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咸鱼也想翻身?
蒋家后院。 祭典结束之后,蒋家大摆宴席,邀请那些达官贵族吃饭。之前祖宗显灵那一幕,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大家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所以都颇有共识地避开那个话题,只谈闲话。 蒋老头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与大家把酒言欢。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蒋老头的眉头才皱了起来,对坐在末席的萧二老爷感叹道:“蒋老弟,你家那个‘小天才’……看上去文绉绉的,可我感觉是他是一块软石头,不好捏啊!” 萧二老爷忙道:“确实,那小子就是秋天的茄子——蔫儿坏!我们萧家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实在是非常难堪啊!幸好,现在他与我们萧家断绝了关系。唉,希望他以后不要再闯出什么祸来,自己倒霉不说,还连累我们萧家……” 蒋老头见萧老头撇清了萧家与云祺的关系,满意地点点头。 “各位好友,我们蒋家呢,最近出了一个文院小才——蒋雪影,小小年纪已是文师二星,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吧?”蒋老头对同桌的几位微笑道。 “当然,这是咱们阳林的骄傲,怎能不知?” “蒋小姐文才惊人,不到十七岁已是二星,简直就是文曲下凡啊!” “才入学一年就通过了二星考核,明年拿到三星甚至四星,完全不成问题啊!” “四星文师,那可是比我这个阳林知县还要高一级!以后,我见到咱这小孙女,也得躬身行礼啊,哈哈!” 蒋老头笑道:“知县大人过谦了,呵呵!” “听说蒋小姐读的是上京凤鸣文院,那可是咱们大豫最顶级的文院,资质普通的文生根本进不去呢!” “那可不!凤鸣文院出来的人才,将来必然是国之栋梁,入朝为臣啊!” 听着众人的恭维,蒋老头脸上的阴云略微减轻了一点,但还是颇感忧心地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个自绝家门的‘小天才’……” 萧云祺拒绝与蒋雪影退婚之事,早就传得阳林县人尽皆知,满席众人自然清楚蒋老头愁的是这事。 这小子当时信誓旦旦,一年半后要踏开上京凤鸣文院的大门,平时大家都当作笑话来讲,可若放在蒋家头上,自然心里有根刺,极是嗝应。 万一这小子一年后,真的混出个二星品级出来,而蒋雪影又只拿到三星文师的话,那在‘文位相当’这条律法下,蒋家就无法阻止这个婚约,只能将前途绵绣的女才人嫁给这个穷小子……那可就亏大了! 蒋家颜面尽失不说,还要打断牙齿和血吞,欲哭无泪啊! 无论怎么说,蒋家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阳林蒋家与上京蒋家是一族连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蒋老头才如此忧心,不惜借祭拜之事,集结全县名流来共商此事。 蒋老头叹息道:“各位,不是我说,这小子看上去蔫,没什么出息,可他成事不足,坏事却有余,毕竟当初在乐道上颇有造诣,聪明自不在话下;如果他要故意搞事,这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一条落魄小狗,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一位贵族不屑道,转身又向萧二老爷笑道,“别介意,针对的是他个人,不涉及萧家啊。” “明白明白,这条小狗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们萧家也是深受其害,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啊!”萧二老爷痛心疾首。 “蒋老哥放心吧,那小子现在就是一个泥腿子,看年纪也不小了吧,还没有投考文校,将来就是死老百姓一个,根本不值一提!” “就是,看他那体格,报考武校也不太可能,死咸鱼也想翻身?恐怕没那么容易喔!” 一个中年男人微笑道:“不是恐怕,是必然。我可以保证,这小子进不了武校。” “哈哈!既然武校校长都发话了,那我这个文校校长也表态一下,这条臭虫有生之年必然也考不进咱阳林文校。”另一个人也抚手笑道。 座上宾客都笑了起来。 这种谈笑之间就将他人命运cao纵于只手的快乐,只有他们这些上位者才拥有;其他桌的富绅们投来的羡慕目光,也让他们非常得意。 有人道:“阳林县是有了,怕只怕他跑到其他县投考,那可如何是好?” 众人顿时一怔,纷纷沉默不语。 阳林知县道:“附近县府,嵩阳和桂平两县与我有交情,届时我可以知会一声,至于其他县,我就有点说不上话了。” 蒋老头眉头一皱,望向众人。 众人皆摇头叹息。 此时,萧二老爷开口道:“蒋老兄请放宽心!这小狗我知根知底,向来狂妄自大,对文校武校颇看不上,说什么‘文腐武痞’,甚是猖狂。以他的粪石个性,决计不会报考武生或文生的。眼下,他庇护于归乡富绅黑爷家中,听说还在练习乐技……肯定还要是走乐师这条路子。” “乐师?现在还有乐师?” 众人松了一口气,都笑了起来。 蒋老头却仍是不解其忧,望向阳林知县:“知县大人,如今的乐考制度还没有取消吗?” 知县摇摇头:“名存实亡,空留其壳。虽说这七年都没有乐生报考了,乐校老师也纷纷转行,但还是有些老人别无他技,只能守着微薄的薪水留在校内。国家也不可能把他们赶走,只能等这一批老人死了,这乐考制度自然就消亡了。” 众人奇道:“乐校还在?” “不是改文校了吗?” “还有老师啊?” “没听说有乐生上课啊。” 蒋老头挥挥头,压下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问道:“乐考还在举办吗?” 知县道:“理论上,是要举办。不过,这几年都没有考生,所以每年都没有进行。” “嗯……”蒋老头不由沉吟着,苦恼起来。 文校校长微笑道:“这个也许不是问题。乐考就算还在,可是考试规矩没变,翻鱼、落鹊、滴泪这三境,没有了天地灵气,就算是大乐师如今都做不到吧?他一个小小乐生能做到?” “对头!” “不愧当过乐校校长,姜还是老得辣啊!” 众人纷纷鼓掌,叫起好来。 蒋老头眉头舒展,露出了微笑:“嗯,这就好办了。” 知县道:“蒋老哥,万全之见,你还是和乐校的老刘提前就此事商量一下。” 有人道:“咦,刘校长今天没来吗?” 蒋老头哼了一声,笑道:“那老糊涂蛋,逢年过节都不来打个照面,我请他干啥?” 众人都笑了起来。 蒋家如今风头正盛,就连知县大人都给面子,你一个地位落魄的老东西,竟然还自命清高,那可不真是糊涂了吗? “老王,你去备辆马车!立即去乐校一趟,把老刘给请过来!动作快啊!对了,把乐校的老东西们都一起叫过来吧,就说知县大人和蒋老头在这里请他们吃饭!” “是,老爷。” 湖畔,凉亭之中。 云祺坐在冰冷的石椅上,望着远处发呆。天空一轮寒光濯濯的残月,照在湖面的枯荷败叶之上。初冬的寒意四下流窜,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结束学乐之事,他和母亲说过了。 母亲与他一样,也觉得惶惶然。 当初黑爷收留他们母子,可以说是因爱惜人才而起;如今师徒名分已断,他们若继续住在这里,就显得不合适了。
可是,他们又别无去处。 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想想以前住在墓院时,缩在茅草窝里、夜屋漏雨的凄惶生活,就不寒而栗……说什么都不想再回到那种境况之中。 如今,幻乐初见成效。 原本毫无希望的黑暗日子,刚刚露出一线曙光;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下去,不能就这样放弃! 虽然身有绝技,可如何赚钱养活自己,仍然是个难题! 成为一名大乐师,就像前辈杨活一样,举办大型演乐会,那些贵族豪绅、城里的有钱闲人,应该会花钱观看吧?就算当作对旧世界乐道的一种怀念,也会有人气吧? 最不济,在街头卖艺也能赚一口饭吧?利用幻乐的一点小伎俩,让那些无知的观众们自愿掏出几枚铜子也不是难事…… 当然,云祺也想到了前途中的阻碍与困难。 蒋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至少这两年婚约期限之前,他们会千万百计阻挠自己赚钱、阻止自己晋升品级;还有所有的武者与文者,这些新世界的宠儿,对他这个旧世界的残存,必然非常厌恶、甚至痛恨,他们希望自己遭到惨败,以证明他们当初放弃信仰的正确。 自己很可能,要与全世界为敌! 可,那又如何? 既然他没有别的生存之路,那就没什么可犹疑的。就算前方是泥潭万丈,他也只能勇往直前,在这条无人行走的崎岖之路一路前行,永不回头! 身有幻乐之技,经过小试牛刀,他有强烈的自信,可以征服任何观众;可前提是,他能够演奏……今天街上的几个小流氓,给他了极大的警醒: 必须有安全的演奏环境,必须要有开场的时间! 否则,即使他拥有多么强大的幻乐,如果来不及展现,那么就连无知的小混混都可以轻易地把他虐得毫无尊严,就像被一只人追赶的落水狗。 怎么办? 下次再遇到小混混,还能再巧遇几个返乡大兵吗? 靠自己? 那肯定不行……如果身体强壮,喜欢与人动手,他早就改投武校了。 雇个保镖? 一来自己没钱,二来那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对方人多,一个保镖也无济于事。 云祺苦思冥想。 城里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为什么没人敢动他们?因为他们有家丁、有士兵的保护……可是,就算他们独自一人走在街上,那些流氓混混就敢打他们主意吗? 不,他们不敢。 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有势力,有庞大的社会背景,敢动他们的人,最终必然会遭到报复和惩罚;他们身后无形的力量,威慑着那些宵小之徒! 我,一个无名乐手,如何成为有权势的人? 也许,只有通过乐考,成为一个地位尊贵的大乐师,才能实现这些吗? 虽然现在玄黄乐道崩塌,就算是大乐师也风光不再,权势尽失,可是仍然拥有品级,可以得到国家的庇护…… 一个衣冠楚楚的星品乐师,绝对超越了街头混混可以触及的层级! 对! 只有成为高高在上的大乐师,才能摆脱这个充满欺凌与敌视的社会底层大泥淖,才能摆脱饥饿、贫穷、受欺等种种生活烦苦,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乐考! 我要去参加乐考!无论是养活自己与母亲,还是要在这个权势为尊的世界占有一席之地,都必须通过乐考来实现这个阶层的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