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君君,臣臣
作者:天际驱驰 现在战争才刚进行了一年多,耀乾帝依据着依山山脉的地势之利,跟乌国相互呼应着,把依山山脉南端守得稳稳妥妥的,全然看不出颓势来,耀乾帝怎么会忽然发出了合国商谈邀约? 风染虽然想不通,但嘉国愿意合并进索云国,也是件好事,距离他们一统凤梦的目标又进了一步。风染心里虽有疑惑,嘴上并没有说出来。接到郑修羽这通秘函,也没有太在意。嘉国军已经通过万青山小道南下了,从万青山到成化城这一路,并没有安排驻军,沿路迎接嘉国皇帝的事,就交给沿途的当地官府来办,接下来接洽耀乾帝,商议合国之事,就是贺月和众文臣们的事了,跟武廷没多大关系了。耀乾帝虽然带了一万余兵卒护驾,以他一个凤梦大国强国的气派,也不算过份。风染看过郑修羽这通秘函后,便想等嘉国军到成化城后,再知会凌江一声。铁羽军有五万人马,嘉国军若敢有异动,收拾这一万余人,当不是难事。 史记,靖乱二年五月初二日,谧淑皇后诞下嫡长子,取名为响,次日立为太子,成德帝下旨大赦天下,以为太子祈福。 初四,贺月刚走进都统帅府的西左侧门,就着娥眉月的月光,迎面就看见一个白发老者,站在道路中间。浑身漫不经心地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兵卒,看见贺月走过来,仍旧直挺挺地挡着道。不等贺月开口,小七正要叱责,那白发老者的动作比小七快了一点,凝着寒光的双目一瞪,小七就只觉得心头一紧,白发老者紧跟着在嘴唇上竖起一指,示意噤声。叶方生飞快地闪挡在贺月身前,把贺月护在身后。 白发老者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个纸卷,展开,就着月光,看见上面写着斗大的两行字,第一行:“草民乃风染外祖父郑承弼。”第二行:“他听得见。” 纸上这两句话显然毫无关联,贺月怔了怔,然后才想起,风染曾经练过一门功夫,据说叫听风辩形术,可以听到很远的距离。那次雾黑骑兵妄图奇袭成化城,就是风染靠听风辩形术听出来的。在都统帅府里,只要风染运使起听风术来,只怕没有什么动静是风染听不到的。 贺月理解了,叶方生跟小七却全然不知所云。不过他们是臣下,皇帝没表示,他们也不敢造次。 白发老者又换了张早已写好的纸,亮给他们看:“草民恳请换地一谈。” 贺月有些奇怪了。换地一谈,自然是不想被风染听到他们的谈话。可是,风染的外祖父一直坚持不肯入朝为将,自己跟郑承弼有什么可谈的?另外,自己今晚会摸进都统帅府里,连自己都没有预计到,郑承弼为什么会提前挡在必经的路上?还一早就写好了纸条? 贺月点点头,示意郑承弼带路。 郑修年在暗自纠结苦闷,陷在死循环中之时,做梦也想不到,他那晚一骂,竟是真的骂醒了贺月。风染回到成化城,贺月一直坚持着不踏进都统帅府,一直不停是告诫自己,都统帅府里住着的是自己最得力的大臣,是自己与之结下盟誓,要共同打拼,一统凤梦的盟友! 以前,风染是男宠,贺月豢养他,宠溺他,行事再怎么出格,都还说得过去,最多不过是贺月私德有亏,耽于yin乐,幸信jian佞罢了,无论如何,不会动摇到贺月的皇位。 如今,风染是朝堂中的大臣,更是战乱之中,安邦定国的将帅。君臣之道,是人世间第一大人伦:君君,臣臣。君臣之道在于“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贺月要是敢意图非礼大臣,就不只是私德有亏了,就是崩坏了君臣之道,崩坏了这人世间的第一大人伦。 君使臣以礼,这是君臣之道中,对君王的约束。贺月若想对风染如何如何,就失了君臣之道。若是非礼臣下丑行被揭发出来,贺月所遭受到的谴责是来自人世间最核心最基础的人伦道义,敢罔顾人伦的君王就不配做个君王,君王失了君王之道,就会导致臣子的僭越,这样就变成了君不君,臣不臣,朝堂上必定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扇风点火,趁机作乱,局面将陷于混乱。 不过,皇帝非礼臣子,一般也没有那个大臣想不开,跑去跟皇帝争论君君臣臣,直接就是找死。凤梦大陆曾发生过不少皇帝亵猥肖想大臣的事件,最后都不了了之。但是索云国刚刚才八国合一,人心不齐,多股势力虎视眈眈地盯着贺月的位子,贺月若是敢非礼大臣,其他七国一定会把事件往君不君,臣不臣的方向大做文章,逼贺月下台,或是直接逼宫取而代之。 贺月绝对不想因为一时私情而危及一统大业。 郑修年骂得直接:你还有没有点皇帝的样子?骂得贺月事后回想起来汗流夹背。 索云国的局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名义上的国土统一之下,远未达到人心的统一和归顺。如果他因为私情而被七国扳倒,目前朝堂上的几股势力中,谁也不服谁,他一倒下,索云国必定陷于分崩离析,又复四分五裂。索云国一旦分裂,雾黑王朝必定趁虚而入,彻底覆灭凤梦各国,达到完全占领凤梦大陆的目的。 贺月已经二十七岁了,皇后才生出嫡长子,应该是件高兴的事。然而,贺月从一条生命的诞生,总是联想到另一条生命的即将殒落,一股低落的情绪横亘在心头,无比难受。想着还有两年,那人就要开始衰老了,再有七年就会离他而去,贺月心头便一揪一揪的痛,他想:不,风染不会活到三十岁的!以风染的骄傲,岂能容忍自己老去?岂能容忍别人看见自己未老先衰的容颜?战死沙场,是武将的荣耀。去年受伤回来,风染那么漫不经心地跟他说起埋骨沙场,也许就是风染为自己安排的归宿?再或者,就算不战死沙场,风染也会在衰老之前消失在人们眼中,不知所踪。
看着风染南来北往的奔波和作战,渐渐染上风霜之色,没日没夜地处理文案和军务,一脸满是cao劳后的疲惫之色。贺月知道,风染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像烟花那般,恣意飞冲,在那最高处绽放。贺月在朝堂上每次看见风染,就忍不住心疼。可是,他除了端坐在金丝楠木九龙雕椅上,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不敢多看风染一眼!风染的站位距离他那么近,却是咫尺天涯。他与他之间,隔着的是第一大人伦:君臣之道。在他们身后,是恨不能把他们吞噬掉,取而代之的各方势力。 太子出生三天,贺月实在挡不住心底的惦念和牵挂,两只脚不由自主地就往都统帅府走来,他就想来看看风染,见一面,就少一面。幸好小七跟随贺月十多年了,机灵得紧,一看贺月默默地往都统帅方向走,估模到几分,赶紧派人通知了叶方生。叶方生只带了几个御前护卫赶过来护驾。 当初的太子府就在皇宫旁边毗邻而建,改成都统帅府后,府中护卫力量大增,戒备森严。贺月从皇宫到都统帅府这一路,路程既短,又没有什么风险,从皇宫出来,穿过一条长街,就进入都统帅府的侧门了,除了穿过长街有一些风险外,皇宫和都统帅府的护卫力量都极是强大。小七和叶方生都知道贺月去都统帅府怕惊动人,于是只带了七八人就跟着贺月过府来了。 进了都统帅府就无虞了。 那白发老者见贺月允可换地一谈,便抱拳一揖,然后侧着身子在前带路,带着贺月一路往前堂而去。昏暗中,弯来拐去,最后把贺月带进了一间颇有些破坏的小屋子里,回过身,看着贺月。 贺月在太子府生活了二十多年,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对太子府的熟悉超过皇宫,在心头默默想了会儿,觉得这里应该是前堂下人居住的区域。郑承弼把他引到下人居住的区域来谈话?可这里仍是都统帅府之内,一样避不过风染的耳力。 小屋里一片破败,是很久没有住过人的样子,贺月不好开声询问,只看着白发老者,看着看着就觉得头晕了一下,跟着神志就有些迷糊起来。然后听见叶方生低声喝道:“快闭气!有迷香!退出去!护驾!”贺月一听,心头一凛,神志顿时清醒了几分,便看见方叶生向白发老者扑了过去,跟白发老者打成一团。展眼间,贺月瞥见小七已经软软地倒在门边墙角,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贺月一惊,再看房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带来的几个御前护卫无影无踪,贺月更惊,高叫道:“来人,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