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直到一年后，纪菀才明白，一年前的所发生的事，不仅击倒了张北泽，也击倒了她。【】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让她几乎来不及思考，只能被动地去面对去难过。在学校里平静地过着校园生活，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难过，不是出于对张北泽同情的那种感情，而是自身油然升起的难受。 虽然那些恶劣的事都是冲着张北泽而去，但它们撕碎了她对生活的幻想，对人性的赞同。它们将她以往的价值观打碎得一干二净，强迫她面对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然而她做了什么？ 再一次地落荒而逃。 她答应回来读书的决定下得那么迅速，是她本能的软弱性格作出的选择。她其实害怕再看到还有什么丑陋，于是就不顾一切地逃了回来。 初回学校时，她沉迷于校园里单纯美好的假象，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不想再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后来她才明白自己不过在自欺欺人。每个月帐户上打来的两三千块钱更是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事，不可能用布包起来，就等于没发生过。 她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并且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去思考。她思考着张北泽只不过稍有不慎，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为什么他从该同情的对象变成了千夫所指？究竟是谁封杀了他？总局还是媒体，还是所有的观众？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为他说话？为什么众人都恶意满满？ 她更反思在出了事后，他们为什么轻易地就被打倒了。那时的坏消息桩桩件件地袭来，她内心也想着“啊，没办法了，他再不能在演艺圈发展了”，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叶哥才放弃了他，可能张北泽自身也被他们这种无形的想法所拖累了。 但是他也是受害者，本不该就这样被质疑被冤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众的视线中！ 他是一个好歌手、好演员，他并不愧对任何人，为什么要不清不白地负担着这莫须有的罪名过一生？让大家对他的印象停留在“吸毒的富二代”上？ 而她，明明想支持他，为什么事实上也跟所有人一样放弃了他？ 他们完全没有反击！ 她有些鄙视自己，因为她总是这么软弱。 她明明不想父母离婚，但她认为自己的话起不了任何作用，于是不发一言接受了他们分开的事实；她不想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到伦敦读高中，但又怕自己打扰了父亲与继母的生活，也不发一言地接受了留学的事实。 她从来就没有去争取过，只一味地选择了避让。一年前发生的事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她一年前跌倒了，至今还没有站起来。值得庆幸的是，她如今还有选择，她还可以选择迎面而上。 这一年来她一直在想，自己以后究竟想干什么，自己以后能干什么。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但至少想清楚了两点。第一，她要还阿衡的两百万人民币；第二，她想帮助张北泽！ 深思熟虑后，她终于下了决心。 她向学校提出退学申请的那一天，洁妮非常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对张北泽那么耿耿于怀，难道你是爱上他了吗？” 纪菀道：“这或许与感情无关，非要说的话，是自尊吧。” 抱着这种决定，纪菀重新回到让她跌倒的地方。 当她再次踏进市里的机场时，她感到轻松又莫名地有压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年来留长的卷发拨到身后，看了看手表，决定不管怎样先找到张北泽再说。 她拖着行李箱，拨拨一年来留长的卷发，走向texi载客区。一抬头，她看到了向冠宇代言的大幅钟表广告海报，她注视了片刻，继而目不斜视朝前走去。 坐在出租车上，她又看到了李一熙与一美少女的服装品牌广告，还有顾凝的化妆品广告，她微微抿了抿唇。 车内电台中正播放着打榜的新曲，dj热情洋溢地介绍了曲子一番，然后欢快地道：“让我们来听摇滚王子申京专辑主打曲——《冲锋号》！” 申京？纪菀微微惊讶，随即为他的成功感到高兴，不管怎样，他也是实现了梦想。只是不知道叶成仁那个无良的经纪人会不会也向逼张北泽那样逼申京？她心念一动，拨了申京的电话号码，想提醒申京一句，却听到已停机的讯号。 看来是换号码了。纪菀只得作罢。 张北泽从大海大剧院后台匆匆出来，打算搭乘地铁赶往酒吧。他用磁开刷开自动门，不经意与站在旁边的长发美女对上了眼。 他的心扑通一跳，惊讶地脱口而出，“纪菀？”她真是纪菀吧？ “嗨，张北泽。”等待着他的纪菀嫣然一笑。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厅坐下，纪菀仔细看了张北泽一会，蹙着秀眉道：“你好瘦啊……你怎么变得这么瘦？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没事，就这段时间忙点。”张北泽笑笑，注视头发变长了感觉有点不一样的她，“你怎么回来了？学校放假了？” 纪菀垂眸想了一想，抬头就放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我退学了。” “啊？”张北泽大吃一惊。 “因为我要当你的经纪人。”纪菀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张北泽目瞪口呆，半晌才说了一句，“别开玩笑了。” 纪菀从包里翻出退学证明摊在他面前，“看，这是我的军令状！” 张北泽不可思议地看向全是英文的退学证明，再仔细看看学校名字，“圣安德鲁斯大学？你从那个牛逼的大学里退学了？！”那可是全世界前百分之一的顶尖学府啊！ “是呀，你喜欢这个大学吗？给你看我的红袍。”纪菀无厘头地拿她穿红袍的照片给他看。 张北泽愣愣看了照片里穿着学术红袍巧笑言兮的纪菀半晌，直到侍者送来咖啡才回过神来，他抚额无奈苦笑，“纪菀菀……”他跟她重逢不到十分钟，就连放两个重磅炸弹。怎么说呢……果然是她的作风。 “你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吗？”张北泽道，“赶紧的回去，说你脑子抽抽了，现在又好了！” “我才没有脑子抽抽，我是很认真的！”纪菀不满地抗议他的话。 “别玩了……” “我没有玩，”纪菀正色道，“如果你还介意一年前我撇下你回去读书的事，我认真地向你道歉。” 闻言张北泽也认真起来，“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我对你只有感激。” “那就好了，万事大吉。”纪菀粲然拍拍手。 张北泽无奈一笑，“我很感谢你的心意，真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想再踏入那个圈子？” “没有想过。”纪菀却是斩钉截铁地道。 张北泽一愣。 “我觉得你不会甘心就这样不清不白地消失在大众面前。” 张北泽沉默了片刻，“我已经不清不白地消失了。” “那我们就再次回去，证明清白。” “怎么证明？” 纪菀抬眼直直注视着他，“用实力。” 张北泽与她对视。 “这一年来我想了很多，认为我们只有强大起来，才能得到重视，让别人听我们说话。因此，我们才重头来过，用实力证明一切吧！” “我这一年也想了很多，以前我以为只要努力了尽力了，什么事都能够办到，但明显地娱乐圈不是这么一个地方。”他只安安份份地唱歌演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一夕之间就掉进了地狱。 “所以你打算放弃了？” “我已经放弃了。” 两人看了对方半晌，忽而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张北泽接了起来，是酒吧的老板问他还有多久能到。 张北泽看看纪菀，向老板请了个假，说是有急事不能去，但老板有些着急地道：“你不能不来啊！很多老顾客都是冲着你来的，你不来他们不起哄啊！” 张北泽没办法，只得答应稍微晚点过去。 挂了电话，他对纪菀道：“走吧，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也要去酒吧。” “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那你去干什么？” “我去赚钱。” “我去消费。” “……别闹了，赶紧回去。” “你同意我当你的经纪人我就走。” “你什么都不懂，怎么当经纪人？” “能不能试了才知道。” “纪菀，娱乐圈的游戏我俩都玩不起，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继续你的学业，而我最重要的是赚钱把钱还你。” “对了，我还是你的债主，你为什么不听债主的话？” “……” 张北泽拿她没办法，留下了咖啡钱，起身就走。纪菀也不多话，拿了包跟上了他的步伐。 半个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酒吧。 老板一见张北泽过来就催着他上台，张北泽不着痕迹地瞅向纪菀，见她已在一张小台上坐下，轻叹一声，叫了调酒师阿威送一杯果汁过去，并替他照顾着点。 “女朋友？”阿威暧昧地问。 “不是。”张北泽的笑容颇为复杂。 张北泽到后台与做摇滚音乐的乐队弟兄打了招呼，一起t恤牛仔裤上了角落的舞台，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与吉他声中，握着话筒大声地开始了演唱。 气氛顿时high了起来，底下的观众尖叫吹哨，起身随着音乐狂野地扭动身子。 老板满意地靠在吧台看着这一幕，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自从张北泽到这儿驻台以后，他的生意越来越火。为了留住他，他不惜出了比其他驻台歌手高两倍的价格。他当然也知道他的来历，却是祈祷着圈子里再多刷两个像张北泽这样到他的酒吧，那样他连分店都可以开了。 纪菀不喜欢吵闹的摇滚乐，但听到久违的他的声音，也并不那么排斥了。她左右环顾受到歌曲感染舞动的人们，并且还有人将自己台上插着的玫瑰往台上扔，看得出来他们对这支乐队的喜爱，但是她也看得出来，这其中绝大多数是冲着张北泽来的。 严松说张北泽不是非常适合唱重金属摇滚，它不能突出他声音的特点，只能用情感去渲染，但无疑地情感渲染也是张北泽的强项。 他是天生站在舞台上的。 他在的舞台，令旁人都黯淡失色。这就是明星。 她一定要让他重返更大的舞台，让全世界都为之着迷。 纪菀如此想到。 凌晨零点过半，张北泽送纪菀回酒店，纪菀知道晚了，也不与他多说，只是道：“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但我是认真的，请你仔细考虑一下好吗？” 张北泽没有回答，“你快进去吧。” 两人道别，坐在出租车上的张北泽往后再看一眼注视着车辆离去的纪菀，回过头极度为难地捂脸长叹一声，纪菀，你为什么要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