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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回 问生辰八字

    第四百三十五回

    秦英立刻摆了摆手,心中却不像看上去那么坚定。

    理智告诉她,若是李承乾知道她身在河0北道,不得浩浩荡荡地带人赶过来?十有八九要打草惊蛇了。

    但心底的声音认同着容落。他们被山匪们软禁在邸店,不能和外界搭上线儿,将来如何摆脱控制?指望山匪弃恶从善不太可能。

    现在秦英看到容落的肩上,脑海里就回放着领头儿山匪拿刀反复喋血的一幕。

    容落看秦英脸孔带着一副纠结的表情,猜到她在忧虑什么,微微笑道:“你失踪的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很担心你吧。如今你的状态好歹比较安稳,不给他报声平安吗?”

    秦英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垂着眼帘思索半晌,才蔫蔫巴巴地道了声好。

    她不仅顾忌着,李承乾得了自己的消息就一根筋发作,率着众官员来此寻自己。还害怕自己以后被太子殿下找茬儿整治。要知道李承乾的占有欲可不是闹着玩的,吃醋汹涌得很,她面对狂风暴雨完全招架不住。

    容落听到秦英弯弯道道的念头,笑意盎然地眨眼道:“事急从权,相信太子殿下不会责怪你的。好了好了,你将殿下的生辰八字报来。”

    秦英出了会儿神,过好久才想起来他的八字。

    皇室之人的生辰八字,都是锁在太庙秘而不宣的,到了年节或者祭祀大典,才会被太祝祀官拿出来分析运势。

    上辈子秦英在李承乾身边祈福,随着时间缓缓推移,太子殿下渐渐地信任了秦英,得了些空闲便和她谈天说地了。

    有次太子殿下问秦英可否会算卦。秦英当时怔忪了一下,泛着明亮水光的眸子惊讶地看着对方。她不晓得自己要怎么回答,就用了最为笨拙的方式装傻。

    这呆呆的模样落在李承乾的眼里充满了傻气,他没有将秦英当做官婢宫侍之类的下人,而是将她当做了可以推心置腹的友人,见她那般生疏戒备就像只兔子,无可奈何地铺开一张素帛,提笔写了几个字后道:“这是我的生辰八字,拿去算一算,算好告诉我这闹人的腿疾何时能愈。”

    秦英仍不知所措地望着李承乾。她知道自己不该用炯炯目光,直视着处于上位的太子殿下,可是脖子就是不听话地梗着。

    “……还不拿去?”李承乾拂了镇纸取下一道瘦长的帛书,主动递给秦英道。他的语气有些不可抗拒的凛然之意,让秦英不由自主地接过来。

    她一言不发地将帛书塞进袖子,清楚地感受到细腻的帛书质地,还有它贴着rou散发出的淡凉。

    事后秦英真的为李承乾算了一卦,不过卦象不吉,她就在李承乾的问询之中,用卜卦技艺不精、算地迷迷糊糊的由头搪塞过去。

    如今回忆一档子充满尘埃的往事,秦英不知为何,借此联想到了嫁娶的三书六礼,其中有项便是交换八字,看彼此是否登对合称。

    若是算一算他和自己的八字,也不知能得出个什么结果。

    “——大概是有缘无分吧。”容落用黑白子代替占草,搁在棋盘上做了六爻八卦之象,顺着秦英的奇思妙想插话道。

    秦英一瞬间就感到不好意思了,她捂着自己的发烫脸颊质问道:“你能不偷窥别人的隐私吗。”

    容落回以一本正经的神色,仿佛刚才冒犯了她的不是自己:“抱歉。其实你若算不准,我可以代劳的。”善于作怪的容落,还伸手邀请她也把生辰八字交出来。

    她当然不会着了他的道,哼哼着别过头不再理会对方。

    他见状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尽力帮秦英这个不省心的师侄谈恋爱了,奈何神经和宁封子差不多粗的秦英总也不入门。

    ……

    人间有句话叫做国不可一日无君。

    三十三天虽然不比人间忙碌,可那帮打理天界事务的天人却也不能让天主空缺。

    在天主逝世的讣告传开的第二日,他们联名给天后上书,求让储君长息继任主位。

    天后所居的玭珧殿关着门,书吏没能顺利将它送进去。于是他转道去了辟时殿后的书斋,他知道天主的侧室梅妃在此整理遗物。

    日前书吏扫洒一番书斋底层,锁上了门,才贴了禁止入内的封条儿,就听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下楼声。

    他当时吓得都快昏过去了,拔腿欲逃,双膝却在发软。

    目瞪口呆地看着书斋的大门从内而外地拉开,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能见到陛下的鬼魂。

    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身着白色襦裙的玲珑少女。

    “……娘娘?”书吏认出她后如释重负,行礼时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阿琢点头,回眸接下封条,将它揉进了掌心后道:“这间屋子不必锁,我每天都要过来悼念。”

    书吏俯着身子连连应声。他眼前的这位梅花仙子虽只是占着妃号,却深得天主青睐。

    因极受宠,她自身也有些手段,入宫的第五年便俨然成了后宫主母。

    如今天主不在,她就毫无悬念地变为宫中最有威仪的人物。

    当年天主说自己要娶梅花仙子为侧室,不知有多少天人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们认为梅花仙子是一点也配不上天主的。

    她品行不端,有着私入帝寝修改谕旨的前科;她面孔可怖,历劫之时脸上留了道旧伤。

    而天主,几乎是所有未嫁天女的共同向往。

    他性情舒雅,出宫遇臣民时从不摆君王架子;他俊美无俦,微微一笑可以让千百天女暗许芳心。

    外人所不了解的是,梅花仙子和天主渊源甚深,两者注定是要痴缠一生。

    “呵。”阿琢接过那卷联名上书,轻轻地笑了一声。“储君尚且年幼,他若真的居于主位,三十三天不是任凭天后左右?”她此时坐在案左,案央的正位被空了出来,那是天主未圆寂时的位子。

    “……这道上书如何处理才好?”长史立在梅仙后头拱手道。

    阿琢仔细看了一遍手书上的名字,最后道:“驳回还是施行,要看天后的意思了。”她把手书折做了两段,低首塞进自己的窄袖里又道,“你且下去吧,本宫自会把它转交给天后的。”

    长史恭敬地应声,心想这烫手山芋可算是不归自己管了。

    阿琢到玭珧殿的时候,殿门还是关着的。

    外头的侍婢向着梅仙拜了一拜,异口同声地道:“娘娘因天主圆寂而悲伤过度,彻夜难眠,所以此时还未起。仙子请回。”

    她站着没动,只是眯着眼笑道:“既然天后巳时还没起榻,那本宫就不进去了。转告悲伤过度的天后娘娘,本宫有重要的东西请天后一观,请整理好仪容来后院。”说完裙裾一转回眸而去,地面犹如开了素丽的花。

    阿琢的话声不高,却清晰地传进了玭瑶殿内,天后漓珠的贴身侍婢守在榻前,此时咬牙道:“她怎么敢如此猖狂?”

    软榻四周的帘幕被挑开了一角,露出天后的半张苍白素颜:“过去是依仗着天主,现在是依仗着孩子。”

    “孩子?”漓珠的贴身侍婢只是跟了她短短几年,全然不知这对龙凤胎背后的隐秘。

    漓珠沉默,她扶着榻沿坐起来,保养得当的圆指甲扣进了金丝楠木。

    ——长息的身世,梅花仙子已然知道了吗?

    想到这里,漓珠的神色慌张起来,她颤抖着声线对侍婢道:“手脚麻利着点儿。”

    阿琢席地坐在一棵樱花树下。她看到漓珠一手提着过长的裙幅走近了,只起身微微颔首道:“见过天后。”

    漓珠刻意地忽视了她对自己的不敬,收敛着一双黛眉道:“你叫我到这里做什么?”尽管漓珠被梅花仙子架空了天宫主母的权力,她还要端着仅剩的自尊。

    “妾有些东西需私下交给天后。”阿琢笑意盈盈地抽出了两张帛书,“娘娘看了以后做个决定吧。”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笑不甚单纯,漓珠没有伸手去接,紧盯着梅仙的眼眸问道:“……做什么决定?”

    阿琢摇了摇尺长的素帛,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决定是否继续鸠占鹊巢。我手里一张是先主遗诏,一张是群臣谏书。两者都是说长息继承大统的事情,对您的影响却截然不同呢。”

    漓珠眉目一凛,夺过梅仙手上的帛书。群臣谏书没什么特别,她早就料想到它的存在了;残留着檀香的先主遗照,却让漓珠不禁头晕目眩。

    因为这寥寥数行的遗诏,清楚地记述了自己与梅仙的过往,最重要的是,它还披露了长息的身世。

    伸左手扶住了自己的心口,漓珠喘息着道:“三十三天上下,谁人不知你与先主的手迹一模一样。你如今拿出先主遗照,怎么敢证明它是真的?”

    阿琢轻蔑地以鼻音哼了一声:“若我的笔迹能够毫无破绽,百年前如何会被剔除仙根,流放人间受尽劫难?”

    三十三天曾发生一桩震惊全部天人的事情。

    蜀地本该因下暴雨发生洪灾,但最后降的雨数少了大半,洪灾未成,天主便遣人追责,查了许久后,发现雨旨被掉了包,罪魁祸首就是常年跟在自己身边的梅花仙子。

    她仿照着天主的手迹写了份圣谕,故意把原有的雨数撇去大半。她的这个举动,改变的不只是蜀地一方人民的命数,还有人间一甲子的气运。

    犯了这般严重的过失,纵然天主想要包庇她都无能为力,只能依矩发落她。

    漓珠正想着旧事,耳畔又听梅花仙子道:“你若无法辨别真伪,尽管找慧眼洞明的菩萨大士问问。”

    “本宫虽然想知遗诏的真伪,却不想家丑外扬。”口气堂皇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漓珠却将帛书收进了衣袖,“你都已经权倾后宫了,还想要些什么?”

    “想在有生之年,听长息叫我声阿娘。”阿琢一字一顿缓慢道,语间竟有凄哀之意。

    漓珠何其聪明,知道一旦把长息归还给梅仙,就意味着失去了权势和地位。其实自己是无所谓的,可她的女儿阿阮该怎么办?

    她怀阿阮的期间曾受惊吓,导致阿阮先天不足,很晚才开口讲话,而且智力较同年同日生的长息差了不少。

    阿阮虽然贵为公主,但如果始终不见好,怕是很难找到郎君。自己失去权势地位的话,怎样庇护女儿?

    “我若决定继续鸠占鹊巢,你会如何做?”漓珠咬着毫无血色的唇道。

    阿琢一步欺近了漓珠的身,两张气质相背的面孔挨得极近:“你见过我如今的手腕,怎么还会问如是幼稚的问题?你不选择好走的路,我当然要推你一把。当你带着阿阮狼狈地离开天宫,就知道我并未唬你。”

    从梅仙和漓珠百年前初见时起,她们的交锋就没有停止过。百年前,是漓珠占据着绝对优势。百年后,则是尝尽辛酸苦楚的梅仙略胜一筹。

    这或许就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够狠。”漓珠恨恨地瞪着她道。

    阿琢挑起眉毛答道:“都是拜你所赐。”

    她从轮回中归来的一刻起,就不再是白璧无暇的梅花仙子了。

    漓珠垂下秋水剪眸,叹气道:“不属于我的,再如何追求也总归是得不到的,只是…我悟地太迟了。过去有许多次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宽恕,但求你,给我女儿阿阮留条坦路。”

    阿琢抬起头,望向开得娇艳明媚的五瓣儿樱花:“阿阮她不仅是你的女儿,更是先主的女儿,我自然会善待她的。”正如你善待我儿子一般。

    既然漓珠过去数年间把长息视如己出,那么她也会以相同的方式回敬。

    漓珠这才松了口气。她晓得梅花仙子答应了自己就不会变卦。

    第二天,天后漓珠出了张通告。上面说长息自幼颖悟,加封主位的事可择日而行。上面又说天后身体抱恙,需退居行宫照清园,子女皆由梅花仙子代为抚养。

    通告出后,三十三天的诸天人震惊不已。

    尚不满三百岁的天后身体怎么会抱恙?长息继承主位以后,他的抚养者也就顺势占据了朝政的主导。

    ——天后的这张通告,摆明了是主动让权梅花仙子。

    看懂了这张通告的天人都叹息道:三十三天恐怕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