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话 十六之夜
神无月十六的夜晚没有月亮，平安京的内里，显得特别黑。 将“气死风”高高挂起，将内里照的如同白昼，侍卫整装待命守护在内里各个出入口，严阵以待。 嵯峨天皇在黄昏之时已经感到害怕，“空海大师在哪里？”，急急忙忙的派人去寻找空海，“快将空海大师找回来，有他在身边护持才安心。” 经过昨晚飓风来袭一役，嵯峨天皇有点像惊弓之鸟。 坐立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嵯峨天皇在清凉殿内踱步，手指不其然的转动着戒指，他的手上戴着好几个戒指，有宝石的、黄金的、翡翠的、白玉的……转动的戒指犹如一条玉龙，慢慢地在他的手指上盘旋。 幸好，空海、智泉、河内，很快就随同奴仆们一同回来了。 “天皇陛下，小僧已经将皇城的结界重整，只要留在内里，大家都会很安全，今晚无需集中在清凉殿中”，空海与智泉在殿前跪拜行礼，并且将实情禀告之。 “内里的守护瑞兽被禁了，有人将妖物从“昭阳舍”放入了内里，以至正子内亲王被袭，被夺走魂魄和长发。并且将东瀛内的狐仙都召唤、引导到内里，去争夺正子内亲王的人黄内丹。现在狐妖被驱离，潜藏在“昭阳舍”的赤蛛妖已经被击伤逃去。瑞兽獬豸获救，空海已经将‘内里’重新结界，皇城已经安全。只是内亲王的魂魄还在寻找中。天皇陛下，只要大家不离开内里就可确保安全。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空海向天皇略略叙述了事情的始末。 “空海大师，我们该如何做？正子她的魂魄呢？何时能找到？”嵯峨天皇的表情，还是很担心。 嵯峨天皇最最担心，最最紧张的是正子内亲王，他急于想知道，正子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女儿——父亲永远的最爱，这是任何人都不可取代的地位。 “天皇陛下，您可以如常作息，只是暂时不能离开皇城内里。正子内亲王的事情，空海会抓紧的。小僧今晚会做一个法事，去寻找正子内亲王的魂魄。小徒智泉会守护在正子内亲王身旁。天皇陛下可以放心。” 一切了然于心，空海不动声色，已经有计划。 敌人在暗处，清泷失踪，一切都对空海不利。 “不会轻易放弃，无论如何，守护密宗法脉的传承是我的责任，清泷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害”，空海在心中默默立下誓言。 此刻，他的脸上表情是坚定的，令嵯峨天皇感到：有了无比的信心和安全感。 智泉清净、纯洁，将正子交给他护持，嵯峨天王是放心的。 对空海的信任，令嵯峨天皇的紧张与不安，逐渐消失。 嵯峨天皇说：“如此，甚好！一切都有劳空海大师了。” …… ~~~~~~~~~ 神无月十六的夜晚，看不到明月，天上布满乌云。 昨夜的飓风，将庭院中树的叶子大部分打落地上，这种翠黄色的落叶，形状好像一只蝴蝶，特别好看。 树上仍然有花，开着紫红色的花，花瓣呈五瓣，星形排列。 风吹过之后，黄叶如蝶舞花间，千姿万态。 无尽的夜空诉说着寂静，风带引着满庭“蝴蝶”翩翩而舞。 只听到庭院中，一个男子幽幽的叹息声，声音中充满无奈，声音很清晰，听上去年纪不是很大。 他身穿直衣，衣服上面绣着金襕，双手放在背后互相握着，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片刻之后，又若有所思地望着庭院。 直衣是天皇及公卿们的日常衣着，除了禁色及象征位阶的颜色之外可自由选择颜色。 平常是戴着乌帽子，手持折扇，在比较郑重的场合则是戴冠，直衣还要配“下覆”。 这个庭院大概是男子的家，因此他的衣着上也没有特别讲究，头上戴着乌帽子，直衣没有配“下覆”，也没有持着折扇。 看他的衣着，必定是有身份的人，直衣并不是平常百姓能够穿着的衣服。 庭院很美，除了长着紫红色花瓣，蝴蝶般树叶的大树之外，在院子另一边，还有“枯山水”的美景。 枯山水，日本最具特色的一种造园形式。 所谓枯山水，就是没有真的山和水，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头点缀在一片白沙之中，白沙表面梳耙出圆形和长形的条纹，看上去耐人寻味。 欣赏时，需坐在庭前的过道上，慢慢观望，细细琢磨，才能逐渐心领神会。 望着满地的纷飞的黄叶，如翩翩的蝶舞。 蝶舞花间的美景，竟然无法打动他的心。 他的手中带着戒指——白玉龙纹。一只精致的瓷鸟口哨，握在手中…… 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呢？ 只听到他幽幽的叹息：“怎么还没消息吗？我很担心你啊‘……’。” 他说出了一个名字，但幽幽的声音太细，细得几乎不能听到，这个名字仿佛不能让人听到。 …… ~~~~~~~~~ 神无月的十六没有月光，天空乌云密布。 平安京的西郊是连绵的山脉，风景优美，山中零星的建了私宅，也有很多出名的寺庙。 这个宅子建在半山中，后院非常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后山，山上树木茂盛。 庭院中的风沙沙作响，枫树的叶子红黄斑斓，在黑夜中无法分辨颜色。 山风的声音在树丛中回荡，听起来特别的响，令人特别害怕。 一只小狐狸在后山矮小的灌木树丛间探出头来，它的脑袋圆圆，嘴巴尖尖，身上的毛色雪白带着嫣红，嫣红如血。 不！ 不是嫣红如血！ 真的是血！ 它雪白的皮毛上，带着嫣红的血——显然是受了伤。 雪白的毛皮，没有一丝杂色，透着光泽，必定是很柔顺光滑。 这样雪白的狐，很罕有！ 可能，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它带着惊恐的眼神，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灌木树丛向外张望，眼光中警惕……不安……。 确认没有人之后，小狐狸慢慢爬出了灌木树丛，它的脚步摇摇晃晃，连走路都没有力，可见受的伤实在不轻。 它挣扎着，从后山努力爬到庭院中间的池塘边，将头伸入池塘去喝水。 看小狐狸的样子，必定是又饥又渴吧！ 喘着气，趴在池塘边，无力…… 它下肢皮毛沾满了泥泞，左前臂包扎着白色的丝帛，显然曾经被人救护，此刻白色的丝帛却已经变成了黑色，应该相隔了很长时间没有更换。 血从它的肩上流出，肩膀上插入了一段断木…… 断木不长，长度、形状像是用来支撑格子窗的木棒。 旧患……新伤…… 这样的重伤，如果没有救治绝不能活下来…… …… ~~~~~~~~~ 没有月光的神无月十六夜，烛光在石灯笼透出，照射着庭院。 风轻轻的吹动，挂在庭院屋檐下的“铎”，发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叮……” 风铃古称“铎”，起源于中国古代占卜，也有人用它判断风向。 古印度风习，将铃铎之类与幢幡璎珞一起悬挂于佛寺塔庙，以为庄严之具”，佛教传入中国后，铎便被悬挂在寺庙宝塔之檐上，成为风铃。 据记载，唐朝时，唐睿宗的儿子岐王在所住的宫中竹林里挂了很多玉片，岐王听玉片的碰撞声来判断风的方向，所以称“占风铎”。 后来又传到日本。 在《古玩指南》中说:“〈三礼图〉云，铎(即铃)之匡以铜为之，木舌为木铎，金(金属)舌为金铎，其形略似钟，唯摇之作声而不搏击也。” 庭院中没有人，相隔着格子窗透出烛光，格子窗是打开的，从窗外偷看进去，房内有人。 格子窗向上打开，用木棒支撑着，正好将那个人的脸遮住了。 那个人的手黑黑瘦瘦，一只毛茸茸的物体，在他的身前的桌子上攀爬。 好恶心的物体，全身长满绒毛的赤红色身体，有巴掌大小，背上带着黑色圆点，好像一个个眼睛，八只长足支撑着圆圆的身躯，特别长，特别粗大，头上八只单眼。 这是……？ 这物体是……？ 是蜘蛛吗？ 是毒物……从这斑斓的颜色，可以知道——剧毒无比！ 这只赤红色的蜘蛛，沿着桌面爬到边沿，就在它跳下地面之时，一只手伸了过去，那个人用手背将蜘蛛托住。 蜘蛛沿着这只黝黑的手臂上行通过他的后肩，向另一只手臂上行。通过手臂前行，在手指尽头，就要跃入地面之时，那人又将伸过手来，用手背将蜘蛛接住。 蜘蛛就在他的身上，在他的两只手臂之间穿行。 好像非常有默契，彼此非常的熟悉。 可是…… 这赤红蜘蛛是……？ 只听到那人对着蜘蛛轻轻的说话：“空海，你比我想象中更厉害，我该如何对付你呢……？” 停顿了一会，可能在沉思，然后听到他狠狠的说道：“蛛儿，去吧，去将天皇女眷的血脉瓶夺回来，不要留下后患，要小心点……”，语气是斩钉折铁，丝毫没有眷念之情。 将赤红蜘蛛往窗外一抛，赤红蜘蛛一跃，跳入庭院的草丛消失而去…… 只是这一瞬间，可以看到它的八只单眼，只剩下七只，正中的那只单眼不会转动，显然是瞎了。 这是……？ 这赤红的蜘蛛是……？ 是赤蛛妖吗？ 逃出了内里，逃向西寺方向，逃出了平安京…… 却在此处出现，此处是何处？此地是何地？此人是何人？ 清泷有危险了！ 心寒！ …… ========= 不知道有多少个力量在虎视眈眈，为了什么？ 他们的共同目标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