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萧茂宸的救赎
芦棚上积了几寸厚的雪，压迫着棚顶，就显得沉甸甸的。没有人会去清扫这些雪！只要到不了把芦棚压倒的程度，有这些雪在上面，反而能让芦棚里留住些热呼气，同时也节省了很大的力气！ 不管是白石城的官员，还是普通百姓，都已经没了最初时候的热心，除了少数真正热心肠的人依旧时时挂心着这里的人们，大部分的事情都开始流于形式！想要活下去，就需要这里的人自己想办法！ 这个寒冷的冬天让很多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也让更多的人明白了现实的残酷！他们放弃了心中对于一些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拼命的想要活下去！就像前面说的，除了棚顶上保持一定厚度的积雪，他们还找来了各种的材料来加固自己的芦棚，甚至用雪脱坯，弄成了一块块的雪砖垒在了芦棚的外面，就在这样的雪屋里，就算生起了火，也不会让它们融化。 张二江倔强的拄着拐杖，非要亲自把萧茂宸送出来！他本以为自己会和老兄弟死在一起，可没想到，不但自己活了下来，就连咳得地动山摇一样的李二哥，也奇迹般的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他现在依然是虚的很，还不敢，也不能就出来迎风站着！ 这样的病若是放在以前，就算家里再不宽裕，总也能淘换些吃的出来，只要有好转的架势，将养上些日子也就好了！可放在眼下，却是一点都大意不得，丁点的闪失就可能要了人的命，而这个时候，最不值钱的就是自己这些人的命，张二江是真正的体会到了人如草芥，命如蝼蚁！现在，还把自己这些人当人的，萧茂宸大夫算是一个了！ 萧茂宸是两个人的救命恩人，也是很多人的救命恩人！老伙计送不得，自己不能不送上一送！ 张财把虎子和狗子两个整日混在一起的孩子赶了回去，陪着张老汉一起送一送萧茂宸！说什么他也想不到，自己硬着头皮去求了一次宫无咎大人，没想到找来了这样几位郎中，不但救了爹和李二叔，还救了很多的乡亲！如今自己走在哪里，迎来的都是热情的问候！这倒在其次，关键是很多人可以因此活下来，虽然自己只是厚着脸皮去求了宫无咎大人，然而终究和自己有些关系，这就是一件让人光彩的事情！ 另外，正因为如此，自己也在宫无咎大人那里谋了一件差事，帮着维持这里的秩序，也算是多为乡亲们做些事情。 在一旁煎药的李大志也赶忙站起身来，可搓着两只手，嗫诺了半天，脸憋的通红，仍旧和以往一样，没有说出句话来，到头来被张二江老汉笑着骂了回去。 “萧先生，让您见笑了！大志嘴笨心却是实诚的很，他记得你的好，却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您也看见了，要是在家里的时候，说什么大郎也会给您备上些礼物，但这个时候…..您容我们记在心里，等以后有命在的话，我们一定报答您！“张二江替李大郎解释着，其实在他自己看来，替李大志解释的同时，也是在为自己，为其他的乡亲做着解释！受了萧茂宸如此大的恩惠，别说诊金，就连想要留萧茂宸坐上一坐都显得委屈了人家，更不用说他要请人家吃顿饭了。 “张大叔，你说的哪里话，我也是受了骆将军和宫提刑的托付，做的也是分内之事，不必时时挂在心上！”萧茂宸差点就说自己也是在赎罪，话到了嘴边也顿时醒悟过来！他们未必能够明白，而且一旦说出来，不说给自己带来麻烦，就连自己想要做些事情都不行了！ 他不想再回到先前被人看管的状态，倒不是因为身为阶下囚的那种耻辱，而是知道了青丘山，知道了妖族身上发生的事情后，无论如何也再静不下心来！如果可能的话，他宁可回到青丘山，去看看自己的那些亲人现在到底怎么样，至少也能做些什么，而不是现在这样，每日提心吊胆，却得不到任何消息！ 可要说回青丘山，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骆适之能让自己这些人帮着白石城做些事情，就已经算是给了极大的信任，将自己和神皇，和那些被魔化的族人暂时划清了干系！同时，自己和黄阳智这些人也从被放出的那一刻，从骆适之那里知道了青丘山的情形，而现在，每隔上些日子也能知道一些青丘山的现状！ 道路断绝，想要回去青丘山帮忙已经是非分之想，倒不如在这里做些自己擅长的事情，和妖族犯下的罪过比起来，这点子事情算不得什么，但说的自私一点，至少自己的心里能够些微的舒服一些！至于今后会不会再次回到被羁押的状态，或者说祸乱一旦有了结束的时候，自己这些人是不是还要面对新的责罚，萧茂宸不知道黄阳智等人的想法，但是他自己，也许之前或许会有些想法，然而看到眼前这些因为祸乱，就算逃到了这里，依然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之后，他的那点子心思几乎消失不见了！医者的那份仁心在那份负罪感之下，被极限的扩大，乃至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眼前的，还只是被掀开的整个神灵大陆灾祸的一角，而这些人也不过是逃亡到这里的幸存者，萧茂宸不敢想，到底会有多少人死在路上！而自从被放出来做些事情之后，各式各样，真真假假的消息也在不时的冲击着萧茂宸！对于他来说，这些消息就没有假的，时时都如同一根锋利的锥子，扎在心上！每一次心的跳动，都能感到剧烈的疼痛！ “吃完了这些药，李叔的病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他的身体太虚了一些，天气又是太冷，未免就有些麻烦！”想着李老汉的情形，萧茂宸还是有些担心，药石能够达到的效果也止于此了，想要彻底的恢复过来，只能慢慢的将养，可现在，对于他们来说，这又是最为奢侈的事情。 “诶，萧先生，能有现在，我们已经知足！”张二江老汉深深的叹着气，言语之间充满了无奈和悲伤，“我们这些老东西死也就死了，只是这些孩子，诶，这事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萧茂宸沉默，他知道张二江不可能是刻意针对自己，然而这样的话就如同一柄重锤，重重的砸在他的心上，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可他却要沿着这些芦棚一路走下去，继续为人们诊治，然后仍要继续接受来自人们感激，而对于他却似刀剑一样的目光，继续听着人们最为朴素的愿望，也是最为无法回答的话。 他不知道，如果这些受祸乱影响最大，却又是最为无助的一群人，在知道了自己的妖族身份之后，在知道了那些和妖族有关的传言大部分都是真实的时候，他们再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又该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 “爹，您看您，跟萧先生说这些干嘛！”张财见萧茂宸神色尴尬，便想他可能是和宫无咎，夷诡诸大人一样，遇到人们这种质询的时候，往往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甚至有些歉意！他就越发觉得萧茂宸是个善心的郎中，毕竟这样的时候，官府是有些责任，而宫大人，夷山长那样的好官也许会心存愧疚，但萧茂宸不过是个城中医馆的郎中，靠的是本事挣钱！人家现在本来就不收诊金，不过是看在宫无咎大人的情面上过来帮忙，根本无须这样，可爹的一番话却让人家跟着尴尬，未免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张二江经过儿子提醒，顿时也就醒悟了过来，赶忙说道：“萧先生不要怪我老汉，是我老糊涂了！“ “张大叔，我还有其他的病人要看，您也赶紧回去歇着，莫要在风口里站着了！“萧茂宸心中越发的难过，偏就是这些朴素的人，即使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仍旧是处处要为别人着想！白石城视他们如敝履，如草芥，而他们不过得了些宫无咎，夷诡诸等人的照顾，就时时想着别人的难处！如果自己的那些族人，担忧赶上这些人的一半，怕也不会就把妖族苍源逼迫到那样一条道路上，整个妖族也不至于就陷入到现在的境地！ “辛苦萧先生了！不敢耽误了萧先生给人诊治，我们就不敢再留您了！如果您家里有什么事情用得上我们，也尽管说来！别的我们可能没有，人总还是能凑出一些，您也不要客气！“张财说起的时候仍旧有些羞臊，的确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报答萧茂宸的恩情，就连现在真的萧茂宸说出什么需要帮忙的活，也唯有仅剩的一点子力气，但心却是真诚的！ “是，萧先生有事的话也尽管开口，不妨事的！“ “多谢张大叔，多谢张大哥，我有事的话一定开口！“萧茂宸向着这父子两个拱了拱手，便头也不会的离开！这是一种折磨，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折磨！自己妖族的身份也许早晚会被人知道，因为这在白石城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是个秘密，但终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表情，怎么样的言语！是失望，是怨尤，是咒骂，还是深不见底的憎恨和寒冷！ “好人啊！财儿，我现在告诉你，以后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报答萧先生！我今天告诉你，你以后也要告诉虎子，别人必定也是咱们一样的想法，咱们不能做无义之人！“ “爹，我记下了！您也回去歇着吧，我还要去看看乡亲们，再想办法领些粮食回来！“张财搀扶着张二江回转。 “去吧，快去吧！这天又要下雪了！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你李叔弄些补身子的东西！“ 张财答应着。 萧茂宸已经走出了很远，然而父子两人的对话，以及沿途经过每一个芦棚时，人们的言语无一漏掉的传到他的耳朵里，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压的他鼻子发酸，压的他两眼朦胧！ 落雪了，凉丝丝的，萧茂宸的心中却像是燃起了一堆火，仿佛要烧尽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