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双王会
“有何不可呢?”蜀王大笑,撸了把袖角,目光有意无意朝身后的那架芙蓉屏风瞟着,“邀晋王陛下来蜀自然是有事相商啦,在这之前陛下不妨在蜀国住上一阵,感受一下陇西的风光和美食,和元晋有何不同。·” “那是自然,但陛下要说的是何事,灵均好奇不已。”元灵均移开茶杯。 蜀王凤目飞扬,一手执起玲珑瓷壶往元灵均面前的茶杯注水,“朕膝下有一少子,今年五岁,听闻晋王陛下与兰王已育一女,取名天珺,爱如明珠……” 提起小猿,蜀王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显而易见吗。 元灵均捻袖口的手一顿,垂目思索了片刻,“中朝各国相继平定,大部分百姓也都免于战火的荼毒,过上太平日子,唯有我朝东海还处于连年战乱,蜀王很清楚其中利害,与我朝联姻并非上佳之选,再者,朕向来不赞成女子联姻,何况是亲生女。” 她语气稍显沉重,蜀王听了却也没有生气,“晋王陛下请息怒,朕同陛下所想一样,也是不赞成联姻之策。” 那她就不明白了。元灵均静静品茗,等待他的下言。 蜀王却道:“说说罢了,陛下切莫当真。” 抬手向一旁示意,侍立在侧的内侍立即捧上一只漆盒,蜀王从中取出缣帛递给元灵均。· 元灵均将茶盏推到几侧,展开缣帛速速览阅,看完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陛下遣使来我朝学习,如此大费周章,让朕亲自来蜀一趟。” 蜀王摆手,白净的脸上一双眸子晶亮有神,“陇西闭塞险阻,不通外界,比起异邦来国弱民贫,近几年蜀道被彻底打通,战事愈发频繁,朕先后派出使者与周边诸国交好,也是为了不让百姓受战争侵害。” 脸颊咻然泛起一抹粉红,他似乎难以启齿,“其实……做出邀请陛下来蜀的决定是朕的姑母锦官公主,她曾心仪兰王,不免徇私,想亲眼见一眼陛下,朕知晓此事后陛下已从临安出发,想阻止为时已晚。” 话音一落,屏风后发出一声响动,室内的人皆是一怔,反应过来之后观察两位皇帝的反应,心都提到了嗓眼。 “这么说,陛下想与我朝联姻也是公主之意?” 蜀王点头,“正是这样。” 到蜀地她连续多日听闻锦官公主与渠奕之事,然而她却并不生气,反而感谢这位蜀国公主,若非她的考验,她和渠奕会是怎样的结果怕是不得而知。 元灵均斜着目光瞟了眼,把折好的缣帛放回漆盒,“公主既然在这里,不妨出来一见。” 蜀王端茶杯的手滞住,抬起双眼定定看着元灵均。· 室内衣料窸窣,玉石轻鸣,半透明的屏风上映出一道纤瘦颀长的身影,随之,盛装丽颜的锦官公主莲步轻移,摇扇而出。 走上前来,公主敛襟掖袖,附手而礼,“久闻晋王陛下威名,今日得以一见,妾之幸甚。” “闻公主除jian佞,正朝纲,乃陇西的女中豪杰,能和公主一见,灵均幸甚。” 其余人皆从内室退出,直到门从外面合上,锦官公主才在一旁坐下,不失分寸地打量起对方。 当年渠奕在蜀,时刻不忘这位结发妻,她嫉妒过,羡慕过,也无数次幻想过对方的模样,总结自己究竟是哪一点不如她,此时面对面地坐着,虽在容貌上远胜对方,她却一点也不感到优越,甚至复杂万千。 “殿下心仪公子什么?”元灵均开口问道。 明白人说明白话就是不累,年长的公主也放开了心,“就算不做任何事,往那一站也足以让人倾心,何况公子人才出众,谁家女子见了会不动心呢。” “哦!”元灵均搓动着双手,“我也是,因为太出众所以选择和他成婚,但在最初我是相当怕他的。” “怕?陛下的话妾听不太明白。”公主不能理解,那样脾性温和的人怎会让人感到害怕? 元灵均解释道:“渠奕初任公主的剑术师傅,教学颇为严厉,尤其对我。” “仅仅是针对陛下,那未免太奇怪了。” 公主年岁渐长,眼角生出不少细纹,连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然而依旧无损她的风韵。 “若是公主听说我儿时的事便不觉得奇怪了,毕竟我少年时不服管教,让人非常头疼,公子若不严厉些只怕没人敢管。” 公主抬袖遮住嘴唇,嗤嗤笑着,她倒不是嘲笑,而是觉得这位女皇很有意思,和她见过的君王有很大不同。纵观世间,能和对自己丈夫曾有企图并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谈心的人恐怕找不出第二人来。
“陛下就不生气?” 元灵均拍着膝盖大笑起来,笑完,挑眉注视公主,“为何要生气,得到他人的是我而非殿下,不是吗?那几年我过得很痛苦,但比我更痛苦的却是他,我得感谢老天,让渠奕重新回到身旁,也要感谢你,是公主带给他人生中不一样的悸动和绚丽,如果不是身份摆在那儿,我未必能赢你,毕竟公主的样貌才学都比我好出百倍,足以匹配兰鹓公子。” 她的一番话让公主怔了半晌,不知如何作答,心里虽有点难过,但却忽然释怀了,“我只是一厢情愿,陛下和公子才是心心相印的佳偶。” 走廊下,蜀王伫立阑干旁,当格扇在身后打开,他回头看去,并未见到自己的姑母。 元灵均缓缓走近,与他并肩站立,带着调侃的语气道:“陛下的孝心着实让人感动啊。” 蜀王凝视着阑干下一簇簇热烈绽放的花,眸中情绪涌动,“朕尚在襁褓的时候父亲就病薨了,祖父接朕在宫中抚养,十岁那年受封为太孙,几位叔伯不满安排,数次暗中谋害,多亏有姑母庇护朕才免于迫害,后来祖父驾崩,叔伯们相继逆反,政局跌宕,京城不宁,是姑母以一己之力稳住局面,扶持朕顺利登上皇位。每当朕面临危难都是姑母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前几年因为根基未稳,姑母始终不肯下嫁,至此耽误一生,眼看年岁渐长……她待朕如母亦父,朕无从报答,好不容易遇见让她心仪之人,又怎忍心违她的意,伤她的心。” 听他讲完,元灵均不由想起自己的父亲,心中滋味难言。 她抚着阑干,眺望远处山峦处升起的岚翠,“蜀王陛下一直戴着这枚金簪,想必有来历吧?” “这个就不便说了,如有缘分再会,到时告诉陛下也不迟。”蜀王淡笑,扬袖对她一礼,“如陛下不介意,可唤我磬之。孟石琤,字磬之。” 元灵均拱袖还礼,“灵均,一株能毒人的断肠草。他日磬之若是来晋,临安之道将随时为磬之而开,只是天珺万万不能。” 蜀王愣了一下,随即抚掌称好,“甚好甚好,就这么说定了。” 一见如故的两人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