了宋云天的性命，仅是断其一臂罢了。 秦素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只见他早已没了在沈府时的意气风发，眼眸悲怆且又迷茫，身影凄楚而又孤独…… 谁又能承受得住突如其来的打击？即便是当下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困于当年的旧事之中…… 同是天涯沦落之人，在安慰对方时，会否心里发虚？会否有心无力？当彼此无言以对，或许，心中的悲痛早已泛滥成灾，去也无从去，归也无所归。 “宋云天身为武林盟主，本该捍卫正道，匡扶正义，却故意隐瞒真相，让江东蒙受不白之冤！江东不杀他，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画师傅采华此话一出便引来了众多附和，红袖听之横眉冷竖，怒哼一声，说道：“按你这么一说，做错事就必须受罚，那么，你们明华阁的秦天杀了这么多名门子弟，是不是也该伏罪当诛？为何你们的秦阁主只是将他挑筋断骨，难道你们明华阁要当着这天下人之面包庇门徒？” 红袖说着说着不但加重了语气更是放高了声音，说到末了，红袖已然冷眼直视傅采华，似笑非笑的面容令人心生寒意。 红袖此话，令那些有亲朋好友被秦天杀死的江湖子弟顿时有了底气，不禁怒火横生，大大小小数十双愤怒与怨恨的眼眸盯得画师羞愤难当，随之耳畔便响起了这些人那冷嘲热讽的激烈言语…… “好厉害的秦天，一剑便夺了数十人的性命！” “此子当诛，你明华阁却只是断其筋骨，是将我们不放在眼里吗？” “别以为你们明华阁是武林大派，我们就要逆来顺受！” “现下，你们明华阁若不给个说法，我们便与你们明华阁势不两立！” 此起彼伏的嬉笑怒骂顿时响彻广场，魔宗看着这林林种种的丑恶嘴脸，那唾沫横飞的言语若能杀人，此时的明华阁或许早已血流成河…… 这群善忘的人呵！刚将他们救出生天，便已倒戈相向，口诛笔伐！ 魔宗想着想着，顿觉可笑可悲，心中不禁问道，为何要救这群忘恩负义之徒？并且不惜将太子妃的身份公诸于世！ 魔宗心中困惑，不禁望向了秦素华这个北邙国的太子妃，只见她神情落寞，孤影悲凉。眨眼一看，那一袭绿衣似在无风而动！ 这分明就是在颤抖！ 魔宗心惊，杀意陡涨，下意识地走了过去，走到这个早已视为自己女儿的女子身边…… 无论是谁，若敢动她分毫，若敢令她不快，杀尽天下之人亦在所不惜！ 魔宗还未走到秦素华身边，便见她站了起来，随之便听到秦素华说道：“诸位！” 此话一出，那纷杂的人声渐渐散去，直到广场归于平静，秦素华方才继续说道：“素华身为秦天之师，孽徒有错，虽已被吾挑筋断骨，废为废人，但此亦属素华管教无方！素华难辞其咎，诸位对孽徒之恨，素华愿一人以代之，纵死无怨！” 其声也悲，其言也哀，在这偌大的广场飘荡开来，接着回荡在山谷之中，丝丝缕缕，不经意间便落入了众人的心扉…… 是谁，将心声落弦，以此唱出上阙的荒凉？ 又是谁，从容不破地填着下阙的有去无回？ 待至声销，无论是义愤填膺的江湖子弟还是别有用心的好事之徒俱都息声不语，陷入久久的沉默…… 片刻，红袖将身往前一站，冷冷看着这个将所有过失包揽于一身的秦素华，沉声说道：“既然你有失教之过，那么你就应该……” 红袖顿了顿，那“以死以谢天下”的六个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此时的红袖才清楚知道，自己并非真要置其于死地，是多年的姐妹之情犹在？还是因为meimei宫玲生前的叮嘱？ 红袖不愿深究，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秦素华必须为meimei的含恨另嫁付出代价！红袖双眉一蹙，将眉心的那一点朱砂蹙得红艳欲滴，大声说道：“挑筋断骨，自废以谢天下！” 冷言如冰水，浇灭了一小部分人的心扉暖火，竟不约而同地说道：“挑筋断骨，自废以谢天下！” 魔宗将身拦在秦素华面前，目带精光地盯着红袖，扬声怒道：“谁敢动我北邙国的太子妃！” 红袖听罢，心中怒火登时升起，冷眼回敬着魔宗，正声说道：“区区北荒小国，虚职小官也敢在我天香楼面前放肆！” 魔宗怒哼一声，大声说道：“我若要灭你天香楼，轻而易举！” 红袖怒火升腾，骂道：“无耻狂徒，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天香楼的‘绕指柔’！天香楼弟子听命，布阵！” 红袖一声令下，便见曲荷与天香楼众多女弟子纷纷站了出来，以魔宗为圆心，将一干人等围在了圆中。 “慢着！” 秦素华一声喝止，旋即走到魔宗身边，对红袖说道：“柔jiejie，不管你怎么恨我，亦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又何必牵扯他人。” 红袖心中一怔，不觉地看向了秦素华，那个连自己都几乎忘掉的名字，从秦素华口中说出就像meimei在喊自己似的，亲切而又温暖…… 红袖有那么一个恍惚，觉得眼前的秦素华竟然和meimei是如此的相像…… 或许，这就是自己不忍杀她的原因吧？ 那么，自己是否又忍心看她成为废人？ 红袖心中一软，那对冷艳的美瞳不经意地流露出了怜爱之情。红袖忽然就想撤去“绕指柔”，奈何狠话早已放了出去，若是如此轻易便收了回来，那这天香楼的面子，还有自己的面子，又该往哪放？ 红袖哑然，沉默良久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正自踌躇，远处便飘来了人声：“这什么破地方，害我一路好走！” 话音刚一扩散，众人之心俱都同时“咯噔”地揪了一下，心中同问，这一次的不速之客又会是何方神圣？ 难道，来人不知道为期一天的武林大会已然结束了吗？或者又像西寒子一样，择时而来，是为了更好的布置自己的阴谋？ 惊惶的众人齐齐望向了山庄门口，警惕地等候着来人，当来人的身影渐渐映入众人的眼帘时，耳边忽然响起了画师傅采华那惊慌失措的叫喊：“是你？！” 傅采华此话，引得众人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好奇地来回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