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围城（一）

    冬季无常，大雪在后半夜又开始纷纷落下，积雪便又在新一轮的雪花中在加厚几分。

    第二日清晨，鹅毛般的大雪已经转小，天空中仍可以看到点点淡白，李安景合计着那即便老者返回城中追杀他，此时寻不见也该离去了，便与澹台静真一起穿过密林藏于边缘，想要在伺机入城。

    可没想到，刚出松柏林就遇到了一队巡游的鞨真骑兵，李安景怕打草惊蛇，便又拉着澹台静真的袖子撤回树林里躲藏起来。

    一颗高大的松树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李安景立在树梢处，目光微眯远处，只见无边的雪原之中，城内浓烟滚滚，城下炊烟袅袅，帐篷连营，竟是一片围城之景。

    “咦？纪执事昨日刚赶去，亦马忽山还驻扎的着凌胜大营，鞨真人怎么会越过他们打到这里来呢？”李安景站在树梢处疑惑的自言道。

    满河州里兵少将寡，防御薄弱，李安景跳下松树对着澹台静真说道：“静真姑娘，我要进城指挥战斗，战争凶险，你是否跟我伺机入城呢？”

    “好。”澹台静真弯了弯月牙儿，毫不在意的答应了下来。

    满河州，曹府议事厅。

    雕花秀木的梨花木椅子围着长案几排了几列，满河州大小官员、士官一个个端坐在这里，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如定般死寂沉沉，有些没有座位的伍头、衙头也都是靠着墙壁，搭拢着脑袋的好没精神。整座大厅里满满的人员，除了少量守城警戒的人没有来以外，其他的俱是到齐。

    大厅内的四角处，各放着紫铜大火盆，燃烧的烈焰不断沸腾着，使得大厅里的温度甚至有些发热。

    何万毅一改往日游手好闲的姿态，披甲挂盔，为襟正坐的坐在首座上，几个曹杜德家的丫鬟似乎也感受到了众人的沉闷气氛，端着茶盘的手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战战磕磕的将茶壶口对准已经发凉的茶杯注满水后，从新摆在最前排的一溜官员面前，便缓步退出。

    何万毅扫了眼这群呆坐着却连个屁声都不出一个的大小官员们，不禁冷哼一声，敲着桌子“咚咚”的响，首先出声道：“诸位在此为官多年，都是些老吏，这满河州周围地形、部落的分布，城内防务、粮草、武库的多少与布防，据守城池还是弃城逃窜，这都能出言介绍、提议啊！一个个跟个闷葫芦死鱼眼似的不吱声，老子怎么布置军务！”

    何万毅说着说着就泛起了火气儿，呼啦下站了起来，一身鳞甲铠也随着他的动作哗哗作响，他两步走到厅口方向，大手一指敞门的外面，烟火徐徐，呐喊隐约，大声道：“你们听听，听听！外面是在打仗，鞨真野人正在攻城，现在每一刻都有破城的危险，百综仙人与官军民兵冒着生命危险死守城墙，而你们在这屋里坐了一晚上，什么意见都没有！在这儿等死啊！呆到破城自尽啊！”

    前排的几个官员听到他这么说，诺诺了嘴巴，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复又闭合，低着眼儿不在言语。何万毅细眼观察这幅场景，见他们仍是没有什么动静，不禁怒火中烧，指着他们一个个的大骂：“一群穷酸腐儒！我大宁边疆不得安宁，就是毁在你们这群人手里！”

    说罢，何万毅一甩披风，握着腰刀，气气哼哼的头也不回，大步跨出门槛，直奔城防处去了。

    何万毅一走，整座大厅瞬间活了起来，各大小官员顿时左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第一排的曹杜德镇长左右看了一眼诸位，随即站了起来，双手轻轻按下示意众人噤声。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一双眼儿却都望向老曹知州，等待他的发话。

    “咳咳！”的清咳两声，曹知州道：“多谢诸位的沉默相对，既然站到了我曹某人的身边，那我也不会亏待了大家，来，小刘，除了预先准备的纹银外，在派人去仓库里取些猪rou，每人二十斤以供诸位大人家里食用。”

    曹知州话音刚落，随即门口边儿站着的一个小厮，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奔向后院方向去了。

    曹知州这才说道重点：“这满河州有多少能耐，想必大家都是知道，刀锈城矮，靠着那百十来衙差，两千多民夫，别说守城墙了，就是围也能把咱们围死！誓死守城，无意于以卵击石，一旦城破，瓦玉具碎，到时候在坐的诸位家里都免不了要遭遇刀戈之乱。”

    “何将军是朝廷派下来的武夫，遇到这事，重视的是个人功绩，守城是他的责任，守得好，朝廷要给他表彰升官，守不好，即便战死城墙，那他何将军的生平录上也是为国捐躯，儿孙具荣，家族兴盛不减，而咱们满河州随他守城的官员们，胜了，功劳也是到不了咱们头上，而破城，则就意味着诸位的家族衰败，说句要杀头的话，这满河州归谁管不是管，大宁对咱们这边远之地根本是不闻不问，青山府也只是收粮纳税，不曾管理。”

    各座位上的官员们念及破城的凶险，也是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曹知州扶了把胡子，又道：“在座的诸位，哪一个不是世袭继承的官职，就说你韦录事，自从朝廷将你太爷爷发配至此任职，七十年间就不曾再有调动，说是流官，可却是流官不流啊！都变成土官了，你韦家世代居住在此多年，这录事一职就只在你家里产生，别人不曾有一丝沾染，所以来说，朝廷既然遗忘了咱们，咱们还干什么要死守他大宁的天下。”

    那干瘦长胡子的韦录事，本来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曹知州提到他家，吓的他连忙坐直听训，曹知州说了半天，也不知他是否听清，只是连连称是是是。

    随后，曹知州也是拱了拱手，对着诸位道：“话我也不多说了，昨夜居住在羊深村的鞨真牵狄部老族长咖里罕进城见了我，说他与外面攻城的一个部落族长相熟，如果咱们开城投降的话，只要献上珠宝牛羊，就能保满城安危。”

    听他这样说，在座的官员们都有些意动，嗡嗡的议论声再次有些响起，这时，一个靠在后面的一个小衙头高声问道：“知州老爷，何将军现在控制着城防，咱们即便想要献城，也要能过了他那一关才行啊！”

    “过了他那一关？”曹知州哼了一声道：“他那一关怎么可能过得去，南城门的防务归我管，到时候与城外的鞨真人约定好时间，我开门放人，诸位就赶紧带领家人进屋躲灾便可，免得到时候人荒马乱的伤了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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