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最终结局【一】
如果知道没死的代价是面对此刻堆在面前的一大摞数不过来的书籍，白若鬼想还真不如在那个时候就死了。 空荡的宫殿里，除了冰冷的*，只有她一个人快被淹没的身影，趴在书海里看着一本本要记住的神界历史以及六界约定好的严法律例。 虽然曾经也是个爱好读书的好孩子，可经历了人间那么多的事，哪里还有心情去看这些个冰冷的文字。而且一看，就是三百年。 三百年前，她从那具凡胎rou体里走出，恍恍惚惚中来到了神界。神界敞开大门，诸神向她朝拜的场景，至今难以忘目。 后土告诉她，他们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早在数万年前，盘古神尊在消失之前，便已选定了下一任神尊的人选，便是载着盘古之灵出生在仙界的她。这件事，一直被当做秘密守在神界的神谕石中。直到三百年前她死去的时候，神谕石方将这个秘密公诸于神界。 这个世上，成为任何人，拥有任何身份，必然是要有相应的功德和资格，正如盘古神尊之所以为盘古神尊，是因他拿了把斧子劈开了天地。这个功德和资格不是上天赐予，而是自己去争取。所以直到补天之前，她一直都只是个凡人。而如果她没有这个功德，即便有盘古神尊的选定，她也会在一世结束后灰飞烟灭。 自然，世事都有例外，就如她的师父，她的夫君，墨清明，在这世间做了多少好事，却至今除个尊者之称，连个正儿八经的身份都没有。按说他的功德和资格，可比她大多了。所以，这世上才会有不公平一说。 说起夫君墨清明，他好像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音讯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她能成功升为神尊，大半的功劳都在墨清明，是墨清明给了她神尊之力，给了她成为神尊的机会。 后土上神告诉她，三百年前墨清明知道真相的时候，说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宁愿拉着她在十二仙道里永远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帝江上神接过话说，所以他才没有资格成为神啊！ 初时在神界，她还只是刚刚脱离rou身的脆弱不堪的魂魄，几乎每日都在昏昏迷迷中度过。迷糊中，只记得有一个温暖的身体，一直围绕在她身边，渡法力给她，照顾她。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实在是太脆弱了，到如今只隐约记得，那个身体，很温暖。 某一天，她真正地醒来，却只是一个人在大殿里，到处都找不到那个温暖的人。 她无数次问帝江上神，那个在她昏迷期间照顾她的人是谁，是她的夫君墨清明吗？ 然而帝江上神回答，没有人照顾她，是她作为神尊，自己慢慢康复的。也许是在康复期间，产生了幻觉。神尊如果想选一位神后，他们会帮她安排。 她匆忙摇了摇头。她此生只有一位夫君，永永远远都只有一位，便是那位昆仑虚昆仑殿中的尊者，墨清明。 刚刚醒来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想回人间找她的夫君，可是神界所有人都反对。帝江上神代表神界的执法长老，将她关在这个大殿里，道如果她不将里面的书籍看完并熟记，便不会放她出来。 这个神殿是盘古大神亲手铸造的，一旦大门关上无人开启，她便是把身体撞得七零八落，也不能把门打开。 就这样，她在这个大殿里孤零零地度过了三百多年。除了偶尔进来探望的后土上神以及每隔百年过来考问她一次读书成果的帝江上神，她不得再见任何人。 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夫君了，各种生不如死一番后，终还是默默接受了这个惩罚。 被关神殿的第一百年，帝江上神的儿子出生，喜气传遍了整个天上。她也有幸被放出来，去参加这个天大的喜宴。 关了一百年再见到阳光的感觉，简直太好，至今回想都像梦一样。 出来前，帝江上神一再威胁，如果她敢偷偷溜下界，保证她永生永世都别想再见到墨清明。这个威胁太狠毒了，她不敢有一丝反抗。 她乖乖地拿出神尊的气势，在诸位大神们敬仰的目光中，漫步而行。 终于，在帝江上神的家中，她看到了让她思念几近成狂的那个人。 隔着很远的距离，一袭白衣站在门前，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虽然脸上依然千年寒冰，可是目光里的柔情几乎把她的心融化。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孩子。 她连忙走上前，喊了一声：“师父！” 墨清明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将孩子还给正焦急要人的孩子的父亲手里，转身便消失了，连教她追去的机会都没有。 后土上神安慰她说：“你是神尊，他连仙都不是，所以连与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你不必心伤。” 她几乎笑哭，怎么会是他没有资格，明明是她再没有资格与他说话。 明明答应把力量给他的，明明补天的功劳该是他的，她却违背了约定，把补天的功劳抢来，自己做了神尊。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 帝江上神的妻子千紫上仙抱着孩子过来，向她征询孩子名字的事。 “阿江（帝江）非要给孩子取名叫真心，可我觉得清明尊者给孩子取的名字更好，神尊，您可不可以给我出出主意。” 那是位非常美丽可爱的仙子，虽然已为母亲，却眉宇之间都还是俏皮可爱的孩子气，天真得仿佛不谙世事，让人又喜欢又爱怜。可以知道，这么一个可爱的仙子在帝江上神的保护下有多么幸福。 “清明……尊者，给他取了什么名字？”她有些不自然地问， 千紫上仙开心地回答：“梵离尘。梵音的梵，离开的离，尘世的尘。很好听是不是？” 梵离尘，离开尘世清修。明明是给孩子取的名字，却仿佛是留给她的教言。 “我觉得真心很不错，他就叫真心吧。”她回应。 “是吗……”千紫上仙皱着眉头呢喃，身后帝江上神开心地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儿子，听到了么，你以后就叫真心了！哈哈哈……” 宴会结束后，她再次被关入了盘古神殿，去读那些没玩没了的书籍。 明明已经那么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可是他的音容笑貌，以及在她死去的时候落泪的模样，如何也无法从脑海里抹去。 好想，好想见他，摸他，告诉他，她有多么思念他。如果他真的那么恨她，讨厌她，她也要亲口听他说，然后永永远远地消失。 叹了口气，合上手里的书卷，拿起下一卷继续念起。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芒照过来，亮晃晃地洒在手中的书卷上。 “神尊姑姑！”清脆如同黄鹂之音的稚子声音从远方袭来。 白若鬼欣喜地放下手中的书本，转身望去。 一个大概凡间6岁模样的男娃娃抱着一大卷的书纸奔过来。他穿着绣着祥云的橙色锦衣，发髻挽在头顶，系着一根青云带。白嫩的小脸蛋透着红，额头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汗珠，应是跑了不少的路。 那稚嫩的眉眼，与他的父亲帝江上神极为相像，但神.韵却与他的母亲千紫上仙几乎一致。 这个娃娃便是两百年前出生时惊动整个天上的娃娃真心了。 真心跑到白若鬼跟前，将一大摞的书卷放下，小喘着道：“姑姑，我又来陪你看书了！” 自从他从三年前开始步入学堂，每隔几天便要跑过来同白若鬼看书，道是家里的那两位天天腻歪，吵着他专心学习。 诚然，他确实很爱学习，所有仙神都喜欢他，就连王母娘娘蟠桃宴上玉皇大帝都对这个孩子赞不绝口。 白若鬼特地挪了一个位置，让真心坐下看书，又抬手将上方的灯火挪得离真心近些。 默默看了一会书，真心突然从书海里抬起小脑袋，看着白若鬼，一字一顿地认真道：“神尊姑姑，三日前我又见着清明叔叔了。” 白若鬼心里一颤，连忙问道：“他……他来神界了？” 真心点了点头。 白若鬼摸着心跳，“他来神界做什么？” 真心抬手指向白若鬼，“好像是要来见你的。” 白若鬼的心几乎跳出来，“然后呢？我为什么没有见到他？” 真心长长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可爱的爹地干的好事，说什么神尊在清修，不方便见下界来客，生生把我那可怜的清明叔叔堵在了门外。后来清明叔叔找到我，拉着我去喝酒，喝得大醉，说了好多胡话。” 白若鬼几乎来不及去想，便已出口问：“他都说了什么？” 真心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太记得了……” 白若鬼急得手心都冒汗了，“怎么会不记得，真心，我的好真心，你再好好想想。” 真心挠破了脑袋，终于想起，“对了，我记得他说过一句，他是个被抛弃的人，很悲伤很悲伤地说。” 白若鬼愣了，“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真心也一副疑惑的样子，“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去问了娘亲。娘亲说，清明叔叔曾经有一个妻子，就是死了，而且在死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很伤清明叔叔的话，大抵是说不要清明叔叔了，让清明叔叔走开。” 白若鬼只觉得一只箭插入了胸口，羞愧不已，“我……我才没有……我那个时候以为自己真要死了，所……所以……不行，我一定要和他解释！” 白若鬼正要起身，被真心拉住了衣角。 “如果没能通过盘古大神布下的考试，你出不去的。”真心认真提醒道，不等白若鬼请求的目光转向他，又连忙解释，“我不能帮你。否则爹地会杀了我的。” 白若鬼心一沉，目光渐冷，“你就不怕我告诉帝江上神，你小小年纪竟然喝酒？” 真心目瞪口呆了会，“可是我都两百岁了。如果我愿意变化，我现在已经是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了。只是我不想长大，才会一直是小孩子模样。” 沉默了会。 “真心？” “嗯？” “你为什么要一直是小孩子的模样啊？” “因为我不想长大。” “为什么不想长大？” “嗯……因为长大就要背负很多责任。我不喜欢那些约束人的责任。还是做个孩子更自由些。而且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做个孩子才能专心学习。” “这样啊……我也好想回到小时候，重新成长一次，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成长一次。我这一生，缺少了很多作为孩子该有的美好时光。虽然这样，我倒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只是，忍不住地遗憾了些。” 真心拿着毛笔从题海里抬起目光，盯着正在捧着下颚发呆的白若鬼看，提醒：“明天爹地就来考你了，如果你明天通不过考试，可是还要再等一百年的。” 一语惊醒发呆人。白若鬼拍了拍快要麻木的脸蛋，同真心一起，蒙头进入了书海之中。 她不要再等一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