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1 启蒙老师

    其实表演不是那么复杂的事，很多时候，那些顶级的表演者并不会局限于舞蹈动作或者是音符局限，动作高一点低一点不会有致命影响，演唱到副歌部分时的自由发挥也往往能够成为亮点，换而言之，“表演”本身就是一种随性而充满热情的事物，如果增加太多的框架束缚，反而会失去表演的精髓。

    韩国的排舞就是典型范例。当然，一大群人整齐划一地跳排舞，如果真的能够做到动作整齐一致，那场面确实壮观，令人赏心悦目；但这是跳舞，不是表演，更不是歌手的表演。韩国练习生时节总是容易陷入这样的窠臼之中，要求练习生把舞蹈动作对齐、再对齐，Infinite刚刚出道时，更是以标榜“舞蹈动作最齐的团体”为荣，但这是不对的，甚至可以说是畸形的。

    这着实是一个讽刺，嘻哈最崇尚的就是自由，但韩国的嘻哈却在扼杀这种自由。

    顾七月知道，真正出色的表演，是应该分为两个部分：训练和理解。第一个部分，其实训练的是基本功，比如说载歌载舞时调整呼吸的方法，比如说特定舞种的风格和特质，再比如说节奏、高音、音准的训练，这些是必备条件，没有捷径，只能不断训练，那种不需要训练就浑然天成的天才的确存在，而且着实不少，但不是天才的话，就没有其他选择了；第二部分，则是享受，享受舞蹈，享受旋律，享受歌唱，真正地将自己对每一首歌的理解诠释出来，同样一首歌，在不同人的演绎之下就有不同风格，说的就是理解，以自己的方式去诠释，这种诠释不仅仅是风格，同时也是情感，更是自己的特质。

    表演，应该先有前者的铺垫和基础，再有后面的升华和提高。

    顾七月原本以为，她负责传授的是后者，但现在看来，没有前者的基础，后者只是空中楼阁。虽然顾七月已经一再拉低了期待，但还是感觉到头疼。仔细回忆一下，2011年之后取得成功的歌手之中，能够被称得上实力出众的，只有Aliee，除此之外，Sistar、Mamamoo、B.A.P和iKon都只能勉强各算半支，那么今天面对这样的困境，也就不应该意外了，不是吗？

    暂时把杂乱的思想收拾了起来，顾七月看着眼前的林珍荣和林在范，她现在临时指导基本功是来不及了，只能进行一定的引导，“你们太注重表演了，但实力没有跟上，看起来让人感觉发虚，声音应该发力的时候，没有力道，尾音应该拖延的时候，收音太快……这就导致你们的表演说服不了我，看你们表演得很开心，但我的内心却是正在骂粗话。”

    “扑哧”，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尤其是看着如坐针毡的林珍荣和林在范，联想一下刚才的表演，那画面就更加有趣了。

    顾七月回头看了看摄像机所在的方向，“这不好笑，因为我的粗话已经到嘴边了。”这一说，所有工作人员都齐刷刷低下头——憋笑憋得着实辛苦，顾七月又回头看向了两个大男生，他们几乎已经要哭出来了，“所以，我的意思是，认真感受旋律，暂时把表演放在一边，用心去体会歌词，这是一首情绪十分丰富的歌曲，寻找到你们和它的共鸣，然后表演出来，那就会显得自然许多了。”在基本功没有办法训练的情况下，这是应急解决办法了。

    “七月，七月……”朴宰范阻止了正准备上前的李在焕，一路小跑地来到了顾七月身边，“他觉得说唱的节奏始终有些慢，你可不可以给他示范一下，这首歌的节奏是什么？”

    顾七月荒谬地看着朴宰范，“你才是说唱的负责人啊，你不知道吗？我对说唱一无所知。”朴宰范的说唱实力很强，不仅因为他有天赋，还因为他从小就生活在正统的嘻哈环境里，他对节奏、对力道的理解，有着天然的亲和力。顾七月对说唱了解十分有限，但在她看来，朴宰范和Block.B的禹智皓、iKon的金知元（Bobby）都是同一水平线上的。

    朴宰范挠了挠头，然后直接就用英语解释了起来，“我对乐理理解没有那么正确，我知道怎么演唱，但是让我击打节奏，感觉不太对劲，我还是习惯直接说唱出来。你知道，埃米纳姆的说唱很有节奏感，重音十分清晰，只要身体找到了韵律，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简单来说，实战没问题，理论还是不够。

    顾七月不由笑了起来，朴宰范的确如此，他完全就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在到JYP训练之前，其实他是五音不全的，只能说唱，完全不能演唱。但通过艰苦的训练，居然也有模有样起来。

    “来，你给我说唱一段，我找找节奏。”顾七月对说唱不在行，但是节奏控制却是她的强项。“爱你说谎的方式”这首歌，演唱部分更加柔情，节奏也更慢一些，说唱部分则更加激烈，节奏也十分清晰。如果听过重鼓点版本的话，就可以感受出来。

    朴宰范信手拈来，再次展现出了他出色的说唱能力，举手投足之间的架势和风范就让人眼前一亮，顾七月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方容国小跑了过来，顾七月又一次意外了，方容国的说唱实力是值得肯定的，而且他尤其擅长力量说唱，万万没有想到，提出疑问的居然是方容国。

    “我打节拍，你演唱。”顾七月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开始击打起了节奏，朴宰范在旁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用身体一起踩着节点，方容国说唱了两段之后，顾七月就把节奏停了下来，“你们的节奏感都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歌词。”方容国和朴宰范都瞪圆了眼睛，一脸茫然。

    顾七月哑然失笑，“这是英文说唱，除了重音之外，还要注意连音，有必要的话，某些地方还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和风格，吞掉一些音节。这和韩语的说唱是不一样的。你现在吐字太过追究歌词了，节奏总是没有办法契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对于朴宰范来说，英语是母语，他自然感觉不到；而方容国的英语水平又太糟糕，一时间联想不到，这也正常。

    听完解释，两个人恍然大悟，顾七月无语地摇了摇头，她越发觉得自己像是启蒙老师，这些基础之中的基础，应该是每一个练习生都具备的素质才对，顾七月忍不住就回头看向了摄像机，“导演，这些人提的问题不对啊，全部都是基本功的问题，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张荣珍顿时一脸窘迫，连连摆手喊冤，“不是，当然不是。我们对这些专业的东西一无所知，就算想要安排，也不知道怎么入手啊。”

    顾七月眼底还是不太相信，“我觉得好像来到幼儿园了。”如此评价，所有练习生们都惭愧地底下了头，而节目组成员们憋笑着实是太辛苦了，顾七月转过头，然后就看到朴宰范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她没好气地推了推，“你说唱那里不是很忙嘛，快，快去，不要在这里碍事。”朴宰范反而是笑得更开心了，顾七月没有理会，转头看向了方容国，“找到你自己的风格，埃米纳姆风格太强势了，单纯的模仿，估计永远都比不上他吧。你的说唱力道足够，但感觉轻重不分明，你可以找朴宰范请教一下，表演会精彩很多。”

    方容国两眼放光地看着顾七月，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之情，朴宰范满脸笑容，拉了拉方容国，“走啦，到旁边去练习啦，你们七月前辈那么忙，都已经满头大汗了。”那吊儿郎当的声音让大家都忍俊不禁，练习室里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

    但事实也是如此，由于基本功的欠缺，“爱你说谎的方式”这首歌的难度就让大部分人都吃不消了，即使是看起来最容易的舞蹈部分，机械模仿没有任何问题，但要跳出自己的风格却无比困难，这个编舞完全采取了美国西岸嘻哈的风格，舞步并不复杂，但只有跳出那种复古放克、随意不羁的特色，舞步才会好看，否则看起来就像是老爷爷在跳舞一样，索然无味。

    接下来第二轮的表演，就是如此，唱歌部分和舞蹈部分都没有太多亮点，倒是说唱部分的方容国、王嘉尔和宋闵浩有精彩的发挥，尤其是王嘉尔让顾七月眼前一亮，表面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家伙，表演起来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痞气，虽然说唱力道还是不够，但表演完整度却值得称道。

    尽管如此，第二轮还是有人脱颖而出了。

    “张.艺.兴，刚才表演很不错，值得嘉奖。”顾七月第一次点名表扬了一名练习生，顿时全场所有人都投去了羡慕的眼神，被点名的张.艺.兴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鞠躬表示感谢，可是那茫然的表情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张.艺.兴刚才主攻舞蹈，一段舞蹈表演下来，看起来彷佛平平常，力道缺少了一点，节奏感普普通通，就连劲道也欠缺了一点延伸感，似乎每个环节都不够一点，但他的表演却有一股灵魂，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悲伤和绝望，与旋律乃至歌词完美得融合在了一起，从眼神到表情再到动作，柔中带刚，绝望与火花碰撞的矛盾，总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确实值得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