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祈福坛（二）

    大司礼莱粟几－马原氏站出来，对莱丹说：“大王的孩子来之不易，但可惜过不去本纪末。按照皇室礼法，应该在孩子出生前于皇都南边的瑟湖畔修建一个祈福坛，向镜界女神祈福，保佑即将诞生的孩子一生快乐平安。”

    说是“祈福坛”，其实意义相当于提前给孩子立上墓碑了。瑟湖附近散布着几百个形态各异的细长祈福坛，每一个上面都刻着主人的名字，这些是曾经的皇室为了那些两纪交替时就会死去的王子公主们建立的。祈福坛的传统从越西莱国初期便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三千多年历史。有一些历史久远的祈福坛已经被风雨摧残得只剩下圆滑的细高石头，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莱丹赞许地点点头道：“既然孩子已经来了，那么作为母亲自然也要按照礼法给孩子祈福。这件事就交给大司礼了。还有左大夫，麻烦你准备男女至少五个好名字，等孩子出生之后我和冉鹿大公要为孩子命名。”

    左大夫莱森布琢－逸樟氏礼貌地鞠躬应了一声，我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些许的不悦。

    每次看到莱森布琢，我都忍不住想起她的姑妈，已故的莱尔倩大司礼。她们两人眉眼颇有几分相似，而且都是一样的优雅美丽。只是莱尔倩大司礼更加善于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永远都是给人一张温和的脸，而莱森布琢有时会将不满一不小心泄露出来。

    莱森布琢和莱丹之间关系不冷不热，总是有距离。我相信，自从当时莱丹开始让莱喀素弥而不是左大夫手下的大学者团成员帮自己批阅大臣信件起，莱森布琢便对这个我行我素的女王有些不满了。而这次，女王又在不应该生孩子的时候怀孕，这个受正统教育的左大夫无法接受。

    但事情已经这样，无论如何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等着孩子生下来了。

    等朝会散去，我和莱胥一起离开皇宫。一路上，我们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话，怕议论被别人听到。等走到冷松山脚，莱胥小声问我：“你怎么看？”

    “不过就是因为冉国使团来，给冉国做个样子罢了。”我无奈地摇摇头，“就是可惜了这个孩子。”

    莱胥说：“大家都知道莱丹爱的人是莱喀素弥。我有种预感，不管大王和冉鹿大公生几个，他的孩子根本没有机会竞争下一任王的地位。”

    “这个就不知道了。或许时间长了莱丹的想法会变。谁知道呢！”我倒是真的希望莱丹和莱鹏可以在本纪十五年之后再生一个孩子，起码能跟莱喀素弥的孩子争一争下一纪的王位。

    回到皇家卫戍部队之后，我许久无法平静，正好桌子上来信不多，不用着急回复，便决定出去走走。

    阿萨的伤已经好了，飞行无碍。我提着灯笼骑上她径直飞向皇都南边的瑟湖。

    刚飞出皇都，只见前面茂村方向有一队明亮的灯笼向我这边飞来。临近一看，原来是莱喀素弥和他的随从们。真是冤家路窄！本来心情就不好，偏偏又碰上这个家伙。

    我们两个都看到了对方，勒停各自的天马，互相在马背上微微点头算是行礼了。

    “多日未见，公子精神更加焕发了。”

    “托大司马的福气，现在无事一身轻，可以到处玩一下。”离近了我才发现他眼底长出了淡淡的黑眼圈，扁薄的嘴唇微微上翘，似笑非笑，明显不是在表达“托我的福”的意思。

    愿意享受“无事一身轻”的人有千千万万，但不包括莱喀素弥。

    “不敢，莱萨命贱，要不是大王错爱，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福气。还是公子您自己知足常乐才会有好心情。”

    莱喀素弥笑道：“大司马命贱，那么天下没有人敢说自己命好了。”可那笑声轻得就像是直接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无根之气一样，连胸口都不需用力。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天马的臀部，离我更近了些，眼睛轻轻一眯，道：“大王从小和大司马交好，这些年来若不是有大司马，大王的王位也不会这么牢固。其实喀素弥知道大司马对我有一些误会，但是我却不怨恨您，因为我知道您是个耿直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莱国和大王好。更何况，您对喀素弥的妻子好就是喀素弥最大的福气。现在闲得很，我愿意经常和大司马一起聊聊，与您这样的英雄谈话必定受益匪浅。”

    不知道他现在打着什么主意。那嘴巴里说的话虽然客气，可掩盖不了他眼睛里放出的寒光，让人看了背心发凉。

    这人，让我十足的不舒服。我宁可和莱黑女那样英武的枭雄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和这种不温不火、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打交道。

    说罢，他礼貌地一鞠躬便带着随从离开。而我也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向瑟湖飞去，不愿再去回想他冷冰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