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天地间（斗法章）
一人一兽同时动作！ 夔牛并不能飞,只是借着那股破海而出的巨力才腾跃上高空，此时纷纷下落，狠狠砸在海面之上。它们虽无浮空之能,却能十分轻易地立在海面之上,如履平地。 且身为上古凶兽,半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甲，又伴雷电而生,因而拥有搅动风雨海浪、驱使雷电的能力。 “轰隆——” 与楮语对上视线的这头夔牛抬起牛首大吼一声,其吼声与紧接着生出的真正的雷鸣之声立时混叠在一起。 一道深紫色的天雷被这吼声召出,瞬间穿破深沉厚重的阴云,随着从高空落回海面的它一并落下，狠狠劈向它眼中的立于它面前这危危窄小高台之上的楮语！ 然楮语早有准备,捻诀之势在雷鸣声响起之时便已落下。 凶兽眼中风暴雨之下羸弱如浮草的少女忽然消失,留下一枚古朴繁复的斗转星移术法印。法印金光在夔牛身上的日月明光与夔牛引下的天雷的明亮深紫色雷光之前，只似一抹微小萤火。 天雷以不可当之势从法印正中狠狠落下,似要将它劈成碎片。 它却毫不畏怯，顾自流淌金光！ 房宿星官早就向左侧方铺展开,渺小的燕颔蓝身影一闪之后落到临近极限的三丈远之外的一枚星子之上,毫发无损。 与此同时,另一枚同样微小如萤火但也同样顾自流淌熠熠金光的法印陡然结现在夔牛头顶上空。 “磅！” 只有高台被这一道天雷实打实地劈到，眨眼近乎粉碎，无数碎裂的石块向四面八方炸开！ “轰隆——” 奔雷术法印引来的雷鸣之声与高台炸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道与夔牛引来的那道天雷一般粗壮的深紫色天雷破印而出，猛地冲上千百丈高天,下一瞬便狠狠劈下！ 这头夔牛乍听与自己吼叫声一般的声音，未能及时反应过来，仍在转动牛首寻找忽然消失的楮语身影，因而根本没有躲避,被准而又准地劈中！ “轰！” 与夔牛引来的劈碎石台的天雷不同，奔雷术引来的这一道雷落在夔牛身上，发出了法力与法力相撞的轰震之声。 楮语面色一凛。 这两道天雷看起来威力分明相差无几，她的雷却伤不到夔牛分毫！环绕它全身的这一圈日月明光，是她难以轻易打破的力量。 “轰隆——” 夔牛找到了楮语的身影，昂首又一声吼叫。被她引雷劈了一遭的它，虽没受伤，却被激起了极大的怒气。离得这般近，吼叫之声震耳欲聋，它携着狂怒又引下一道更为粗壮的深紫带金色的天雷！ 楮语却毫不犹豫地放弃进攻，不再浪费星韵施展奔雷术与它对劈。 她聚精凝神，手中捻诀之势快成残影，口中吟诀之声不绝，瞬息之间接连结出一枚又一枚斗转星移术法印，原本向四面铺展开的星官尽数转向上空铺展。 雷鸣之声却同样接连响起，附近的其余十几头夔牛被楮语先前的那一道天雷吸引了注意，察觉到了她不同于这片海域之上其他修士的强大气息与威胁，纷纷朝她奔来，昂首吼叫引下一道又一道天雷，甩尾搅动风雨卷起海浪，齐齐向她发动攻击。 楮语飞快闪现于星子之间，一边躲避着下空一座座高台碎裂之后乱飞的无数碎石、夔牛们引下的一道道天雷、乱甩的遍覆坚硬鳞甲的一条条牛尾与它们掀卷起的一波又一波大浪，一边不断瞬移上高天并向着极遥远处海域中心的九座高台而去。 虽然夔牛们纷纷向海域边缘冲去应当是因修士们似乎皆分布在海域的边缘，但显而易见，被这方天地第一道真正的天雷所劈之后而升出海面的这九座高台非同寻常。 楮语还记得分明，破海而出的所有夔牛没有一头从九座高台附近出现的。 因此，不管如何，先登台！ 楮语紧握着争日匕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向来温静的脸上一片冷凛，眉目之间尽是晦厉之色。 斗转星移术虽可被她作为御空之术，但凌空越高难度越大，加之当下这方天地狂风骤雨不歇，还不知为何比两年前师父渡劫那日在莱洲的风雨中更难凌空。 以她当前筑基五层的实力，只能在此处踏上几十丈高空，因而仍需要躲避围追她的夔牛们的发动的攻击。 这等险绝的环境，她也无法舍弃完全展开的星图为她提供的施术的助力，因而也需要完全展开星图施展斗转星移术，才能保证她几乎能尽数避开这些攻击。 不过这般便无法施展烬尘术了，因为必然是要暴露踪迹、无法隐匿身影的。也不可能以烬尘术状态躲在某一座高台之上不动，那根本就是等死的行为。 然这片海域之上，除了数不清的高台便是不断引下天雷的几乎同样数不清的凶兽夔牛。 分散在远处其他高台之上的修士们虽然也都是各宗骄子，才会参与琼阁会，但不知为何在此处海域的多是筑基，基本没有金丹，甚至还有练气。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何曾见过这么多的凶兽一同出现！纷纷用尽所学、祭出自己所拥有的全部法宝躲避反击，仍已有人或被夔牛遍布坚硬鳞甲的长尾扫到、或被天雷劈到、或一个不甚被大浪卷落海中，轻伤重伤、生死一线。 因而与他们相比，闪现在一枚枚星子之间、避开每一道天雷与追逐她的夔牛们的所有攻击、毫发无损的楮语便显得似乎分外轻松。 五六十位修士分散于这广阔海域之上，如漂浮着的星点鱼肉，被凶残的夔牛们争相抢食。 狼多肉少，楮语这一份“肉”不仅没有被伤及半分，还十分嚣张地闪烁穿行于夔牛之间的上空。 三十八枚闪烁着星芒的星子，一枚枚不断结现的闪烁着熠熠金光的斗转星移术法印，虽与夔牛们身上的日月明光相比、与一道道天雷的耀眼雷光相比十分微弱，却久久不绝地闪烁着，真呈现出恍如星火一般的繁多之势，与星图的燕颔蓝法光一并，成为了这一片海域之上散布的零星法光之中最为耀眼的一簇。 自然又毫无疑问地引起了更多夔牛的注意与追逐。 那些身边没有离得极近的修士、本向着各个方向的其他修士冲去的夔牛们，听见许多怒吼声涌向某一个方向，接连转向，朝着楮语奔去。 “轰隆——” “轰隆隆——” 数不清的夔牛怒吼之声与引下的雷鸣之声混融一起，一道又一道粗壮的深紫色天雷尽数在楮语施展斗转星移术瞬移的路上从高天之上劈下！ 不过完全展开星图施展斗转星移术在空中闪躲的楮语确实并没有特别艰难。占星术的感知能力在这等危急时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几乎不用去关注海面上围追着她的那些夔牛们的动作，只听它们的怒吼声与雷鸣声，一路向着海域中心的那九座特殊的高台铺展开星官，跟随占星术带给她的危险感知能力，以近乎凭借直觉的方式选择下一枚落身的星子位置，便能尽数躲开夔牛们引来的天雷与掀起的海潮。 也正是因此，她并没有施展金昴临辅助自己躲避。 越难、掌握程度越低的法术施展起来需要的星韵自然是成倍增加的。此处才不过五六十位修士，率先面临的又是凶兽的攻击，后续还不知将遇到何等险境，她不愿浪费星韵。 然事不遂人愿。 楮语在这片海域之上的众多修士之中，所显露出的分外出众且强大的气息接连引来夔牛围追的声势已近乎浩大。 以各种法宝御空四下闪躲、一边同样向着海域中心的九座高台奔逃、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其余修士们，几乎全都发现了这一异常现象。 在竭力凝眸看清这些夔牛皆被楮语吸引之后，靠近楮语这一侧的那十几个修士，几乎全都毫不犹豫地转向了楮语的方向！ 他们神色一凛，眼底闪过狠厉之色。 目的一致且明确—— 楮语所在的位置比中心高台离自己更近，先将追逐自己的这几头夔牛引去楮语那一处！ 让她引走它们！自己再返身去中心高台！ 这些夔牛引来的天雷威力太大，他们又完全伤不了它们，纵使用尽手段祭出各种法宝符箓，也皆都负了大大小小的伤，灵力耗去大半，照此下去，很可能还未到高台便身死。 不如一搏，祸水东引！ 楮语依靠着占星术的强大感知能力，凭借直觉一边闪躲一边向中心海域的高台而去，因而立即注意到了这些忽然调转方向带着夔牛向她而来的修士们。 本就尽是晦厉之色的眼底愈发晦暗。 然而只一瞬，那些晦厉之色忽然尽数褪去，剩下满目的张狂恣肆。 竟还浮上了细碎的笑意！ 只见一对星眸灼灼盛火，熠熠生辉！ 她丝毫不怪他们。 但她也不是仁慈之人。 既然他们敢做出这般行为，想让她吸引海域之上所有夔牛的注意、带走危险，而为他们创造登台的机会…… 那么她也不必再省那些星韵。 并感谢他们—— 自投罗网。 人欲将自己的危机转嫁给旁人之时，也该清楚，他们自己亦是旁人转嫁危机的目标。 百丈千丈之外，靠近楮语这边的十几名修士，带着追逐他们的夔牛们竭力向着楮语的方向奔逃。 越来越多的夔牛向楮语奔涌而来，但她凌空之高使得它们的身躯够不着她，它们又没有原先破海而出的跃力，只能在海面之上不断昂首发出怒吼之声引雷劈她，并甩动牛尾掀起一波又一波凶猛的高大浪潮扑向她。 天雷与海浪愈来愈密集，数不清的耀眼的深紫色雷光与夔牛身上环绕着的日月明光汇聚在一处，几乎已完全看不清如星子一般闪烁穿梭于其间的楮语那渺小的身影、环绕她周身的金色与燕颔蓝色法光。 这十几名修士齐齐爆运体内灵力，竭力躲避追逐着自己的那几头、十几头夔牛的攻击与天雷，奋力加速奔向楮语。 唯恐楮语撑不住，夔牛失去目标，自己白跑一趟反还受其害。 五百丈，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五十丈……一百丈！ 跟随这些修士们的夔牛们终于如他们所愿，接连发现了楮语那一处密集的雷电与浪潮，纷纷越过他们就要向楮语那处去。 好几人的脸上露出了终于松一口气的笑容来。 而在密集的雷电之间闪现成残影、几乎化身为一枚星子的楮语，一对星眸之中的细碎笑意，也自眼底晕出，完完全全落在了她的脸上。 体内沸腾的星韵诡异地安静了一瞬，识海夜空中整座昴宿星官的七枚星子中的星韵一息之间被尽数抽空！ 晦涩玄奥的法诀在口中吟毕，熟练且带着狠厉之气的捻诀之势猛地落下—— 四丈方圆阔大而又渺小的星图的燕颔蓝法光猛地更盛！七枚星子连成的昴宿星官立时高升悬于楮语身后半空！ 耀眼的金光乍现于她身前，结成一枚古老繁复、神秘而强大的法印。 法印金光与她的一对灼灼星眸相映，一瞬竟似乎盖过了那密集的深紫色雷光与夔牛们身上的日月明光，成为了天地间最耀眼的一簇光！ 金昴临——定四时！ 以楮语为中心方圆数百丈的空间瞬时万籁息声！ 所有带着夔牛向楮语奔来的修士尽数处在这方空间之中！ 而此方空间之内的所有修士、夔牛、天雷、海浪、风雨…… 除了楮语之外的一切，都陷入了近乎“静止”的状态之中！ 在这般险境之内，突破往日极限施展出范围如此之大、威效如此强大的金昴临的楮语。 在所有将她当成猎物的夔牛的眼中，在所有将她当成诱饵的修士眼中，在这片阴沉长空之下、密集雷电之间、万里风雨海浪之中。 掌控了一方时空！ 凶兽在她掌控之下，修士在她掌控之下，雷电、风雨、海浪皆在她掌控之下，这一方数百丈方圆的天地尽在她掌控之下！ 一枚枚斗转星移术法印接连结现于这方时空中。 在完全展开来的四丈方圆的星图之上，燕颔蓝色的法光之中，一步步踏着金芒闪烁的星子，眨眼之间别去数十上百丈之远的楮语，永刻在了这一方时空万物的眼中。 云鬓散乱，宗服尽湿。 也掩不住半分她姿容的绝尘与明眸之中的狂恣。 以及那无意之间隐隐呈现出的天地主宰般的姿态。 一瞬似亘古般长远。 十几息之后，楮语踏出了这方时空，正中间那一枚最为耀眼的金色法印随之消失。 凝滞的时空骤然恢复正常流速。 每一位修士头顶却又结现一枚新的法印。 巨大火红的商星闯入他们的识海，带着燎原烈火以全然不可当之势瞬间将他们的整片识海天地覆盖。 “轰隆——” “轰隆隆——” 数不清的夔牛怒吼声与雷鸣声不断响起，震耳欲聋。 楮语已然远去，夔牛们失去目标，旋即转向了不远处的那十几名刚被心宿洗心术控制而陷入怔愣、将将从半空之中坠落的修士。 凶兽的大口张开，密集的雷电落下，汹涌的大浪与风雨之声淹没不知何人的惨叫之声。 鲜血落入无垠的大海中，转瞬被深海反而晕染，未留下半分痕迹。 楮语飞快闪现于星子之间，踏星穿越风雨。 片刻之后，身形最后一闪，率先落到了海域中心九座高台最高的那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