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总结经验谋发展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第三天早晨，在太阳没有出山之前，游击大队的全体队员左胸前佩戴一朵用白纸做成的小白花，在训练场上整整齐齐列着队，站在刘凤林和另外那五名牺牲队员的棺木后，死者的家属也列在旁边，以沉痛的心情等候着给这六位烈士送葬。大个子、李春海、张士礼及部分中队领导分别给死者致了悼词，虽说悼词简短，但给死去队员的家属及全体游击队员是个极大的安慰和教育。

    送葬的人群浩浩荡荡，十六名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列在灵柩四周，其中两名队员并列在灵柩最前边开路，家属们拿着花圈和花篮走在灵柩后的最前边，紧接着就是那些列队整齐的队员们，大家都是一个目的，护送死者入土为安。

    送完葬之后，大个子、李春海和张士礼回到了游击大队指挥部。

    大个子让通讯员小李去食堂通知一下炊事班，让炊事员做些好吃的，一来慰劳慰劳兄弟们，二来安慰安慰死者家属。等到小李走后，大个子对李春海和张士礼说：“这次岁末之战，我们取得了全面胜利，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三本五郎和那些小鼻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像饿狼似的，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向我们反扑过来，因此说，我们今后的工作更加艰巨。我们作为凤凰山游击大队的领导人，要千方百计地注视着敌人的动态，做好随时随地迎战的准备。我们要从各个方面教育队员，不能因为取得了第一次战斗的胜利，就产生麻痹大意的思想，认为小鼻子是草包，是孬种，不堪一击，游击大队没费吹灰之力就把敌人的军火弹药车和两个据点消灭掉了，这种麻痹大意的思想千万要不得。敌人这次失败的原因就是有这种麻痹大意的思想在作怪，认为我们这些游击队员是一些马胡子土匪之类的乌合之众，只会干些拦路抢劫、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情尔已，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偷袭他们，结果被我们钻了个大空子，切记，我们在脑海里不能产生麻痹大意的思想，大意失荆州，这就历史的教训呐！”

    李春海说：“党代表言之有理。我想，通过这次战斗，我们应该坐下来认认真真地总结一下经验，为我们今后更好地跟小鼻子斗争做好准备，正像党代表跟我们讲过的那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消灭小鼻子——这次战斗足以说明了这一点。”

    张士礼说：“不管怎么说，这次战斗的胜利，我们缴获了那么多武器弹药，队员们人手一支枪那是张三吃驴——富富有余呀。我们今后还要加大训练力度，通过这次战斗，我就有一个很大的体会：平时训练刻苦的队员，不但在行军的路上行走如飞，而且在跟小鼻子交火的过程中枪打得较准；相反，平时训练懒惰、吊儿郎当的队员，行军时就像老牛上山一样，慢慢腾腾的，都能给人气死，至于枪法那就甭提了，简直是闭着眼睛瞎放枪，枪子儿没长眼睛，自个儿不会向敌人的胸膛里钻呐？”

    李春海说：“政委说的这种情况，我也有同感，今后非在训练这方面下大功夫不可。以前，我们的枪支不能人手一支，再说子弹也不足，队员们在训练中只能做模仿练习，这倒是客观上的原因，这与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有一定的关系，不能把过错全部推到队员们身上，我们也有一定的责任。但是，我们有些队员身上的毛病确实不少，平时不注意还看不出来，通过这次战斗明显暴露出来。原因有三：一是队员自身的原因，平时训练不刻苦，到节骨眼上就吃了大亏，像我们这次牺牲的队员当中，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可是因为枪法不准，在战斗僵持当中，连打几枪没有击中小鼻子的要害部位，结果被小鼻子一枪结束了性命；二是经验不足，在战斗过程中，有些狡猾的敌人装死，我们的队员也以为是真得死了，就去拿枪，结果被敌人打死了，当然我自个儿在这方面也没有经验，如果在这方面有经验的话，在战前把有关注意事项都讲清楚，可能就会避免出现这样或者那样不该出现的问题；三是我们从来也没有实弹训练过，要想让队员们的枪法都打得像党代表那样百发百中，这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在想，我们今后要加强实弹训练力度，以前我们不具备这个条件，以后我们给队员们创造这个条件。”

    大个子一敲桌子笑着说：“大队长的话启发了我们，我们今后要经常跟敌人作战，没有好枪法是很难取得战斗胜利的。常言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过去在这方面我们训练得不够好，我有直接的责任，因为，我总觉得枪支弹药少，训练时不能白白浪费子弹，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是错误的。通过这次战斗，特别是大队长刚才说的这番话，对我的启发颇深。我想，我们平时多用实弹练习，队员的枪法就能大大长进，到了节骨眼上就能派上大用场，这就叫磨刀不误砍柴功。到那时，队员们都练出过硬的枪法，不但在战斗中节省子弹，而且取得战斗胜利的机率就大。再者说，每取得一次战斗的胜利，就能从敌人手里获得一些枪支弹药，这也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也就是说，我们在训练中浪费的那些子弹，敌人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我们，这笔账我们不能不算呐！通过这次战斗的经验可以启发我们，人的经验是在实践中逐渐积累起来的，我们在今后的工作中，要多跟敌人真枪实弹较量，在战斗中边打仗边总结经验，日积月累，经验也就越来越丰富了。人不管干什么事情，只要经验丰富了，干起工作来就得心应手，就会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

    李春海说：“对于打仗，尤其是跟小鼻子打仗，我和政委都是门外汉，更谈不上什么经验了，这方面还得向党代表您好好学习。打仗不同于种田，如果干庄稼活，我和政委，还有我们这些队员那是轻车熟路，行家里手，是有丰富经验的，党代表恐怕还得向我们学习呢……常言说隔行如隔山嘛，通过这次战斗的实践，我感触颇深。”

    “人嘛，无论干什么事业都要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大个子笑着说：“要说我不会干庄稼活的话，那你们可把我给委屈死了。你们不要忘了我也是种田的出身，只不过被逼无奈逃离了家乡，最后走上了革命道路。人嘛，哪个人从娘胎里生出来就会有经验呢？回答是肯定的，世界上没有这么一个人。人的经验都是从社会实践中积累出来的。就说你们二位吧，以前没打过仗，这次虽说是初战，但是取得了胜利，在这方面就获得了一定的经验，以后再经过多次战斗的磨练，经验就逐渐丰富起来了，说不定将来有可能当上将军，成为我国抗战史上的军事指挥家呢！”

    “当军事指挥家，我做梦也不敢去想。”张士礼微微一笑说。“不过，一心一意想消灭小鼻子，不让小鼻子在我们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不让小鼻子欺压、蹂躏我们的兄弟姐妹，不当亡国奴，这倒是真的。”

    大个子一拍大腿笑着说：“说一千道一万，政委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今儿个在葬礼上，虽说死者的家属心情悲伤，但是都纷纷表示，为了打垮小鼻子，再牺牲几位亲人也值得，这就很能说明一个问题——说明他们对小鼻子恨之入骨。通过这件事情，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小鼻子在中国的土地上必将以失败而告终，这是毋庸置疑的；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反映出我们游击大队在乡亲们心目中的位置，同时也告诫我们，跟小鼻子子打仗，要动脑子，别看敌人武器装备精良，别看敌人受过专门训练，只要我们抓住敌人的薄弱环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消灭敌人是指日可待的。但是，我要提醒大家的是，我们绝对不能轻视敌人，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千万不能跟敌人死打硬拼，死打硬拼是对我们极其不利的。这些年来的游击战使我深深地体会到：敌进我退，敌退我扰，敌疲我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此基础上，再加上天时、地理、人和，我相信敌人是奈何不了我们的，一句话，敌人必败无疑。”

    大个子这番话，虽说不是什么至理名言，但是，也确实是他这些年来在游击战中的经验之谈，深深地铭刻在二位听者的心中。李春海和张士礼还想说些什么，一看通讯员小李走过来了，也就没接着说下去。

    通讯员小李说：“食堂把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死者家属在食堂的饭厅里等着你们呢。”

    “瞧瞧，这事办的，咱们光顾说话去了，怎么把这个茬口给忘了，这事是我们的不是了。”大个子从马杌子上站起来，手一比划说：“走，我们赶紧去。”

    尽管游击大队食堂的饭厅里坐不下三百多号人，但是队员们还是打破了游击大队以往的常规，不会喝酒的队员打完饭之后，不但没有端出去吃，而且还端着盛满饭菜的碗，肩挨肩地站在饭桌旁，神态各异地等待着游击大队领导人的到来。

    大个子走在前边，走进食堂环视一下四周，然后说：“同志们，乡亲们，死者家属们，队员们，今儿个是大年初三，是个不平常的日子，说它不平常，就是我们在大清早，以无比沉痛的心情，送走了我们的六位队友，我们的六位兄弟，他们都是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们要向他们学习，学习他们在战斗中勇敢顽强、奋不顾身、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学习他们勇往直前、知难而上的意志品质。他们的精神，他们的品质，永远激励我们向前、向前，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同志们，乡亲们，死者家属们，队员们，你们要记住这六位队员牺牲的教训，在今后的战斗中，只有我们多动脑子打仗，我们才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我们才能利于不败之地。队员们，三天前那三场战斗，我们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原因之一就是队员们都动了脑子，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原因之二就是敌人没有任何心里准备，让我们钻了个大空子。我们不能因为敌人这次失败，心里上就产生一种轻视敌人的麻痹思想，觉得敌人是草包、孬种，如果产生了这种思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大家想一想，敌人大都是从专门学校培训出来的，是有一定作战知识的侵略者，我们要想战胜比我们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敌人，时时刻刻不能掉以轻心，不能有侥幸心理，这就要求我们在平常的训练中，刻苦认真地学好本领，到时候才能利于不败之地，才能把小鼻子赶出中国去……最后，我诚挚地感谢死难者的家属，诚挚地感谢各位乡亲们，感谢你们对我们工作不遗余力的支持。在这里，我代表全体游击队员向你们承诺，在今后的战场上多消灭敌人，为六位死难者报仇雪恨，同时也来安慰一下死难者家属这棵沉痛的心，报答死难者的英灵，让我们在这里为中国人民的抗日事业而牺牲的这六位兄弟含笑九泉吧！让我们的六位兄弟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李春海说：“党代表刚才说的这番话都是肺腑之言，我相信大家能听明白，一定要铭记在心里。现在大家都饿着肚子，我就不耽搁时间了，我宣布开饭。”

    刚才大个子说话时，饭厅里一片寂静，连平时愿意说几句俏皮话的队员也静静聆听。可能是由于场合的关系，在场的人屏住呼吸，鸦雀无声。等到李春海的话刚一说完，全场的气氛就放松了许多。不一会儿，队员们说话的声音和碗筷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划破了这静谧的饭厅。饭厅里尽管拥挤不堪，但大家还是有条不紊地站在饭桌旁用餐。

    大个子、李春海和张士礼来到了死者家属桌前，用语言安慰几句之后，先将第一杯酒撒在地上，然后跟大家共饮起来。

    张士礼对刘凤林的父亲刘老汉说：“大叔，凤林他春节前还到过我们家呢，让我给写春联，说是您老吩咐他去的……”

    刘老汉说：“是我让他去的，以前每年春节前都是我去，可今年那场大雪下的忒大，我也这样一把年纪了，腿脚也懒得动弹，再者也是有意让他多跟你接触接触，因为听说你参加了游击大队，还当上了什么政委。大侄子，咱俩不是外人，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政委是游击大队里多大的官，反正我觉得是个不小的官……”

    大个子插话说：“我们游击大队里不讲什么官不官的，大家在一起都是平等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消灭小鼻子，解放全中国，不当亡国奴。”

    “我没喝过墨水，斗大的字也不识一个，不过，这点理儿我还明白。”刘老汉说：“风林这孩子跟我一样，吃亏就吃亏在没读过书上，脑袋转得慢，如果读一点书的话，脑袋转得快的话，他可能不会被小鼻子打死。嗐，人嘛，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命啊！常言说：命里八尺，难求一丈，该井里死，河里死不了啊！”

    “大叔，不是我当晚辈的说您，您这是唯心主义的说法。”大个子笑着说。

    “什么为新为旧的，我没喝过墨水，不明白党代表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就认准一个理儿，当时就想让凤林参加游击大队，才让他去找士礼写春联的。我寻思着，让他跟士礼多接触一些，一来能跟士礼学点文化知识，二来士礼可以引导他参加游击大队，这样就能到战场上去打小鼻子。你们想一想，小鼻子在咱们这疙瘩横行霸道，烧杀掠抢，作践妇女，无恶不作，坏事干绝了……只要小鼻子在我们这疙瘩多待一天，我们这些庄稼人就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凤林参加游击大队那天，我亲自为他送行……那天那种场面到现在我还历历在目。说一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那一天的场面是我这一生中从没见到过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人挨人，肩挨肩，就像三十晚上煮得满满一锅饺子一样，一个挨一个，你要想挤进人群里，那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了，的确让我开了眼界。当时，我寻思着，来这么多人，要是到了战场上不给小鼻子打个落花流水那才怪了呢……那时，说句心里话，我脑子里也想过，上战场跟小鼻子打仗是要死人的，这是人人都清楚的事情，不过，我寻思着，要是在战场上打死一个小鼻子，这个人就算没白来这个世上走一回，要是在战场上打死两个小鼻子就赚上一个……我听说凤林在去年三十晚上这场战斗中打死了五个小鼻子，所以我觉得他这一生没白来这个世上走一回，我作为他的父亲，从心里为他高兴。”

    “大叔，您说的太好啦！”大个子站了起来，面向队员，拳头向上一挥，高声地说：“同志们，队员们，刘大叔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队员们齐声回答道：“听见啦！”

    声音铿锵有力，振耳欲聋。

    “好，回答得好。只要小鼻子一天不滚出我们的领土上，我们跟小鼻子的战斗就不能停止，要战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会经常发生的，就看我们如何去面对了。我们作为一名游击队员，只要身在战场，就要有那么一股出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跟敌人拼个鱼死网破。”大个子用目光扫视一下全场，完后接着说：“队员们，为了早日更好地消灭小鼻子，在日后的一段时间里更要加强训练，在适当的时候还要进行实弹训练。经过一段时间实弹训练后，各中队选出射击能手，然后参加游击大队举行的射击比赛，最后谁命中率高，我们就树立谁为游击大队‘神枪手标兵’这一光荣称号。”

    队员们听到“实弹训练”和“神枪手标兵”这两个词儿，全场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想以实际行动当上这个“神枪手标兵”。

    大个子一挥手说：“队员们，队员们，请安静一下……队员们，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不但要完成好各种训练任务，还要完成好文化学习任务。经过大队领导研究决定，我们以中队为单位，每天要抽出一定时间进行文化学习，由我、大队长、政委担任文化教员，每隔一段时间测试一次，树立‘文化学习标兵’。我想，今后在我们游击大队里掀起一股比训练、比学习的好风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小鼻子像狗一样从我们的土地上撵回老家去。”

    大个子的话刚一说完，队员们鼓起了雷鸣般掌声。这掌声里蕴含着大家对小鼻子的蔑视和忿恨，同时也蕴含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憧憬。

    这一顿饭可能是游击大队成立以来，大家在一起吃得时间最长的一次饭，也是化悲痛为力量的一次饭，一个多小时之后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