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雪夜
茫茫雪夜，黑寂无边无际。韩少倾倚在护栏旁，望着明月与雪，心中的思绪早已经越过了万里。 李幽若见韩少倾这般，淡淡道：“你如今这个样子，还是早些回去睡下吧，外面这般冷……” 韩少倾苦笑着摆了摆手，“就算是对一个女子，也没听过你李少主说过这样的话啊。我经历的生死阵仗不比你少，如今却要你来提醒我天寒早睡，总觉得有些别扭呢www.shukeba.com。” “呵，说得好像我喜欢似的。”李幽若无奈道，“如今陛下封你为辅国大将军，而且在招募的这些新兵的心中你是盖世的英雄，只有你能成为他们的领袖，你若是倒下了，这场战争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盖世英雄。”韩少倾怅然道：“我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 这两人望向夜空的深处，李幽若打了个哈欠，“算了算了，你在这里呆着吧，我不是你家的灵儿，也管不了你，我先到屋里休息去了。” 韩少倾点了点头，“去吧。” 而就在这圆月之下，在长安城千里之外的崇山峻岭之中，在一片谷地之内，张灵儿坐在万妖殿的顶上，双手拖着下巴，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 白雪拍打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她如鹅般的白皙脖颈摇了摇，晃掉乌发上的雪。雪越下越大，她不由打了个冷战，用呼出的热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 她的肩后突然出现了一双纤细的手掌，这双手将一件白绒长袍披在她的身上。 “这么晚了，爬到房顶上来干吗？” 张灵儿一愣，转身望去，为他披上绒袍的正是雪忆。 她会心一笑，“雪忆jiejie，你来了。” “是啊，我总不能眼看着我的小美人儿明个儿一早被冻得鼻涕都流出来吧！” “哎呀！”张灵儿娇嗔道，“雪jiejie你真恶心！” “哈哈！”雪忆坐到张灵儿身旁，张灵儿则像小猫儿一样钻到雪忆的怀里取暖。 “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坐在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看月亮。”张灵儿指着天上的圆月，“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大的月亮了。” 这一夜，整座森林之中都下着茫茫大雪，月光在雪的反射之下呈现出淡淡的红色，染红了整片天空。 “陨龙林也好久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雪忆感叹道，“可是过去的每一年，我都没有心思看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今天不知怎么的，这些看了数百年的东西却变得格外的美丽，仿佛我一生都没见过这样的美景。” “当然啦，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因为分享才能凸显出它的美好。这景色一个人看着不觉得怎么样，但若是能同人一起分享，那才会是世间最美的景色。” 雪忆讥笑道：“是啊，我看你是不是希望陪你看月亮的我变成韩少倾那小子才最好？” 张灵儿脸一红，“雪jiejie你说什么呢！” 两人哈哈大笑，张灵儿依旧依偎在雪忆的怀里，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你说长安城也下雪了吗？” “或许吧，说不定他也在看着这个月亮哦！” “是吗……”张灵儿死死盯住天上的圆月，仿佛想要在月光之中看到另一个人的脸。但她失败了，月亮就是月亮，文人墨客笔下之月能寄情千里之外，但现实中的它仅仅是一颗冰冷的星球。 “我该回去了，他现在一定很需要我。”张灵儿握紧拳头，“可是……可是我……”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没有办法为他分担任何的事，只能看着他的后背，看着他流血，却连伸出手的力量都没有。” “灵儿，你所做的一切已经够多了。”雪忆轻轻抚摸着张灵儿的秀发，“他一生也还不清你所为他做的一切，不要自责了好吗？” “不，我做的还不够！”张灵儿倏然落泪，“或许我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叫做溪儿的女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但我不怪他，我只希望能让他永远的记住我……” “傻孩子……”雪忆苦笑，“值得吗？” “值不值得，这些真的重要吗？每个人都想在一段关系之中思量得失，每个人都希望别人的付出比自己所付出的的更多，他们渴求回报，最终却终将在这样的祈求之中痛苦一生。” “这世间的人，也只有你对别人好不祈求回报了吧。”雪忆默然。 张灵儿摇了摇头，“不，雪jiejie，我见过一个人，她比我更善良，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他只会单纯的对别人好。” “哦？”雪忆微微一愣，“你说的这人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雪jiejie，那个人就是你呀！”张灵儿破泣为笑，“你知道吗，少倾她最信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在他的身边，他做什么都有底气。因为他知道，你永远是他最信赖的伙伴，最坚强的后盾。但我在她的身边，他便变得不像是他，他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总是希望能做事做到完美，不希望我受到一点的伤害，我已经成了他的累赘……” “你真傻。”雪忆道，“那是因为，他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可是我……”张灵儿想要说话，却被雪忆用食指挡住了嘴唇。 “没有什么可是，你并不是他的累赘，相反，你是他一步一步变强的动力，他能有今天正是你的手在他的背后一步步的推着他。纵然身后是万丈深渊，有你推着他前进，他再也不用担心坠落下去” “但我做的还不够，我希望能真正的帮到他。”张灵儿有些许的亢奋起来，“可我没有那种天赋……” “天赋这种东西，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雪忆摇了摇头，“修行之路，不见得谁比谁更有天赋。你真的以为韩少倾和陆离他们的天赋要比其他人高出很多吗？” 雪忆微微的摇了摇头，“他们几个固然有些悟性，但他们所拥有的力量并不是凭空得来的。他们所经历的痛苦才是力量的的根源，苦难是人类前行路上最大的助力。你们人类与我们荒古遗种不同，你们天生羸弱不堪，连一只野狗都能轻松的将襁褓之中的婴儿杀死。荒古遗种天生就拥有人类望尘莫及的力量，所以他们大多瞧不起人类。但在我看来，那些饱经磨难成就伟业的人类，那些历经风霜超越前人，一代一代努力的人们，要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妖族们更加值得敬畏。也正是因为你们人类的祖先们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今日人类才有了与妖族一比的可能，才有了今天人类所掌控的天下。所以天赋，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张灵儿听的入神，沉默了良久，“那我也有机会成为像雪jiejie一样的强者吗？” “像我？”雪忆笑道，“我宁愿做一个弱者，被另一个强者一生守护着。一个女子，哪有喜欢打打杀杀的呢？” “哈！”张灵儿闷笑，“这可不像是女王说的话呢！” 雪忆急忙捂住嘴巴，“刚才你已经听到了太多事了，我该怎么收拾你好呢？” “不要呀，雪jiejie要杀人灭口了！” “嘿嘿嘿嘿！”雪忆将怀中搂着的张灵儿一把反手按在屋顶的瓦片上，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角，“小美人儿，你今天是本王的了！” “咳咳！”韩少倾擦去额头的虚汗，“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呢……” “看来是我身体太虚弱了，再加上这寒风凛冽，果真是不能再逞能了呢，呵呵……” 韩少倾一边自嘲，一边缓缓的挪动步伐，想要回到温暖舒适的屋里，若是能在柔软的床上闷头睡上一觉，那就太好了。这些年来他苦于修行，每日运功代替睡眠，已经好久没有睡过真正意义的觉了。现在，他几乎成了一个废人，也终于闲了下来，这还真是讽刺。 当他正要回到屋内的时候，只听见远处响起了莫名的响动，韩少倾一愣，以他目前所能发出最大的声音喝道：“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还不快出来！” “是我！”黑暗之中走出一个人影，韩少倾擦亮了双眼，才发现那个在黑暗中窥视着他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杨……杨妃娘娘，怎么会是你？”韩少倾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深夜来拜访的人竟然是皇帝如今最为宠信的女人。 见到韩少倾想要行礼，杨玉赶紧扶住韩少倾，“韩大哥，不必拘于礼数，你叫我玉儿就好了。” 韩少倾眉头一皱，“也罢，不若我就似从前那般叫你杨姑娘。杨姑娘，这深更半夜，您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杨玉娥眉微蹙，哀怨道：“今天在麟德殿内见你伤的这么重，玉儿心里真是痛的险些昏过去，可是却又不敢说出来，这才鼓起勇气在这深更半夜之时前来探望韩大哥。” 韩少倾点点头，“我身体无恙，倒还凑合，多谢杨姑娘担心了。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又下着鹅毛大雪，路上划，杨姑娘一人前来，还是早些回去吧，至于杨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 杨玉欲言又止，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而后道：“那一****我在宣政殿上相见，我却只好装作与你不曾相识，玉儿心中的苦衷……” 没等她说完，韩少倾微笑着摆了摆手，“杨姑娘，我自然知道你的苦衷。你如今贵为天子的妃子，皇帝如此宠爱你，将来必定能母仪天下，与我若有什么瓜葛，总该是不好的。” “不是的，我……”杨玉思忖了一会儿，突然拉住韩少倾的双手，“带我走吧，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们去西域，或者西域的另一边，去没有战乱的地方，去皇帝永远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韩少倾一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挣脱开杨玉的手，“杨姑娘，还请你自重。” “我韩某已有婚约在先，况且你是陛下的妃子，还望杨姑娘莫要再说这些话。” 杨玉的眼神黯淡，“你是说，若没有张灵儿，没有皇帝，你就肯愿意和我走吗？” “不可能……”韩少倾冷道，“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离开。即便你不是皇妃，又或者我没有婚约都好，我不可能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见她受战争肆虐，我却离她而去，这种事我韩少倾曾经想过，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而且……我不能没有灵儿……”韩少倾叹息一声，“杨姑娘，还请自重。” “你！”杨玉似怒非怒，表情之中又带着些许的绝望。 “好，好！” “杨姑娘，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韩少倾微微欠身，“从此以后，我还是称你为皇妃为好，不过还请放心，至于皇妃的身世和你我相识的事，还有今天的事，我是不会与任何人说的。” 杨玉挥了挥长袖，便转身离去。 韩少倾望着她的背影，长长的吁了口气。 “韩少倾啊韩少倾，没有想到你还是个处处留情的浪子！”李幽若站在身后，倚着房门嘿嘿直笑，“我还真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呢。”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我哪可能睡觉，正在屋内练功，那女人早在百丈以外我就感觉到她的脚步与气息了。哪像你，就算走到了你的背后你都发觉不到。你落的这般田地，我若是不警惕一些，可就惨了。” “我说李幽若，往日里你这人沉默寡言的很，整天抱着剑冷冰冰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爱说话？”韩少倾哼道，“我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最幸灾乐祸的是你，整个人都性情大变！” “哈哈！”李幽若笑道，“好，好，不挖苦你便是了。我这不是怕你受到打击一蹶不振，厚着脸皮给你找乐子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还真的是令我惊骇呢……” “呵呵，我又何尝不是呢？”韩少倾苦笑着。 李幽若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这雪下个没有，回屋内休息去吧，有我守在身边，你也能睡得安稳一些。” 韩少倾开玩笑道：“只要你不趁着夜色一剑杀了我，我就算安稳了。” 可李幽若却没有把这句话当做玩笑，他仰望夜空，叹息一声，“韩少倾，答应我，可千万不要死啊。若你死了，这个世天下，光凭我们，救不回来了……” 韩少倾微微一愣，郑重的点了点头。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知道了，原来白风所带来的恐惧不仅印在了他的心头，连李幽若都陷入那恐惧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他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恐惧。强大的敌人，不是他们任何人能独自对抗的了的。 “放心吧，我还死不了……”韩少倾狡黠一笑，“我总能想尽办法与你们并肩战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