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京畿道（六）

    黑河上安静得恐怖。河水潺潺地流着，除了船身划过水面的声音之外，只能偶尔听到远处森林中幽怨的野狼啸声。

    河岸上的小野草发出微弱而幽暗的淡蓝色光。紫玉王子和我在一条船上，形影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我站在他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头。他什么话也不说，眼睛总是盯着岸上这些不知名的小野花。我也不知道这小脑袋里想了些什么。

    “莱萨，你怀念冷松山上的野花吗？”他说话的语气简直不像个小孩。

    “王子对冷松山的野花情有独钟，可臣更喜欢蛇皮港附近的野花。”

    “蛇皮港是你家吗？”

    “是的，王子，就像冷松山是王子的家一样。”

    “你想家吗？”

    “臣有时会想家。”

    “我怕我回不了家。”他声音像是要哭。

    “不会的，臣竭尽全力也会让您回去的。”我俯下身子安慰他道。

    但这四周的安静让人心里隐隐地感到不安。整个国家都知道莱喀素弥和我打得如火如荼，而在这条直指皇都的重要河流上却没有遇到任何防备的敌军，这让人很不放心。虽说澜湖道被我们攻下，撤走了原来驻守黑河两岸的士兵，可是怎么会连京畿道外围都没有防备的守军？

    莱奕夫走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马上就要进入京畿道，应该可以做好战斗准备了。这河静得让人害怕，我担心......”

    “明白，”我对他说，“命令全员检查武器。”

    在旁边的紫玉王子听到命令，也抽出他腰间的小匕首检查。他严肃认真的样子让人看了又好笑又心疼——他真的完全把自己当作一个士兵了。

    我的两个贴身侍卫将紫玉送到指挥船甲板下面。我哄骗他，让他去负责看守放置地图的仓库，如果有人来抢地图就杀掉他。

    那个仓库其实是个秘密通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用来逃生的。我提前对这两个侍卫说好，如果我们要登岸作战，就带着王子在队伍的后部跟上岸；如果战斗失败，就毫不犹豫地带着王子逃走，想办法和我们的人联系，再做以后的打算。

    紫玉却不知道，他以为这是个重要任务，欣然随着两个侍卫到甲板下面去了。

    我和莱奕夫在船头紧张地注视着河面和岸上的情况。现在离京畿道边界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航程。这蜿蜒的河流施展着她最后的一点魅惑，静谧的河水流淌着和平的假象。

    又航行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条点着幽幽火把的小船。士兵们警惕地握紧了他们的武器，船上出现一阵短而有力的金属碰击木板船面的声音。那小船上火把通明，不紧不慢地向我们的船队驶来。离近了，我们看到那船上的人都身着便服，并不像是战士，而船头站着一个穿灰色短袍、面容泰然自若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伸出一只手，示意我们的船停下。我走到船头看着他，而他也对我微微一鞠躬，道：“鄙人是莱木古将军的使者，见过莱萨大人。”

    “莱木古有什么要说的？”我问他。

    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自豪的神态，道：“莱木古将军通知您，高原道长官莱祖宽投诚。”

    我料想那是计，并不相信，问他：“噢，是吗？你倒是说说莱祖宽为什么要投诚你们？”

    “莱祖宽大人之前和莱喀素弥大人有过不少交往，彼此倾慕。祖宽大人作战期间，他的家人由莱木古大人的手下照顾。祖宽大人感激，便选择了投诚莱喀素弥大人和莱木古大人。”

    也就是说莱木古找人把莱祖宽的家人给控制住，以逼他投降。高原道就这么兵不血刃地沦陷了，我们这些在前方打仗的战士们很快就会断掉补给。

    “还有，莱森布琢大人也在澜湖道被擒，这里有她劝您投降的信。”

    我们船上的士兵放下去一个篮子给他，他将信摆在篮子里。

    的确是莱森布琢的字体，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两页字。她说她被关押起来，所负责的粮食补给线已经断掉；也确认了高原道的莱祖宽被迫倒戈的事实。可是她并没有在信中建议我投降，这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封劝降信。

    她是莱尔倩大司礼的侄女，血液里面流淌着逸樟氏的聪明和灵巧。我努力在这信上寻找着任何不寻常的地方。莱森布琢的这封信写得很整齐，纵横都一丝不乱，和她平时潇洒的字体不同。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其中果然暗藏玄机：从第一个字往左斜下方看过去正好可以组成一句完整的话“粮有皇都赤草”。

    我心里顿时有了底。我不知道莱森布琢是通过什么方法和赤草堂的人联系上的，之前从没听说过她和赤草堂有什么交集。难道是莱洪帮忙牵线的？可他不是应该在泰昌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