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星之火燎原起
一连几天，桂花没看见高家少爷，心里就像挑着十五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她常在家门口往高家大院的方向望去，企盼着能看见高家少爷的身影，可始终没能如愿。她拍拍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道：“我这脑袋怎么了，记性这么差，那天分手时不都跟他说好了吗，不许他到丁家前后转悠，省得让家人看见，引起不应有的麻烦。”猝然间，她想起分手时约定好的地点，于是，趁家人不注意时，向凤凰河边走去。没等走到约定好的地点，远远就发现一个人影在前边徘徊。她看清楚了，那个正在那里来回踱步的人，不正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高家少爷吗？ “桂花，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我在这里已经等你好几天了，也没见到你的影子？”还没等桂花走到跟前，高世彬一边迎接一边问道。 桂花不想把自己忘了俩人约会的事情说给高家少爷听，因为怕引起他不高兴，于是脑子灵机一动，莞尔一笑说：“这几天家里始终不断人，怕被家人看见，发现咱俩这种特殊的关系，就……” “这样也好，省得丁家的人知道了，弄不好把你锁在家里，不让你出屋，那咱俩见面的机会就少了。”高世彬对桂花的做法表示赞同。他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说：“桂花，我从心里想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女人。咱俩在外边干什么都不方便，干脆一会儿到我们家去吧，干什么事方便得很。” “到你家去？要是让别人看见了那多不好啊！”桂花有着自己的想法。 “你怕什么，反正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只要丁家人不知道，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高世彬微笑着说。 “我不去。”桂花看着高家少爷那张小白脸微微一笑说。 “为什么？” “你叔叔要是不同意咱俩的事，让他看见了，不得把我给赶出来呀！”桂花终于把内心的顾虑说出来了。 “走吧，桂花，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今儿个我叔叔不在家，到城里董家大院不知干什么去啦。” 就这样桂花放心大胆地跟着高家少爷走了…… 高世彬说得没错，瘦猴子高福田确实到了城里的董家大院。自从那年给张英美弄到董家大院之后，董老太爷董保福欣喜若狂，就同意高福田和自己的儿子董基明经常来往，这样俩人越混越熟，以至于俩人的关系到了非常密切的程度。高福田主要关心的是自己的侄子高世彬是否能娶到董家小姐董美玲，如果能娶到董小姐，这可是高家的荣耀，高家的祖坟冒了青烟，他这个当叔叔的也能沾上不少光。 “我说高二老爷，你来就来呗，还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在董家房门外一见面，外号叫“大肥猪”的董基明，笑着迎上来，打开了话匣子。 “听说老太爷这阵子身子骨不爽，我们那疙瘩也没什么好东西，想来想去，干脆拿两只老母鸡和一棵五批叶的山参来孝敬老太爷，给老太爷补补身子骨，略表寸心……不成敬意，不成敬意。”高福田陪着笑说。 “真让高二老爷破费了，这棵人参价格不菲吧？”董基明仍然笑着说。 “这么说不就见外了吗，咱们两家谁跟谁，再说孝敬老太爷是我高某人应该做的。”高福田点头哈腰献殷勤地说。 “你们还在那愣着干什么，不赶紧给东西接过来。”董基明瞪一眼那些家丁，有些生气地说。家丁们将东西接过去走了以后，他转脸笑着对高福田说：“福田老弟啊，你别见外，看看我的这些家丁们，一点教养也没有，请老弟你不要见笑。” “我的那些家丁还不如他们呢！”高福田迎合一句说。 “走，咱们进屋里接着聊。”董基明的右手往门里一指说。 俩人寒暄几句之后来到了会客厅。董家的会客厅足有八十平方米，宽敞明亮，金碧辉煌，光彩照人。俩人落座在太师椅上，下人马上将茶水端过来。他俩边喝边唠家常，当谈到子女的事上，高福田来了情绪。 “董大老爷……” “咱俩在家里不用这样称呼。”董基明打断了高福田的话道。 “我听大哥您的，不这样称呼就不这样称呼。”高福田笑了笑说。他看着董基明的面部表情，边察言观色边明知顾问地问：“大哥，大侄女今年芳龄？” “小女昨儿个刚过完生日，年满十五。”董基明抿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哎呀，大哥，您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高福田故意装出后悔莫及的样子说：“大哥，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我就知道老太爷的身子骨不爽，不知道大小姐过生日，若是知道的话，说什么也得给大小姐买点礼物，亲手送给她，表表我这个当长辈的一点心意。”他说着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给大小姐买一份礼物补上。” 董基明给他拉到座位旁说：“坐下，不用你再破费了。你给老太爷拿的那棵人参就够昂贵了，再不能让你破费了，太不好意思了。” “咱们两家谁跟谁，这不又见外了。”高福田故意套近乎地说。“我这就去，也不算远，用不多一会儿功夫就赶回来了。” “不用去了，小孩子过生日，过去就过去了，没有后补这一说。”董基明不想让他再跑一趟腿，因为，从三家子来到城里来就够累了。 “您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是您的掌上明珠，不给买点礼物实在不好意思。”高福田非常抱歉地说。 “你有这份心意，我代表我的女儿心领了。”董基明微笑着说。 高福田猴眼珠子灵机一转，有意提醒董基明道：“青年男女，到了大小姐这个年龄，也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我这个宝贝闺女，对婚姻大事太挑剔了，过细注重人的相貌。介绍对象的人倒是不少，可她一个也没相中，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 高福田一听心中暗喜，毛遂自荐道：“小弟有个侄儿，年方十六，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特别是皮肤白净细嫩，脸蛋就像剥了皮的熟鸡蛋似的，特别讨女孩子喜欢。” 董基明对高家少爷长得出众早有所耳闻，但一直没见过面。今天高福田找上门来提起这件事，这不是天赐良机吗？就董保福的势力和家产而言，到董家来攀亲的人不胜枚举，董家人总是用搪塞的口吻回答，但这次却破了例。董基明摸了摸他那个像怀孕似的大肚子，然后慢吞吞地说：“福田老弟啊，听说你那个侄子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我是从心里同意这门亲事，但我得说明一下，这事必须得征求我那个挑剔女儿的意见，她若是同意，我们没得说。”他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福田老弟呀，你别笑话，我这闺女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从小让我们给宠坏了，她的终身大事，必须由她自己做主。这样吧，以后有时间我领女儿到你家串个门，让俩人见见面，看看这两个孩子的感觉再说，你看如何？” “董大哥，小弟听您的，大哥说怎么着就怎么着。”高福田觉得能跟他攀上这门亲事，那是他们高家前世修来的福分。他明白，侄儿长得那样帅气，潇洒英俊，哪位少女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坠入爱河，董家小姐也不能例外。 这时从外边走进来一个家丁说：“大老爷，大管家让我来问问您，前几天抓得那几个闹事的人怎么处理？” “继续关在牢房里，没有我的话一个也不准放出去。”董基明从太师椅上猝然站起来，脸上肥嘟嘟的横rou抖动几下，接着说：“跟什么共产党、游击队搅合在一起，要造反、要抗日，简直是活得不耐烦啦！”他指着那个家丁说：“你回去告诉他们，谁与董家的人为敌，是没有好下场的。日本人是我们董家的好朋友，跟日本皇军为敌的人，也同样没有好果子吃。”待那个家丁走后，他把头转过去对高福田说：“福田老弟呀，你们三家子有没有跟你闹事的，如果有的话，你就给我抓起来，送到我这里，我这里有牢房，里面还有各种刑具，让我的那些保安好好治治那些跟你闹事的人，实在不行就砍掉他们几个脑袋，杀一儆百，我就不信那些穷鬼们还敢闹事。” “我们三家子那帮穷鬼现在还没有闹事的。” “那是没受到共产党、游击队的感染，如果受到感染了，都成了一帮贱骨头，胆子就大了，就敢跟我们对着干了。”董基明递给高福田一支香烟，点燃吸了几口，完后提醒说：“老弟呀，这事不得不防啊！现在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像我们这样有很多家产的人，得依附一个靠山，这样才能保住我们这些家产不流失，否则就不好说了。常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思来想去，当前的局势，就数日本人的势力大，也就是说，日本皇军是我们的唯一靠山，别的恐怕靠谁都靠不住啊！老弟，你说是不？” “我真佩服您大哥，大哥真是火眼金睛，远见卓识，令小弟茅塞顿开啊！” “你来时进大门的时候，没看见皇军在大门旁站岗吗？”董基明自豪地炫耀道。 “看见了，大门旁一边一个，全副武装，确实对人起威慑作用。”高福田吸了几口烟，接着说：“要不是那个站在大门旁的保安认识我，说是你的朋友，那两个日本皇军说什么也不会让我走进这个大门的。” “皇军住到我们董家大院里，以前的各种担心全没了，确实高枕无忧啊。” 高福田从心里羡慕地说：“这比上了巨额保险还可靠，您真有远见。大哥，您真了不起，您真让我高某人佩服。大哥，您跟我说说，您是怎么跟日本人联系上的？” “这还得感谢我们家的老太爷子。日本人进入东北以后，他老人家一看来势凶猛，不可阻挡，于是就跟日本人拉关系……把自家的三层楼倒给了日本宪兵队。对了，日本宪兵队队长叫三本五郎，如有时间的话，我给你介绍介绍，你们认识了以后，你今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他联系，说不定他会帮上你大忙呢。” 能跟凤凰城日本人的首长拉上关系，这可是高福田梦寐以求的事。他急不可待地说：“宪兵队队长三本五郎他现在能在宪兵队指挥部里吗？” “看你的样子，想急于见到宪兵队队长三本五郎是不？” “这是自然了，哪个人不想攀高枝呢！”高福田毫不掩饰地说。 “这事好办，着急也没用，着急吃不了热豆腐。宪兵队队长三本五郎一天到晚挺忙的，现在不知道他在不在宪兵队指挥部里，一会儿我打发一个家丁去问一问，如果在的话，我准备一桌上档次的饭菜，把他请来，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跟他在酒桌上聊，还不受什么拘束，你说是不是？” 正说到这儿，一位穿着伪军军官服装、长得英俊潇洒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董基明赶忙站起来，然后上前带着笑脸迎接道：“郑翻译官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郑翻译官可是个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呐，怕是有什么急事吧？” 来人点点头说：“我有急事找三本五郎队长。” “三本五郎队长没来我们家。”董基明笑着说。 这时，来人无意中看了高福田一眼，说：“三本五郎队长不在，你家里有客人来，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要往外走。 董基明忙拦住说：“郑翻译官，这位是三家子的高二老爷，是我的好朋友，不是什么客人。”他指了指高福田继续说：“来，高老弟，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日本宪兵队的翻译官，姓郑，名志强，当年是留学于日本的高才生。” 郑志强一看见高福田那张雷公脸，跟猴子脸没有两样，自然产生一种厌恶心里。心想：“这也不是个好东西，跟大肥猪是一丘之貉、一路货色。”但表面还是微笑着说：“幸会幸会，既然是董大老爷的朋友，那么也是皇军的朋友啦。今后有需要老弟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老弟竭尽全力。” “打眼一看，郑翻译官是个开通人，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小老弟的。”高福田诡谲地笑了笑说。 “我有急事找三本五郎队长，他不在你们这儿，我得走了。”郑志强说着就往外走。 “郑翻译官，不坐一会儿啦！”董基明笑着边送客边说。 “郑翻译官，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再见。”高福田也跟着董基明很有礼貌地、面带笑容地送到门口。 回到大厅，在太师椅上坐下以后，董基明笑着说：“看着郑翻译官急着找三本五郎队长的样子，不是共产党就是游击队又闹事了。” “共产党、游击队闹事？”高福田有些惊奇地说：“共产党、游击队是干什么的？以前我还没听人说过这个名字。” “你住在乡下，信息闭塞。我建议你在城里买一栋房子，闲着的时候在城里住，这样你对时局变化能多了解一些。”董基明这样提示有他自己的打算。 “好主意，大哥，您平时多留点心，看哪有卖房子的，您给老弟搭搭茬儿。” “好说，这事就包在你大哥我身上了。” “董大哥呀，小弟表示诚挚感谢。”高福田话题又转回去了，说：“董大哥，您刚才说的共产党、游击队到底是干什么玩意的？” “干什么玩意的，就是组织那帮穷鬼们，专门跟咱们这些有钱人、跟日本皇军对着干的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看我们手里有钱，就像兔子一样红眼了，想给我们打倒吃掉，把我们的家产分给那帮穷鬼们。”董基明根据自己的理解解释道。 “异想天开，痴心妄想，白日做梦。”高福田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是天生的穷鬼命，还想分我们的家产，癞蛤蟆想吃天鹅rou——想得倒美，没看看他们的德性，西瓜皮做水瓢——天生不是那块料。” “这事可不能大意，大意失荆州。那帮穷鬼们要真的组织起来了，人多势众，千万不能等闲视之。”董基明提醒说。“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据探子报，有一位叫大个子的共产党人在凤凰山一带活动频繁，动员那帮泥腿子们闹什么革命，要打倒我们这些地主老财，要赶走日本人，真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我们有日本皇军撑腰，还怕他们不成？他们是泥鳅翻跟头，起不了多大的浪花，不过，我们也不能低估他们这股力量。听说共产党在关里闹得挺凶，千万不能让那股势力传到我们这疙瘩来，如果发现了苗头，就消灭在萌芽之中，决不能让他们兴风作浪。”他看着高福田忐忑不安的神态，继续说：“你不要害怕，三本五郎队长和我已经派人下去打探了，倘若发现那个大个子共产党人，马上追捕，严惩不贷。我就不信，那个大个子共产党人就是长上翅膀也飞不出日本皇军和我董某人的手心。” 董基明提起的那个大个子共产党人，是中国共产党东北抗日联军派到凤凰山一带来动员组织广大农民和一切爱国人士团结起来，成立抗日游击队，其目的就是把日本侵略者从中国的土地上赶出去，不让中国人民过着被奴役的生活。大个子共产党人走村串乡，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组织了一批骨干，最突出的就是李春海。李春海在他们家乡口子里成立了“凤凰山游击大队”。成立那天，临近的村庄去了一些代表参加了大会，三家子的代表是张士礼，被任命为凤凰山游击大队的政治委员。 在游击大队成立大会上，大个子首先介绍了全国抗日的形势，讲出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大个子讲得绘声绘色，铿锵有力，打动人心。在场的人侧耳聆听，一字一句铭刻在心中。大个子最后说：“同胞们，同志们，凤凰山脚下的父老乡亲们，我们一定要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他顺手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根筷子，继续说：“大家注意看。”说着两手用力一折，将那根筷子折断。接着他又拿出一捆筷子，竭尽全力想将筷子折断，结果脸憋得通红，筷子也没被折断。他提高了声音说：“大家看清楚了吧，一根筷子容易断，十双筷子断就难。这个浅显的道理，我想各位都能明白，我就不必细说了。”他的手向空中一挥。“最后我再强调一遍，我们一定要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如同破了堤的洪水一样，滚滚向前，势不可挡，别说是地主老财，就是小鼻子(当时当地人管日本人叫小鼻子，大个子也就习惯这么叫了)。也不得不倒在我们这股滚滚洪流的脚下……” 全场响起了雷鸣般掌声，完后相互议论开了。 “同胞们，同胞们，父老乡亲们，父老乡亲们，下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大个子将李春海和张士礼拉到前边分别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凤凰山游击大队大队长李春海同志，这位就是我们游击大队政治委员张士礼同志，今后有什么事情多与李大队长和张政委商量。下面先请李大队长跟大家讲几句话，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 掌声过后，李春海开始讲话了。他说：“父老乡亲们，我跟大家一样，都是泥腿子出身，虽说喝过一些墨水，但水平不高，在众人面前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我就认准一个理儿，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正像党代表说的那样，我们不能祖祖辈辈受穷，当牛做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他清了清嗓，环视一下四周继续说：“我们祖先有句至理名言：‘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一定要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他手向上一挥大声呼道：“打倒地主老财，打倒小鼻子，把小鼻子从我们的土地上赶出去……” 之后，张士礼走上前去说：“刚才党代表和大队长讲得非常好，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我们一定要牢记‘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个道理，只要我们这些泥腿子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就没有打不败的敌人。我们一定将小鼻子葬身于凤凰山脚下，最终胜利永远属于我们中国人民，属于我们凤凰山游击大队”说着说着张士礼也情不自禁地举起那只挥实有力的臂膀高呼道：“打倒地主老财，打倒小鼻子，把小鼻子从我们的领土上打回老家去，最终胜利永远属于中国人民，属于我们凤凰山游击大队……” 听到游击大队领导人的讲话，在场的人群情激昂，也不时地随着领导人举起手来一起喊起口号来。大个子、李春海和张士礼那挥实有力的臂膀，激昂动人的语言，在凤凰山上回荡。激起了游击队员革命的热情，革命的火种就从这里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