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最長的一夜（二）

    片刻後，桑斯戈達某處城牆。

    條頓騎士團團長艾倫.弗.希伯萊，手持拆解後的薩里沙長槍立在城牆上，掩護著士兵們撤退。

    在城牆的另一邊，無數的巨型蜘蛛正在涉水而過，爭先恐後地攀爬著城牆，但也由於蜘蛛們毫無默契的緣故，使得士兵們有撤退的機會。

    刺穿、抽出；

    刺穿、抽出；

    刺穿、抽出；

    刺穿、抽出；

    刺穿、抽出。

    艾倫僅僅只是手握著雙槍，用著標準到挑不出任何錯誤的動作，一氣呵成地重覆著這兩個如此簡單的舉動。而那一秒三次突刺的速度，使得艾倫身旁的蜘蛛屍體越疊越高。

    「艾倫團長！這是最後一批人了！」

    一名條頓騎士大喊著，同時斬殺掉一頭巨型蜘蛛。

    艾倫聞言，雙手憑藉著腕力旋轉槍身，兩顆拳頭大小的黃色魔法光球隨即包覆住槍頭，攻擊方式也從突刺轉為橫掃，兩把長槍有如長柄戰錘般將眾多蜘蛛與屍體擊出城外。

    失去其他士兵的掩護，城牆上的蜘蛛越來越多，並且都朝著艾倫衝去，試圖將他撕成碎片。

    槍頭上的黃色光球猛然大放光芒，艾倫瞬間將光球轟在兩旁的蜘蛛屍體堆上。

    光球炸裂，飛散的蜘蛛肢體阻礙了蜘蛛們的前進路線，艾倫也趁機從城牆上跳下。

    「團長，後面！」

    數頭吱喳亂叫著的巨型跳蛛，也跟著艾倫從城牆上跳下，從高度上判斷，艾倫在落地瞬間就會被跳蛛們所撲殺！

    但艾倫卻不見任何驚慌，雙槍反手回甩，伴隨著破風聲將兩頭跳蛛轟落地面。左腳往空氣中猛踩下去，一道圓形光環也隨之擴散開來。

    『三角級土系統魔法.重力反轉』

    圓形光環當中，虹彩色的光輝一閃而過，艾倫藉著反作用力跳到更高的地方，身處空中而無能為力的跳蛛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艾倫跳到房屋屋頂上，而絲毫奈何不了他。

    一手長槍狠砸屋頂，數十片屋瓦瞬間被震起，另一手長槍在空中不僅掠過了眾多屋瓦，更劃出了近乎完美的圓形。破碎的屋瓦如同利箭，將試圖再度跳起的跳蛛們一一刺穿，格殺當場。

    抹去頭上那不知是汗水亦或河水的水珠，艾倫從房屋上跳下，避開了從屋內竄出的巨蛛襲擊。

    看著撲天蓋地的蜘蛛群集的侵襲，艾倫吩咐條頓騎士們且戰且退，同時自己毅然選擇了斷後這一任務。

    艾倫自己相當清楚，這些蜘蛛看似巨大、兇猛，但卻也十分笨拙，憑自己的實力要應付他們根本不成難事，甚至殺出去亦不成問題。雖然蜘蛛們的本能是獵食，但是行動完全沒有技巧可言，動作到一半更是時常凸槌，讓人不禁懷疑牠們是不是完全沒有大腦這東西──

    好不容易爬上城牆的蜘蛛，在見到艾倫手持雙槍的樣子，被嚇到腳軟跌回城外；

    朝著艾倫衝刺的蜘蛛，因為城牆上的一攤水跡，而腳滑失控一路慘叫著撞上城垛昏了過去；

    本應八腳爬行的巨蛛，竟是雙肢人立起來，嘴裡喊著「嘰呀」如此不明叫聲，六條節肢兇猛地前後揮舞著，然後被艾倫一腳踹中毫無防備的腹部，尖叫著飛出城外；

    一頭跳蛛用著堪稱完美的正面跳水三圈前空翻姿勢，跳到艾倫面前，落地時還發出「噠啦」一聲。艾倫先是拍個手表示敬佩之意後，一槍把牠打飛成天上的流星……

    諸如此類荒誕到不切實際的蠢事，在蜘蛛群中不停發生著。

    但是不論蜘蛛們再怎麼耍蠢，數萬隻的數量終究不是擺設，少數蜘蛛的愚蠢不代表戰事上的有利。

    突如其來的洪水沖垮了數處城牆，使得蜘蛛大軍得以入侵。桑斯戈達城內各處，不停發生著蜘蛛噬人的事情，甚至有許多無力反抗的平民遭到蜘蛛吐絲拖出城外。

    先是大水淹城，接下來是蜘蛛入侵，還能更慘嗎？

    當然能。

    「偵察的龍騎士回報！桑斯戈達城外側出現阿爾比昂主力軍！目前正朝著桑斯戈達城發進！」

    「那些蜘蛛有沒有攻擊阿爾比昂軍？！」

    「龍騎士的回報是……沒有。」

    聽見這個消息，會議室中眾將軍七嘴八舌地爭論著該怎麼作戰。

    有人說，憑著十萬大軍與桑斯戈達城牆，區區蜘蛛與阿爾比昂軍不足為患。

    有人說，城牆已經被洪水所衝垮，待在水中只會無力戰鬥，應盡速撤離桑斯戈達城。

    有人說，乾脆放棄掉毀損嚴重的城牆，直接與蜘蛛和阿爾比昂軍進行巷道戰。

    有人說，直接從羅賽斯調派空中艦隊，對地面上的蜘蛛與阿爾比昂軍進行轟炸。

    德.坡瓦奇最擔心的情況終於成真：指揮混亂。

    如今這情況，不管誰提出甚麼意見，都會被另一方所反對與壓下，並且都堅信著自己的戰術才是最好的。

    多頭馬車，只會寸步難行。

    「……下水道方面的調查怎麼樣了。」思考良久過後，德.坡瓦奇嚴聲問到。

    「水魔法使調查過了，所有地下水道的出口都被堵死，根據痕跡判斷，恐怕大部份的出水口在一個多月前就被人用魔法與物理手段堵住，某些管道明顯是最近兩天才封上。」參謀總長拿出剛交上來的報告，冷靜回答著。

    「強行打通需要多久？」

    「恐怕……最少需要整整一天，這還是魔法使們不計代價與生命危險，所需要的打通時間。」

    「蜘蛛數量判斷？」

    「不下十萬隻。」

    「…………」

    德.坡瓦奇先是默不吭聲一陣子，隨後狠拍桌子使得所有將軍的安靜下來，下達命令道：「……全軍聽令，從現在起全軍撤離桑斯戈達城！」

    「我反對！」加爾馬尼亞侯爵大吼道：「少了城牆的掩護，我軍的犧牲會一口氣暴增！而且現在撤退的話，我軍好不容易獲得的優勢就會失去，我們現在應該正面迎戰敵軍！」

    「我並不打算要撤退！」德.坡瓦奇厲聲反駁著：「兩面作戰對我們太過不利，反倒是那些蜘蛛到現在都只會進攻，我們可以反過來利用這點！」

    「坡瓦奇將軍的意思是……」

    「我要讓桑斯戈達城變成一個牢獄，引誘那些蜘蛛聚集到城裡，並且一口氣殲滅掉牠們！」德.坡瓦奇下令道：「我們不能跟阿爾比昂軍一樣失去人心，所以精英部隊先行出城確保撤退路徑，並且派人向羅賽斯港口請求援軍；城內平民與魔法使們在確保退路後，從城內退離並讓魔法使準備反圍城。」

    「吩咐所有士兵放棄城牆進行巷道戰，將蜘蛛們引誘到城中後，全軍撤離桑斯戈達城！務必在阿爾比昂軍反應過來之前，將入侵蜘蛛一個不剩的徹底殲滅！」

    德.坡瓦奇很清楚，這戰術可說是異常拙劣。但是在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猶豫不決，不管是對是錯，已經動起來的軍隊，總比在原地陷入一團混亂還要來的好。

    逐漸冷靜下來的將軍們，也稍微明白德.坡瓦奇此番命令的背後用意，在接下命令後一一離去。

    「參謀，你覺得阿爾比昂軍會何時進攻？」

    等到眾將軍們離去後，德.坡瓦奇才緩緩問道。

    「日出之時，那時我軍正好是最為疲勞的時候。」

    「是嗎……」德.坡瓦奇眼神疲憊地，望著窗外重疊的雙月說道：「看來這一夜，會相當漫長阿。」

    ...

    ...

    桑斯戈達城外，才人一行目前所在地。

    看著蜘蛛大軍開始攻城，聽著城內不時傳來的細不可聞地慘叫聲與悲鳴，眾人皆是一陣心驚。好幾個在魅惑的妖精亭打工的女孩，都嚇得頻頻發抖。

    「尼歐所指的事情，應該就是指這個了。」才人喃喃自語道。

    「不管怎麼說，先把平民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吧，繼續待在這邊太不安全了。」露易絲如此說著。

    「我想我們可能暫時走不了，」副隊長尼可拉看著某處說道：「有蜘蛛注意到我們了。」

    遠方，數十頭巨型蜘蛛發現才人一行人，八腳並用地衝向他們。

    這個時候，朱利奧朝著空中吹了一聲口哨，一頭龐然大物從天而降，落在朱利奧的身旁。

    「這是……風龍？」基修難以置信道：「可是，風龍們不是都應該還在桑斯戈達城嗎？」

    「我只是之前讓牠出來吹風而已，沒想到會在這時候幫了大忙了，可別說出去啊。」朱利奧輕撫風龍脖子，嘴裏還嘀嘀咕咕地向龍說著些什麼後，轉身對著眾人道：「我的風龍雖然可以載人，但恐怕必須得分成數批來載。」

    「讓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們先離開吧，接下來的戰鬥中恐怕無法照顧到他們。」士兵Ｂ環視了下眾人說道：「十幾隻巨型蜘蛛，以我們的實力應該還是能抵擋一陣子的。各位說呢？」

    「就是就是，區區幾隻蜘蛛根本算不上威脅。」「下級貴族也有下級貴族的尊嚴，怎麼可以在女孩子面前逃跑呢。」「朱利奧隊長可要快點回來，不然隊長你可就一隻也殺不到嘍。」「比起亞人們來說，蜘蛛甚麼的算不了甚麼啦。」

    這類贊成聲音此起彼落，龍騎士與格拉蒙小隊皆是如此。

    當然，也有例外──

    「等等！我也手無縛雞之力！快帶我離開這裡──！」

    小販死命的想爬上風龍，卻被歐萊恩一把拉住領子扯了回來。

    「給我回來！你這個大男人搶那些女孩的位置是怎樣？」

    「咳、咳！不要強迫我這個路邊攤小販作辦不到的事！」

    「我不管，你至少也要給我殺了一隻蜘蛛，不然就把你丟到蜘蛛堆裡。」

    「歐萊恩你這是謀殺！我要上告軍事法庭！」

    「蜘蛛而已，你又不是沒殺過！」

    不理會小販與歐萊恩的爭執，才人小聲地對著露易絲與謝絲妲說道：「你們兩個，先坐朱利奧的風龍離開這裡吧。」

    「笨狗你在說甚麼傻話！」「我不要！」

    「不要鬧了！你們沒有跟蜘蛛戰鬥的經驗！我不希望你們兩個出事！」

    「笨狗你自己不也是沒有跟那些傢伙戰鬥過嘛！而且貴族就是指絕對不會背向敵人的人啊！怎麼可以放任自己的使魔面對敵人！」

    「我拒絕！要是才人先生你出了什麼意外的話，要是真的有什麼事的話，我就……總之，我不要就這樣和你分開……」

    「你們──！！」

    「讓她們留下吧。」

    店長斯卡隆不知何時來到三人身旁，對著三人說道。

    「可是……」

    才人還想說些甚麼，便被店長斯卡隆所阻止。

    「有時候最傷人心的，不是無法共享福，而是無法共患難。」

    店長斯卡隆語重心長地說著，望著斯卡隆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嚴肅表情，才人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但是下一秒，店長斯卡隆便轉身跑到一旁去騷擾小販：「哎呀，這位小哥也要跟人家一起離開嗎？真好，人家正覺得找不到人依靠好孤單呢，小哥你可要好好保護人家喔。」

    斯卡隆說完後，還用著扭捏的神情朝著小販拋了個媚眼。

    看著斯卡隆這中年男子擺出了噁心的姿勢，朝著自己拋出媚眼，小販只感到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全部冒出來，還不停地往外掉。小販被嚇得連退數步，但店長斯卡隆卻緊追不捨地步步進逼。

    「不要逼我！你再過來我死給你看！」小販腳下倒退絲毫不停，用著一副天崩了的表情說道：「我不搭風龍離開了！拜託放過我吧！」

    「唉呦，小哥不要害羞嘛。」

    「不搭！總之就算打死我，我這輩子都不搭風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