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暗海之上
穆明扇拿起漂浮在空中的香囊，发了会呆，硬生生地吐了句，“真的是你杀了她吗？” 白若鬼眼神一颤，想起夏侯云兮死时的场景，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嗯。” 倘若她承认时还能说些什么愧疚的话，哪怕是一些狡辩的言辞，都可以让人好过些。然而，她这般不假思索地承认，没有任何悔过的模样，实在难以教人看了不怒不伤。 “为什么？”穆明扇紧紧握着香囊，痛苦不堪地问。少年时的懵懂初恋，便这样死在了眼前的女人手里。虽然即使夏侯云兮现在还活着，他也不打算将这份恋公诸于世。只是，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甚至没有回头的余地，太让人不甘心，太过于心痛。 为什么…… 白若鬼合上眼摇了摇头，张不开嘴。她的目的，现在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毕竟，让那么多死人复活的事，这样逆天而为之事，实在太过可怕。 一些事，她独自承担就好。 穆明扇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起白若鬼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胸口，悲伤不能自已，“知道吗？我初见你时，便十分不喜欢你。然而，你的身影始终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活跃，真的让我烦恼不已。可是后来，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觉得你不再那么碍眼，甚至觉得有你这个无知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也是挺有趣的。再后来，你为救私塾里的人，不顾一切，甚至为此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我开始对你另眼相看。他们都说你是个傻子，一个可怜的傻子，可是我却将你开始崇拜。我认为你是个立场坚定的人，有着坚定的信念。可是，如今，你真的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可以让我崇拜的人么？！白若鬼，告诉我，做出那么多奇怪的事的你，立场究竟站在哪里？就这样得罪六界所有人，不再有朋友，不再有亲人，真的好吗？！” 白若鬼害怕什么般抽回了手，往后退步，十分不安，“够了，不要说了，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转身离去。 看着白若鬼狼狈逃跑的背影，穆明扇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她心会这样痛？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他却为什么一点也不怕她，而是这样的心疼她，莫名觉得她有着难以言出的苦衷。 白若鬼，你的苦衷到底是什么呢？不能告诉我么？哪怕是说一星半点，至少我还是你朋友，可以为你解一些忧愁。 是不是挺好笑的，你杀了我曾经所爱的女子，我却无法将你恨起，甚至见到你时，会这样的，心疼。 暗海的这一行，穆明扇主动请职，贴身保护白若鬼。邪毕方知道穆明扇和白若鬼曾是要好的朋友，也觉得实在没有人可以比他更有资格胜任这个职责了，不经其他魔君商量，便同意了穆明扇的请求。 然而，魔族这样大规模的活动，又如何能不惊动那些对暗海观察入微的修仙中人呢？ 昆仑虚，昆仑殿。 一只仙鹤叼着一封信在门前徘徊了一会，直到大门突然打开，墨清明从里面走出来，仙鹤一喜，长鸣了一声，嘴里的信封便飘了下来，落到了墨清明的手中。 信中写道：大量魔族之人涌扑暗海，定有阴谋。暗海封印岌岌可危。 如冰的绝世容颜上，眉头微蹙，隐隐担忧着什么。 这时，朱雀塔的守护长老叶竹轩，驾驭着仙剑飞了过来，落到墨清明的身边，亦是一脸愁色，自发现四件仙器都被盗后，他便没有开颜过。 “信上写了什么？” 墨清明将信扔到叶竹轩手中，“自己看罢。” 叶竹轩看了信的内容，大惊失色，“尊上，都这样了，您难道还不打算将仙器被盗之事公诸于世吗？！” 墨清明合上眼帘摇了摇头，“不是不打算，是不能。仙器被盗之事，传言出去，定会引起恐慌。届时，各大门派定会不分青红皂白便对魔族的人乱杀一通，这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而且，魔族有人能当着我们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仙器偷走，此人能力定不可小觑，我可是相当感兴趣。” 叶竹轩惊讶，“所以此次，您是要亲自前往阻止魔族解开暗海封印吗？” 墨清明点了点头，抬手间流光闪过，“我如今虽大不如从前，但对付魔族，尚且还有余力。你若是最近无聊，也可同我一同去看看热闹。” 叶竹轩点了点头，道：“不仅我，还有其他三位长老也要一并前去。毕竟，是我们没有将仙器守护好，失了责，定要为此弥补，拼死也要阻止暗海封印解开，夺回仙器！” 墨清明想了想，“也好。” 大白小白两个孩童不知何时钻到了墨清明的衣摆前，拽了拽墨清明的衣角，眼睛睁得大大地询问：“尊上要出去么？什么时候回来？” 自从大殿里没了白若鬼和灵蛋，这两个小家伙愈发害怕寂寞了。 墨清明俯下身子摸了摸大白小白的脑袋，“很快。” 小白连忙问：“很快是多快？我们要等多少天？” 大白打了一下小白的头，怒道：“真是的，尊上说很快就是很快，你干嘛还多嘴。” 小白十分委屈，“我怕尊上和鬼鬼蛋蛋一样，一出去就不回来了。” 大白听了更气，追着小白便打去，“你就知道胡说八道，看我不封了你的嘴。” 小白求饶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以后不敢了……” 墨清明看着这俩活宝，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何时，他已经将这两个孩子看做了自己的孩子，然而想到身为父亲，定然要为孩子寻一个母亲。 这个可以做孩子母亲的人，该是谁呢？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端着雪花神羹的女子面容，轻轻的微笑，目光如水，满满的温柔，偶尔会有孩子的天真，偶尔又认真得让人心疼。 墨清明强行将那个人的面容忘了去，神情在一片不自然的绯红中恢复了正常。 暗海作为魔界通往人界的唯一出路，位于天之尽头，海之角涯上，自古便由神界风火土木四位大神看守，需得穿越重重幻障，才能抵达。 为了节省时间，九位魔君合力施法，为白若鬼铺了一条直接抵达暗海的隔空之路。穆明扇一直伴在白若鬼左右，随着白若鬼一步步走向远处的暗海。 “别怕。”穆明扇紧紧握着白若鬼的手，十分坚定，“不管如何，我会保护你。” 别怕……白若鬼震惊地看着穆明扇，这个喜欢摇着扇子装潇洒的公子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与此同时，魔族用去了全部兵力，在暗海的幻障里布了一层又一层的局。这样大规模的战局，令得负责守护暗海的四位大神都有些心惊胆战。 自古暗海之事，魔族之事，鲜有危即到神界仙界的，所以神界派出了这么四位大神镇守已是恩情之至。如今魔族要大闹暗海这样的事，虽然也传到了神界仙界，然而神界的神，仙界的仙，也权当看好戏一样在天上注视着而已。 神界仙界的无作为，一直让墨清明觉得不爽，也因此，墨清明十分不喜那些神界仙界，然而，他也从没有过什么鲜明的立场。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该做的事。 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修仙界的人士，行得异常顺利。白若鬼十分惊讶不解，按理说仙器被盗，应该早已被发觉，然而却迟迟不听任何人谈及这个事，安静得仿佛仙器没有被盗一般。如今，魔族这大规模的活动，怎么可能也没有被发觉呢？ 待穿过重重幻障，看到前方无数打杀的身影，剑气，杀气，血腥，遍布了整个视线，一切的疑惑终得到解答。这样互相残杀的壮观程度，以前任何一次战役都无法与之相比。 原来修仙界的人士早就来到暗海边，等着这一刻魔族自投罗网，将魔族一举剿灭。 白若鬼细细看去，能看得到有昆仑虚的人，蜀山的人，以及其他十大门派的人，还有诸多没见过的门派。 魔族一直把白若鬼的秘密保护得很好，只要没有人知道白若鬼，便不会有人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她便可以尽情施展法术。 也为了掩饰身份，白若鬼特地易了容，换了身赤红的袍子。 穆明扇将保护这一责做得十分到位，在一片打杀中硬是杀出一条平坦的道路，白若鬼不动一个指头，便轻而易举地走到了暗海的区域内。 穿过最后一重幻障，便到了暗海之上，向下俯望，可将暗海之景尽收眼底。 电闪雷鸣、乌云滚滚的天空下，黑色的海水一望无际，在风中泛起层层波浪，推向不见尽头的远方。细望去，又见那黑水之下，藏着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倒影，以海面为地，荒芜的山脉倒立，无数黑影游走其中，仿佛鬼魅。而更可怕的是，最贴近海面的下方，无数只巨大的魔兽龇牙咧嘴地怒吼，拼命撞击着这海面，激起道道流光火花。 而海面上，魔族九位魔君正与看守暗海的四位大神战得正盛。虽然是以九对四，战了这么久，竟不分胜负。 白若鬼呆了瞬，在穆明扇施下的可障住他人视线的结界里，撑开虚空，取出了用来解除暗海封印的四件仙器。 白若鬼早便查过，暗海的封印，以天为盾，以水为引，遮住了日月光芒，阻止了海水流入，使得魔界成为一个死地。 要让日月照入魔界，水脉流入魔界，首先便需解除暗海的封印。然后以万兽之王的力量，解开天上的乌云雷电，并唤出四海龙王，将水脉引入魔界。 这是一个十分浩大耗力的工程！而且过程中不能有丝毫的分心，否则功亏一篑不止，伤人伤己不止，还会毁坏仙器，从此魔界再无见天日之时。 白若鬼再度观看了一下周围，确认安全无误，开始布阵。 东，南，西，北，各置一方仙器，以血为引，解开其上封印。霎时间，狂风大作，天上落下四道天雷，分别与四件仙器产生共鸣。白若鬼的身上冒出阵阵清光，光芒肆意流淌，载着无尽的法力，流入暗海。 白若鬼已经全身心都投入了其中，再无法去思考其他。 结界外，穆明扇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九位魔君依旧在与风火土木四位大神大战得不可开交。外面，所有魔族的人亦打得十分认真，竭尽所有能力不让一个人进得去暗海之上。 然而，他们还是没能阻止了一人，便是身如幻影捉不住挡不住的墨清明。 当穿过重重杀围，墨清明突然察觉到一股强大到令他都震撼的力量，十分兴趣，一路飞到了暗海之上，目光所过之处，所有障目之术于他而言都无用。他准确地看到了一个赤袍的陌生女子在cao纵四件仙器。 他认不出那个女子，因为以魂魄的姿态已经虚弱得不像话，也嗅不到那个女子的气息。 他只知道，暗海的封印不能解除。因为一旦解除，暗海之下的那些魔兽必然要趁机跑出来危害世间，而他，已经没有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收服那么多只魔兽。 不管什么理由，任何为祸世间，给无辜的人带去灾难的人，都不可原谅！ 随着怒气暴涨，墨清明的身上隐隐有黑光萦绕，杀意浓烈得要将空气撕裂。 见到墨清明时，穆明扇吓得脸色惨白，想喊九位魔君过来帮忙阻止墨清明走过来，可是喊不出声音，嗓子已经被墨清明封锁住了。 墨清明如风漫步来到穆明扇的面前，看着他惶然失措想动手的模样，挥手将他定住，玉落般的声音，如扶风如雨露，滋养着心里那尚存的一丝善念，“你所站的位置与你的身份成了敌人，心该放在哪里？再不回头，你的心会消失的。” 穆明扇眨了眨眼，大汗淋漓地跪了下来。 而墨清明，已经走进了他所布下的结界里。 穆明扇使出全部的力量，勉强地从嗓子里吐出几个音节，“不要……伤害……她……她是……”一口血喷出，嗓子彻底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