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救与不救

    “云昌。”

    张学远突然现身，沉声说道。

    秦清月看向余生。

    余生表情严肃地点了下头，此时他的神识仍散开着。

    十余里外，一栋简陋木屋前，站着三人。

    那栋小木屋便是余生三人此行的目的地，第三个暗哨岗。

    那三人，其中之一正是云昌，另外两人从其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北秦的斥候。

    两名南秦斥候躺在三人身前地上，双目紧闭着，从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可得知，他们仍活着。

    云昌正与两名北秦斥候交谈，浑不知正被余生的神识窥视着。

    神识只能“看见”画面，听不见声音，余生无法得知他们的交谈内容。

    方才，张学远同样在暗处使用神识探察到了十余里外的动静。

    “前辈，那两人修为几何？”

    余生收回了神识，看向张学远问道。那两人，指的当然是那两名北秦斥候。

    张学远摇摇头，“无法得知，他们收敛了气机。”

    余生沉默。

    这是个机会，获知真相和擒下云昌的机会。

    但是，那两名斥候中只要有一人是融神境的强者，机会转眼便成了危机。

    “救人。”

    这是秦清月的选择。

    余生有些迟疑，“万一……”

    “没有万一，北秦若是强大到能把一名融神境强者当普通斥候使用的地步，我南秦早就亡了。”

    余生不语。秦清月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一旦走错一步，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秦清月看着他，淡然道：“再说，我们本就是为磨练而来，若是处处缩手缩脚，磨练又从何谈起？还不如安分待在燕京里，何必来这东荒受罪？”

    余生闻言面色微赧，说道：“可是……如今是非常时期，我觉得……还是应该小心一些。”

    “如何小心？见死不救？”

    “……”

    余生无言以对，他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秦清月飞掠而去。

    张学远轻叹一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余生的手臂，说道：“她的脾气确实太硬了些，但说话在理，这次你便听她的吧。”

    余生点了下头。

    “走。”

    张学远招呼一声，疾飞而起，朝秦清月追去，余生默不作声地跟上。

    短短十多里路，三人没多久便已赶到。

    余生和秦清月都没留意到，在距离木屋两里地之时，余生的点点叫了两声，而秦清月的圈圈从一里地时便开始不停地鸣叫，秦清月嫌它烦，清喝一声“闭嘴”。

    圈圈听话地闭嘴。

    两名北秦斥候正将两名南秦斥候背起准备离开，云昌听见衣袂破空声，转头望来，看清来人时，愣了一下。

    三人从树梢落下，在云昌身前十丈停步。

    云昌依旧是那副中年书生打扮，对于三人的到来，没有半分惊慌，反而微笑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秦清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道：“放人。”

    云昌闻言微怔，然后诧异道：“原来是你这女娃儿？好，好！猪圈里长得最快的两只小猪都来了，哈哈哈哈……”

    秦清月脸上瞬时覆上一层寒色。

    任谁被说成猪都会不高兴，更何况是冷傲的秦清月，如果眼神能杀人，云昌早已被她的冷冽目光冻成冰柱再碎成一地冰渣了。

    云昌停止大笑，慢慢解下背着的剑，轻轻插在地上，两手交叉虚按着剑柄，好整以暇地笑道：“云某若是不放……尔等又待如何？”

    张学远看着云昌那副有恃无恐的神态，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很明显，云昌是有所依仗，否则以他的谨慎，三人一出场他就逃之夭夭了，哪会有功夫在这闲扯？

    而余生早已散开了神识向四周探查，但并没有发现有另外的人在暗中潜伏，或许有，只是他无法发现，又或者，是那两名北秦斥候给了云昌底气。

    无论是那一种，形势都不容乐观。

    “小心些。”

    余生用神识传音给秦清月和张学远提醒了一声。

    张学远轻微点了下头。

    秦清月没响应，只冷冷地看着云昌，说道：“你很自信今日能赢我们。”

    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非疑问。她不是蠢人，此时心中虽无悔意，但多少有些体谅了余生的谨慎。

    云昌笑而不语。

    两名北秦斥候向他询问了一声，云昌看了三人一眼，笑道：“走吧，此间无需你们插手。”

    两名北秦斥候背着人离开。

    余生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张学远上前两步，看着云昌淡笑道：“那日·你也是如此自信，然而，终究不过是丧家之犬。”

    有时候，轻轻淡淡的态度更能给人莫大的羞辱，就比如刺入指尖的一根木屑，虽小，产生的痛苦却能让人想起来就胆颤。

    此刻云昌就感受到了这种羞辱，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嘴角抽搐几下，忽然回头看向那栋木屋，邪笑道：“章兄，看来南秦有些人对你的实力不是很了解呢，今日便让这些无知之徒见识见识？”

    就在云昌朝木屋说话之时，张学远忽然回身朝余生和秦清月挥出一袖，同时沉声喝道：“走！”

    一股绵柔而浑厚的力量撞在两人身上，托着两人飞快飘退。

    嘭——！

    巨响乍起，不远处那栋木屋突地炸裂开来，碎木板四散迸射中，一道黑影****而出。

    余生身在半空，看见那道气势惊人的黑影，朝张学远惊喊：“前辈……”

    “走！”

    秦清月轻咤一声，左手长袖甩向余生的腰间，一把将他卷过来，同时右手挥向一个大树，一条白绫从她袖中射出，缠向那棵大树的枝干。

    跟着，秦清月用力一拽，夹着余生借力飞退。

    那边，张学远毫不迟疑拔剑迎向射出的黑影，长剑划起连点，一招“群星邀月”瞬间完成起手。

    锵地一声，疾射而来的黑衣人出剑还击。

    紧密的金铁交击声中，剑光越闪越快，眨眼间两人已不知交击了多少剑，然后，突然同时停手，仿佛连空间都凝固了一刹那，两人极速飞退，急急躲避骤然炸开的剑芒。

    说时迟那时快，秦清月卷起余生撤退的那一刻，云昌大喝一声“两小儿休跑！”，跟着提气掠起急追。

    此时，张学远刚与黑衣人对过一招，落地尚未站稳，未等体内激荡的灵力平复下来，再次执剑拦向云昌。

    “你既寻死，今日便如你愿！”

    云昌厉喝一句，毫无保留地全力刺出一剑。

    啵地一声，云昌的身影突然消失，像是突破了空间的阻隔一般，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张学远身前数尺，那细长轻薄的剑身划过一条笔直的轨道，闪电般朝张学远咽喉刺去。

    被秦清月夹着飞快撤退的余生远远看见这一招，终于认出了云昌所使的居然是某种失传已久的诡异剑法，又看见正欲再次出手的那名黑衣人，心中顿时担忧到了极点。

    “你快放开我！”余生焦急地喊道。

    秦清月不答话，只将他夹得更紧了些，脚尖不时落在某棵大树的枝干上，可见的灵力波纹自她脚尖与树干接实处迸发开来，大树哗啦晃动中，她已飘然而去。

    这一刻，她的速度展开到了极限。

    “你……再不放手，我就……”

    余生真的生气了。

    没错，救人是秦清月做的决定，但余生既然同意了，便是作好了某种觉悟，此时却又要他抛下一向待他不薄的张学远，这种极为自私的行为，他宁死不做。

    秦清月神色冰冷，依然抿唇不语。

    “你放不放。”余生的声音有点冷，仰视着秦清月的目光很平静，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显得坚定。

    “……”

    “抱歉。”

    余生淡淡地说了一声，跟着弯起腰来，突然一口咬在秦清月夹着他的那只手的肩上。

    他要秦清月放手，所以咬得很用力。

    人类的牙齿并不锋利，甚至可以说是很钝的，但他咬得真的很用力，上下两排牙齿都深深陷入了她的血rou里，浓郁的甜腥血味瞬间充满了他的口腔。

    秦清月的脸色变得苍白，光洁的眉心紧紧皱起，双唇抿的更紧。

    咬吧。

    这是你给我的印记，也是我犯错的见证。

    很痛。

    但不会放手。

    因为，不想你死。

    ……

    ……

    她携着余生一路往南逃遁，逃出百余里后，突然改变了方向，竟是掉头往东荒更深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