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双重的消失
那漩涡的中心，就是一个直径一丈的正圆形的黑洞，黑洞的边缘长者一圈森白的长牙，仿佛环口类海洋生物的口器，看得银尘一阵头皮发麻。他似乎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挣扎着从这股传送力量中逃出去，可是最终也没有下定决心，因为他感应到了传送力量带着的那一股空间错乱之力。 他慢慢接近那带牙的洞口，一股混合着腐烂海藻和珊瑚的恶臭扑面而来，他抬起双手，指尖金光闪烁，正准备不惜一切地用光明魔法扰乱负责传送的黑暗力量，以免自己葬身于未知的腔肠动物腹中之时，那股黑暗的传送力量猛然加强，他还没有明白过来就被瞬间吸进一片黑暗之中。 失重感接着传来，他现在正在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在黑暗的虚空中坠落。他想发动缓落术，滞空术或者漂浮术，可是没有一样成功，他飞速下落，还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就重重撞击在青灰色的石板地面上。 光明神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抵挡三次致命攻击的诸神加冕没有被激活，显然坠落的力道不足以要了他的命，而暗流魔盾却在接触青石板的瞬间碎裂开来，变成无数细小的光点。银尘悚然动容。暗流魔盾可是他的固化魔法，一旦破碎，一小时之内不要指望能够复原了。 “夜光守护。”他至只好给自己加上了另外的暗黑防御魔法，同时，诸神加冕因为暗黑力量的扰动也碎裂了，银尘只能给自己加上另一个抵挡一次致命攻击的暗黑魔法，暗黑王冠。 白银色的神功修士长袍上套上了黑漆漆的光流，显得有点阴暗森冷，银尘爬起来环视四周，只觉得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这是一本标准的直径一百丈的大圆，大圆内部就是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外面，居然是无尽的黑暗虚空。 没有星光，没有参照物，只有一片漆黑的虚无。银尘知道，那是时空边界以外的彻底虚无，一旦有任何东西掉到那里去，那就是永恒的放逐，因为那里是彻底的虚妄，一切存在都将变成不存在，那里不可能有任何物质出现，空气和压力无从谈起，甚至空间的坐标都没有，对于任何生物来说，那里就是直接意义上的神形俱灭，无论是身体和灵魂，到了那里就相当于不存在了，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显然，那儿比地府还要可怕。 大圆形状的青石板，看起来就像独立于黑暗虚空中的一处时光回廊，这里有重力，有空气，仿佛正常的世界。大圆的中心是一个边长十丈的方形池子，池子之中翻滚着鲜红的血液，散发出人血特有的刺鼻味道。血池四个角上，立着四尊巨大鼎，鼎里面似乎空空如也。银尘不确定。 惨白色的光亮不知从哪里照射而来，实际上这种仿佛日光一样的光亮是平均分布在这个圆形的广场一样的平台上的。也正因为如此，银尘才得以分辨出青色的石板，黑色的虚空，血色的献祭之池，以及绿色的大鼎。 银尘敏捷地从奥术空间里抽出魔杖。那是他如今唯一的，发射地刺魔法的魔杖。 他的目光彻底聚焦在血池的前面，那里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 一个手持三叉戟的人。 他的身上毫无神功气息，甚至他整个人都不怎么有存在感，银尘环视了整个圆台一周，才看注意到了这个人。 这是一个须发浓密的男人。他长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一脸黑色的络腮胡，他的头顶上长者一双魔鬼犄角一样的短小尖角，紫黑色的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霸气，反而有一种近乎魅惑般的神秘感，他的皮肤就是如同银尘父母那样的，正常的华夏后裔的正常黄色，不深不浅不浓不淡，他的五官也是华夏后裔那样的五官，虽然英俊，但是面部较为平坦，不如加布罗依尔世界中那些占少数的西方种族的人那样五官深刻。那个男人长着长长的黑色的剑眉，还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的瞳孔颜色太深，黑漆漆的，衬得他的眼白更显出过分的白。他称不上狮鼻阔口，但是天庭饱满，五官周正，以面相来看，是个能成大事的家伙，破具备些领袖的气质。他的身高几乎到了三米，浑身肌rou并不隆起，只呈现出恰到好处的流线型，却反而更显得凝实而富有力量。他赤裸着上身，黄色的皮肤上汗毛不多，也没有任何一点点伤损或者疤痕，只有几处意义不明的刺青，看起来像是带有特别的东方风味的图腾。他很让人意外地穿着一具青铜铠甲的战裙，深灰蓝色的金属反光尤为刺眼，战裙下面就是用兽皮制成的绑腿，脚上却瞪着一双既像是草鞋又像是防刮刺裹脚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有些个年头了，部分兽皮都开裂了。 他站在银尘面前五十丈远的地方，身上没有丝毫的神功气息，可是银尘的领域，银尘的感觉，银尘的神经，甚至银尘身上每条肌rou每块骨头每个细胞都尖叫着“危险”。那个看起来大概能有四十岁的男子身上，散发出一种让银尘近乎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远古神圣巨龙的气息。 洪荒之力。 “又一个猎物啊？最近几年是怎么了……”那男子开口了，他的语气极端平和，仿佛这世上任何变故都没法让他吃惊，他的口音是那样的纯正，他的每一个音节是那样的准确清晰，字正腔圆，仿佛就是那加布罗依尔世界中久经训练的央视一套的播音员，他说的是纯得不能再纯的汉语。 银尘警戒一样抬起手，眼前的场景虽然诡异了点，但是很好理解，煮沸的血池，拿着武器的长角的男人，恶魔祭坛一样的布置，还用解释什么吗？银尘现在必须在杀死男人和被做成祭品投进血池之间做出选择。 “霸铳黑炭炎龙神杀炮！”银尘的选择相当明确，火龙从左手上飞出，张开巨口喷出一颗硕大的火球，同时他用右手抓着魔杖指向那个男人，一道地刺从那那男人的脚下升起…… 那男人身上绽放出一道黑色的光圈，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特殊的神功散发出来的气劲，却分明不是罡风。那道光圈扩散开来，然后—— 银尘的魔法，直接消散。 光圈之中，一个个笔画繁复，仿佛象形文字一样的方块汉字冒出来，闪烁着纯净的黑色光辉，那些汉字的笔画相当多，看起来似乎是繁体字，甚至是写得标准一些了的小篆之类，但是同时，它们也是相互变化的，仿佛时光倒流一样，那些小篆快速变成钟鼎文，然后变成甲骨文，最后闪烁一下，消失了。 银尘看到那些他不怎么认识的汉字符咒的时候，彻底惊呆了。 “完全魔法免疫？”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知道在加布罗依尔，甚至在整个宇宙之中，除了超远古时代的华夏超神兵，比如越王剑，周王鼎之类的东西，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彻底抵御魔法的侵袭。“完全魔法免疫”物品的存在，也让华夏后裔们成为加布罗依尔法师文明的主要承袭者，成为那个时代地球的优势种族。毕竟拿着这些祖先们留下来的宝物，他们总也能在法师战争中占据些优势不是？ 银尘彻底慌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魔免的东西，只有超远古时代的华夏超神兵才能具备，其他任何东西都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特性的，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攻击这个疑似拿着祖先遗物的家伙。当然更严重的问题是，他根本不可能战胜这个人。 那男子在看到银尘射出火龙的瞬间，也同时动了，那人将三叉戟朝前一指，摆出一个原始人一样的，很简单甚至有点笨拙的冲锋姿势，便大步流星地朝他冲来。 他的动作很简单，然而他的速度，那简直能超越银尘的一切想象。 银尘发动攻击的瞬间就开了奥术加速，朝左横移，可是他仅仅觉得眼前一花，那男子高大的身影就直接出现在他面前，一根细长的三叉戟就贴着他的身体刺过去，好悬没有直接将他贯穿。 长袍撕裂了，因为他身上的魔法盾根本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直接被以戟穿透。 银尘脸色灰白，他猛然朝那血池扬了扬手，指尖一点蓝光闪动，沸腾的血池里轰然窜出一条水龙，那水龙在空中就忽然解体，散落成无数艳红色的水箭，仿佛被强弓发射出来一样密密麻麻地飞射过来，将男子淹没。 这次奏效了，至少那位男子被打得节节后退，没有办法留在原地，可是当血水凝结出来的箭矢全部碎裂，血水浇了一地之后，银尘无奈地发现，他面前的男子，根本就是毫发无伤。 银尘立刻发动瞬移，来到了血池旁边，此时男子已经差不多到了圆台的边缘了。 “也许可以把他打下圆台。”银尘想着，猛然召唤出第二条血龙，这次他用了点魔力，让血龙散开成血水箭的时候，直接结了冰。 密密麻麻的冰剑飞射而出，然而这次他的伎俩根本没法奏效，那位男子只是随意地一挥手，那些血术凝结出来的冰箭就直接脱离的银尘的掌控，在空中甚至连惯性都不考虑了，直挺挺地倒飞回来！ 银尘骇然变色。他没有想到这个男子居然还能使用水系魔法？！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鬼呀？ 他赶紧召唤出一面暗黑魔法盾，挡在自己的面前，总算将那密密麻麻的冰箭挡住了，虽然暗黑魔法盾的强度极高，几乎处于不能摧毁的地步，可是和光明魔法盾相比，它根本不能阻挡并冰箭上的冲击力，银尘被魔法盾上传来的冲击力震得摇摇晃晃，好几次都险些栽进身后的血池里。 “别拿巫术来对付我，没有用的。”男子平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背后！ 银尘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直立起来，他已经发动的瞬移，可是他没有感觉到自己自己身上存在着任何逃离的可能，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身体表面出现被异空间挤压的紧张感，就感觉到一只大手狠狠拍在了他的肩头。 “不！”银尘绝望地惨叫一声，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他的眼睛里喷神出血泪，一股从未经历过的灵犀远去吧悲伤，在体内轰然爆发，几乎让他疯狂。 “传承者！坚持住！”鬼神的声音在脑海中越来越小，魔哭冥斩拳和血裂魔皇绝式的法术位，一起碎裂成灰。 “传承者！想办法逃出去！将吾等绝学……”雷神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就再也听不到了。 “嗯？你这猎物体内，难道还留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么？”一只粗壮的手抓着他的后颈，将他提起来，然后那只手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法，就将银尘的脸转到了那人面前。 银尘茫然地瞪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从那黑色的瞳孔中，看穿了一整个峥嵘血战的历史。那一双眼睛多么漂亮呀，可是银尘此时已经看不到了，他的眼睛里满是血色的图腾，那是两位大神究极一生的绝学，全部的绝学。 雷神和鬼神这两位从太初时代就存在的大神，终于将他们各自对武道的理解，对武学的经验，对力量法则的感悟，甚至是对世界的感情，对生命的感恩，全部地，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儿地传入了他的心灵，他的识海，他的灵魂之中，而他们两位的残魂，随着那迅速崩解的法术位一起，彻底化为最原始的元素乱流。 他们死了，彻底消亡了，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剧痛之后，只剩下最单纯最彻底的悲凉。银尘完全无法想象，这就是这世上最强大，最原始的两位大神的终末，诸神黄昏。 他原以为他可以陪伴两位大神最后的意志，走完他们最后的人生。他原以为他可以在传下道统之后，能够给两位大神以寿终正寝般安详的结尾，然而他并没有做到，他甚至没法将两位大神的残魂，护送到掌管轮回的地狱。 他甚至自己都下不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