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女若鬼
承载着修仙门派白岳派的太白山，占地方圆百里，山势连绵起伏，高的山脉入云不见山头，矮的山脉作为柴夫的打柴基地。 山脚下，住着一排排人家，崔烟袅袅，安静祥和。白若鬼的家乡，草集村，便坐落在此。 随着旭日东升，宁静的小村子又开始了崭新的一天。 一间寒酸的屋舍，村子里唯一的秀才白之亦伸着懒腰从门内走出来，打着哈欠喊道：“若鬼，快些准备准备，上山砍柴咯！” “爹，我已经准备好了！”腿脚边，清脆的女娃音响起。 白之亦吓得浑身一哆嗦，苍白着脸俯下目光，定了定神，这才看到女儿白若鬼瘦小的身影。作为一个已满九岁的孩子，她看上去太单薄，因为过于消瘦，个头比同龄的女孩子都矮一截。梳着包子头，模样玲珑得可爱，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生活的向往和期许。 即便是亲手把女儿养这么大，白之亦还是习惯不来女儿的神出鬼没，此刻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那我们出发吧！” “是，爹！”白若鬼高兴得手舞足蹈，背起竹筐便率先一步跑了出去。 看着女儿活蹦乱跳的身影，白之亦回头把门锁上，没想转身再提起精神望去时，却寻不到了女儿的身影，再眨了眨眼睛，又能看到她正在篱笆院外向自己挥动着手臂。 白之亦无奈地大叹了口气。 他这女儿生来奇怪，存在感弱到诡异，一般人很难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即使她在眼前，没有十分留意，便看不到她了，行踪飘渺不定的，像鬼一般，固给她取名若鬼。 若鬼还未出生时，她娘就因病死了。那时，他正赶往京城赴考，因这一噩耗，错过了十年一次的科举考试，连夜快马加鞭地从京城赶回来，给她娘办丧。 那时发生的事，现在想来还像做梦一样。白之亦至今清晰地记得，当年，大家伙正要将棺材放入土坑，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天空竟活生生裂了一道大口子，漆黑的天洞仿佛要将地上的一切吸进去一般。与此同时，棺材里突然传出隐隐绰绰的婴孩的哭声。被天上异象吓坏的众人里，他最先回过神，发了疯般要将棺材盖打开。 棺材生子这事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当众人合力打开棺材，只看到棺材里溢满了羊水，死去之人原本隆起的肚子也平了下去，却唯独没有看到孩子的身影。所有人顿时都一阵毛骨悚然。 然而，当棺材将要再度合上之时，突然有一个白衣飘飘惊艳极致的仙人从天上走来，制止了大家合上棺材，并且从棺材里抱出一个女娃交到白秀才手上，清冷的声音怒道：“怎的是一个女娃，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要了么？一直听闻人间重男轻女之说，本尊一直都是不大信的，没想到竟是真的！你给本尊听好，你要好好待你的这个女儿，本尊会在天上睁大眼睛看着，你若胆敢虐待女儿一分……” 白之亦打着哆嗦顺话问道：“如、如何？” 白衣仙人却拂袖离去，留下一句：“本尊一向和雷神来往密切，也听闻雷神的雷可以把人劈得外焦里嫩。” 村子里所有人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如此，白之亦小心翼翼地养起了这个女儿，再没有娶过妻子。而村里的人也小心翼翼地尽量不与他一家接触，生怕触了霉头。更有甚者，还把他父女俩当成了可以给天上传达信息的神人祭拜。 如今女儿这诡异的体质，白之亦也有自己的想法，想女儿道不定真是什么神仙下凡。不论如何，上天能赐给他一个女儿，已是天大的恩惠，他不敢再奢求太多。再过一年，科举考试便又开始了，这一次他一定要高中，让女儿不再这样跟着自己受苦，过上好日子！ 太阳由东边渐渐坠落到西边，傍晚的天空，金灿灿的，柔和的夕阳余光，照得这个小村子仿佛要融化了一般。 回到家后，白之亦将砍来的木柴分为两部分，一小部分让白若鬼拿去柴房烧饭用，另一大半则由他拿出去卖给商人。 将木柴捆好放在木板车上后，白之亦转身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嘱咐道：“若鬼，你在家里把水烧好，如果我回来得迟，你就先把米饭做好，待我回来再做菜。” 白若鬼连忙点头，看着满车的木柴，开心道：“爹，今天砍的木柴比往常都多，这次应该能卖很多钱吧？” 白之亦笑着点头，“嗯，至少要比平常多出十文钱！” 白若鬼眨巴着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哇，这么多啊！” 白之亦自是看出了女儿的心思，笑道：“待我回来的时候，顺道给你买支笔，让你能够同我一起写字。” 白若鬼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巴，“真……真的吗？”不等白之亦回答，已经扑上前去，抱住了他，激动得小脸通红，“谢谢爹！” “呵呵呵，这孩子……” 白之亦离去后，小小的身影便开始忙活着烧水。 然而热水烧好了，米饭也做好了，天都黑了下来，还是不见归来的人影。灯笼的光芒下，白若鬼坐在门前，双手托着下巴，等得焦急。 又过了一会，白之亦仍旧没有回来，白若鬼头一歪，迷迷糊糊地依靠着木门睡去。 一如往常地，她又梦到了那个白衣仙人。 乌黑如墨的长发随风轻扬，头上银白的麟冠折射着柔和的光辉，一身白衣如云，仙白的衣角风中猎猎而舞。他像是在眺望着远方沉思着什么，身影高大伟岸，仿佛天神。 可惜，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脸。 她站在一片虚无的地方，周围云聚云散，耳边隐约闻得鹤鸣，可是，她只能站在原地，动不得，说不得。 她知道，这个白衣仙人一定就是爹口中说的那个把她从棺材里抱出来的救命恩人，不对，是救命恩仙。 想着爹可能就要回来了，不能再这么睡下去，于是她拼命地挣扎，在心里喊着：快醒来，快醒来！ 可是，睁开眼，还是在梦境里。 “你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平静。”朗朗如玉掉落地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以往可不是这样。” 袅袅余音，于耳边缠绵悱恻。 白若鬼停止了挣扎，惊讶地看向白衣仙人，不可思议，刚刚白衣仙人说话了？刚刚白衣仙人和她说话了！ 白衣仙人道：“确然是我在和你说话。” 白衣仙人竟然还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从有记忆开始，白若鬼便一直静静地凝望着这个天神一般的白衣背影，只在心里默默喜欢着，不敢想象有一天还能听到他的声音！更不敢奢望，能同他说话，能看到他的真容！ 如今，白衣仙人和她说话了，还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天哪，她不是在做梦吧！（是在做梦……） 这一激动过头，她千不该万不该地醒了，睁开眼，看着门上屋檐，怔怔出神，心里头默默欣喜，白衣仙人同她说话了，白衣仙人竟然同她说话了！ “若鬼，我回来了！”白之亦大步走到白若鬼面前，一把将白若鬼抱了起来，“抱歉，因为遇到了些事，我回来迟了！” 白若鬼红扑扑着小脸，隐藏着心里头这个爹不知道的小秘密，好奇道：“爹遇到了什么事啊？” 白之亦很是开心地道：“哈哈，是个天大的好事！我先去烧菜，顺道酝酿一下语言，待吃饭的时候，我再与你说。” 白若鬼连忙点头，“好！我已经把饭好了，菜我也洗好了。” 白之亦摸了摸白若鬼的小脑袋，夸赞道：“真是爹的好女儿！” 不久，三两碟小菜上桌。 “爹，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了吗？”白若鬼大为好奇道。 白之亦正吃着，乐呵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卫宴卫伯伯吗？” 白若鬼连忙点头，“记得，爹经常跟我说卫伯伯，我怎么会不记得。卫伯伯是神医，医术天下第一厉害，还和爹是拜把子的好兄弟！” 白之亦得意道：“想当年，卫兄他被冤枉医死了人，是你爹我一纸状书将他救了。他对我很是感激，便与我拜了把子，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哈哈哈……”笑容突然隐去，“没想，当时同样落寞的二人，如今已经有一个是神医，成为了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而另一个，却还是不争气的酸秀才。” 察觉到父亲心里的失落，白若鬼心头一疼，连忙道：“明年的科举考试，爹一定能高中的，所以爹不要灰心！” 白之亦看着懂事的女儿，微微笑，“扯远了，咱们接着之前的话说。你卫伯伯他啊，如今要回来咯，而且是携着家人一起，从京城赶回来。” 白若鬼大喜，“真的？太好了，我一直都好想见见卫伯伯呢！” 白之亦突然目光柔和地打量起白若鬼的脸蛋，沉吟了片刻道：“虽然现在和你说还太早了，但爹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你的卫伯伯他有个儿子，叫念卿。” “念卿？” “嗯，他比你大三岁。你还未出生时，我便与你卫伯伯约定，若你是个儿子，便教你和念卿成为拜把子的兄弟。若你是个女儿，便作他将来的妻子。” 白若鬼眨了眨眼睛，“妻子，是什么？” “呵呵，妻子啊……那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若你将来成了念卿的妻子，便永远要伴在他左右，想他所想，爱他所爱，一生一世守护他，对他好。你能听懂么？” 白若鬼摇了摇头，“嗯……不太懂，但若鬼会试着去做！” 白之亦笑了笑，“放心，你卫伯伯一表人才，你卫伯母是绝世美人，他们的儿子也定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外貌的事你不用担心。至于为人嘛，由你卫伯伯一手调.教，定然是个温良恭俭之人。爹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喜欢？”白若鬼心头一震，蹙起了小眉毛，不安道，“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白之亦正吃着菜，闻此差些呛到，“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快说说看，是哪家臭小子？”默想，女儿这般体质，同龄的孩子都不愿与她玩耍，甚至避之不及，她如何会喜欢上人家呢？有些不可思议！ 在父亲热切的目光中，白若鬼却羞涩口难开，扭捏了好久，方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他长着什么模样？家住哪里？” 白若鬼再次摇头，“不知道。” 白之亦愣住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会喜欢人家？” 白若鬼整张小脸已经红扑扑，想起梦中那个白衣飘飘如天神的身影，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委屈地喃喃：“可我就是喜欢嘛……” 白之亦无奈地摇头，“胡闹！罢了，喜欢是一件事，嫁人是另一件事，你只管记得你要嫁的人是你卫伯伯的儿子便好。” “嗯。”白若鬼嘟着嘴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对了，这是给你买的毛笔。” “哇！谢谢爹！” 小孩子总是很好哄，因着一支笔，白若鬼便将嫁人和喜欢的事抛却脑后。 未来，她还来不及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