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话 蛇形黑烟
不知道嵯峨天皇安的是什么心？ 即使要投降，也要以保全大家的性命为前提。 贸然的打开城门是要找死么？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完成心中的大愿。 在空海的心中，弘法这个大愿，是他心中最大的牵绊。 这一仗，很艰难，空海一路走来如履薄冰。 这一仗，打到现在，在斗法上，连连失利。 这一仗，智泉受伤，清泷失去内丹，灵魂不知所踪。 这一仗，空海付出了这么多，叫他如何可以放弃。 这一仗，没有尽最后之力，空海怎能轻易的放弃呢？ 投降？ 未战而降！ 打开城门！ 嵯峨天皇竟然是如此软弱无能，看来自己真的看错人了。 空海心中，对嵯峨天皇是那么的失望。 空海不能接受如此懦弱的行为。 自己真的是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背信弃义、贪生怕死……”，所有负面的情绪，在空海的心中汹涌而来。 连同恨意也涌出。 对嵯峨天皇的恨意，也涌出来。 空海也是人，不是神。 人是有感情的，不可能无欲无求。 密法将会在我的手中绝传吗？ 空海的心中是难以言喻的痛。 这种心痛的感觉，不是rou体的痛楚。 难以言喻…… 如同心脏被掏空，心脏在瞬间内失去跳动力。 如同灵魂被掏空，灵魂在瞬间内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空海的脑中再次涌起惠果大阿阇梨的话：“密法的未来把握在你的手中，他日密法必会在唐国绝传，你一定要将密法传回来。” 若今晚，嵯峨天皇投降，那么…… 自己对师父惠果大阿阇梨的承诺就做不到了。 空海的脑中再次涌起…… 那天在清凉殿中见到嵯峨天皇的情景。 一大群女姬围绕着的嵯峨天皇…… 空海的脑中再次涌起…… 嵯峨天皇请求自己救女儿正子内亲王的情景。 空海不相信如此深爱着女儿的嵯峨天皇会做这样的决定。 开城门、投降，无疑是要放弃女儿，放弃所有人了。 放弃最后一丝的生存希望。 嵯峨天皇真的如此软弱、如此无能吗？ 打开城门，结果将会如何？ 空海没法再想下去，没法想象结果该如何…… 不是空海没有勇气面对，而是没有勇气相信——自己所托非人。 一旦政权更替，密法就难以再有未来。 空海无法面对，密法的未来，在自己的手中陨落。 打开城门很易，要保住皇城内里众人的性命却很难。 智泉回到袭芳舍的时候，嵯峨天皇正在转动着龙纹玉戒沉思。 智泉一边向嵯峨天皇行礼，一边心急的说道：“天皇陛下，智泉回来了，天皇陛下打开城门是您的御令吗？” 智泉受了伤，嵯峨天皇见到他心前的衣服沾着血渍，并且包扎着，连忙问道：“智泉师，你的伤要紧吗？” 智泉说道：“回禀天皇陛下，小僧无碍，只是若打开城门，以我们的兵力，只怕无法应付众多的敌军。” 嵯峨天皇说道：“我相信只要有空海大师在，皇城内里必可以保平安。现在正是你们师徒二人展示密法威力的时候，我相信你们必不负所望。” 嵯峨天皇的意思很明白，是要空海、智泉二人以密法去抵御敌军的攻击。 不是抵御敌军攻城，而是打开城门让敌军进来，以密法保护皇城内里的人们，阻止进入的敌军杀戮，并将其歼灭。 这就是嵯峨天皇“打开城门”御令的最终含义吗？ 嵯峨天皇要确认是空海不能杀人？还是密法不能杀人？ 嵯峨天皇是要考验密法的实力，践踏空海密法的底线。 嵯峨天皇的话，智泉自然听得明白，懂得其中含义。 嵯峨天皇是要，逼迫空海师徒，用密法杀敌。 智泉不敢怠慢立刻在脑海中与空海瑜伽，将嵯峨天皇的话，原封不动的传送给空海。 敌军不是恶灵、邪祟，是人，只是彼此政见不同，各为其主罢了。 空海不能伤他们，更不能杀他们。 密法不能伤人，密法不可以杀人，以密法杀敌也是不行的。 不能伤人，不可杀敌，却要保护皇城内里人们的平安。 面对敌人的进攻，面对嵯峨天皇的逼迫，面对众人的生死攸关。 空海该当如何？ 智泉该当如何？ 空海既要面对敌人的阴谋、黑暗磁场、邪祟、妖物……，更要面对嵯峨天皇的逼迫。 不愿伤人，唯有退隐。 唯有以“隐”之法。 空海原不愿以隐形法。 面对面施行隐形法，被隐形的人是不可发出声音的。 “南无大师遍照金”的咒音一旦停止，空海就不能对每一个人做出瑜伽、保护。 这样的话，皇城内里的安危，空海就不能掌控了。 无论嵯峨天皇安的是什么心，现在要保住内里众人的安全，又不伤人的方法只有一个——“隐”。 隐！ 而且要快！ 动作要快！ 在城门打开之后，敌军冲进皇城内里之前，必须将后宫中所有人隐没。 一旦错失行法的良机，就不可能再行隐形法了。 面对黑衣活死人、黑影子人的虎视眈眈，若施法时有一点闪失，或者被施法的人发出了声音，隐形法将以失败告终。 一旦施法失败，那么等待着皇城内里众人的命运，就是被杀戮——死亡。 既然打开城门已成事实，空海唯有下定决心。 不能伤害千军万马的人类敌军，却誓要与黑暗力量抗衡到底。 绝不让皇城内里的人们，被邪恶的黑暗力量所伤，因其而亡。 空海立下决心，只要自己在，就必定要将敌人的黑暗力量铲除。 无论谁人当权，都绝不让东瀛留下黑暗力量的祸根。 一立定决心，放下牵绊，空海的头脑登时清晰起来。 空海向智泉瑜伽，说道：“智泉你要注意安全，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危，再去救人。你若出事，就无法坚守保护皇城内里的职责去救人了。” 智泉在脑海中与空海瑜伽，说道：“请师父放心，徒儿知道的。徒儿现在在袭芳舍，各宫殿的结界稳定，情况暂时受控。嵯峨天皇陛下是安全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全力保护大家。” 智泉说得没错。 黑影子人没法靠近发出咒音的地方。 黑衣活死人虽然有rou身，但对后宫宫殿的结界，还是有所忌惮的。 一旦靠近结界，就会受到结界磁场的影响，而被弹开。 rou眼无法看到，法眼之内： 【黑暗中蠢蠢欲动的东西终于出现。 这东西，如烟如雾，却有生命一般。 沿着结界外围蔓延，寻找着入侵的地方，寻找着入侵的机会。 如蛇一般的黑色烟雾，且叫作蛇形黑烟吧。 后殿中，咒音是光明的，却无法掩盖人们内心深处的欲望与黑暗。 那些欲望如蛛丝般细微，令人无法轻易察觉。 人心中不容易察觉的黑暗，蛇形黑烟对它却如此敏锐。 细细的搜索着…… 搜索着人心…… 搜索着人心中的黑暗。 纵使在咒音的保护之下，人心中的黑暗也没法掩饰。 结界内人们心中的黑暗，在光明咒音中若隐若现。 黑暗欲望在逐步浮现，被蛇形黑烟逐一挖出。 蛇形黑烟与人们心中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寄存在人们心中，寄存在人们心中的黑暗之内。】 蛇形黑烟似乎不惧怕结界。 应该说，结界对蛇形黑烟并没有很大的阻隔。 显然蛇形黑烟与黑暗磁场，两者不相同。 这么说，蛇形黑烟并非是，那种直接伤害人类的妖物。 因此，结界并不能对它形成阻隔。 但，它却能将人类内心深处的黑暗欲望引发出来。 人类内心深处的黑暗欲望，又有多么恐怖？ 它如蛇般在空中游走，显然是有生命的。 它隐藏在黑暗磁场中，显然是邪恶之物，绝非善类。 结界无法阻隔它，而它也没有摧毁结界的能力。 那蛇形黑烟到底是什么东西？ 空海与智泉都不知道，只能静观其变。 后宫宫殿的结界，暂时是安全的，城门的结界也一样。 这全赖空海以法力维系。 空海在脑中，向所有人瑜伽，说道：“为了免受敌人的伤害，我要将大家隐去，现在开始不可发出声音，请于心中默念‘南无大师遍照金刚’，我可护你。” 脑海中的瑜伽一念而过，皇城内里的咒音赫然而止。 空海不再耽搁，马上施起隐形法。 手在空中舞动，十个手印，一气呵成。 rou眼无法看到，法眼之内： 【连绵的动作，在空气中扬起气流，形成一道金色的轨迹。 金色轨迹最后汇聚一起，形成一个宝瓶。 这个宝瓶，有口、有肚、有底座，最重要是还有盖。 结净金黄的宝瓶，在手印中显现，玄空中放大。 宝瓶忽然放大，大无内。 将着皇城内里各宫殿罩入，然后以盖紧盖着。 一切都被隐入瓶中。 宝瓶忽然缩小，小无外。 消失于玄空中。 一切都被隐入瓶中，消失于皇城中。】 无论怎样想，怎么不理解，天皇陛下的御令不能不遵。 打开城门…… 城门被打开，空海的法身在大树结界上，轻易就能感受到结界的变动。 空海感到，皇城就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皇城的城门被打开了…… 朱雀门一开，敌军如洪水猛兽蜂拥而入，席卷而来…… 呐喊之声，厮杀之声，由远而近，向着内里逼近。 朱雀门打开了，现在的皇城就像一个打开了口的袋子。 空海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瓮中捉鳖。” 皇城被打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人如同是瓮中捉鳖。 ========= 瓮中捉鳖： 从大坛子里捉王八。比喻想要捕捉的对象已在掌握之中。形容手到擒来，轻易而有把握。 【出处】元康进之《李逵负荆》第四折：“这是揉着我山儿的痒处，管叫他瓮中捉鳖，手到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