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久别重逢
叶永诚正式从教师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他们一家正好搬进了新房子里。而就在这时，刘丽凤带着女儿叶明艳，回到上山村了。 刘丽凤的爷爷八十大寿，她就特地带上女儿，回来为老人祝寿。按理说，叶老六这个孙女婿，也需要回来一趟，但最近他手上非常忙，实在脱不开身。得到老人的谅解，他备了一份厚礼，就让老婆和女儿回家一趟。他本来想让两个儿子也一起回老家，但两个儿子怎么都不肯，也只好作罢。 东南至广东一线正在修建高速公路，但目前还没有通车。刘丽凤母子所乘坐的大巴车，行驶的是国道以及两省省道，本来一天一夜就可以到达。但是，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大巴车出故障了，结果花了五个小时才解决，以致刘丽凤母女后半夜才到达凤来县。 两人先是在娘家住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刘丽凤才领着女儿回到上山村。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是老六与叶永诚有那一层关系在，再加上表妹刘丽萍，以及一些邻居亲戚，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刘丽凤母女都是必须回上山村的。 刘丽凤母女若是平常上门，叶永诚家只需要按照一般农村礼节招待便可。但刘丽凤母女去了深圳五六年才回来一趟，叶永诚一家把她们当成了尊贵的客人，杀鸡宰鸭、翻箱倒柜、极尽热情。 茶点过后，叶永诚夫妇把刘丽凤母女请到新家的客厅里，很是急切地打听着叶德安夫妇在深圳的情况。 刘丽凤知道他们牵挂远方的儿子儿媳妇，就不敢怠慢，详细地讲述了这些年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当说到一些辛酸的事情，郭惠珍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叶永诚也沉默不语。 刘丽凤见状，只好尽挑一些欢喜的事情说。 大人们说着大人们的话，而叶章宏和明叶艳，这一对自小就玩在一起的伙伴，见面之后竟然显得很是生分。 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都还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每天不是结伴山间田野处疯跑，就是玩一些小孩子过家家、撒尿和泥巴的游戏。而如今，两人都长大了——叶章宏即将升入小学三年级，叶明艳也快读五年级了。随着两人的成长，再加上一别好几年，两个之间有所生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要说两人小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差别，每天穿得随随便便的，出去外面跑一趟，回来都是脏兮兮的。只是，现在两人之间的差别就显而易见了。这些差别，主要体现在叶明艳的身上——穿戴好看得体，留一个农村里根本看不见的发型，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显得有别于农村孩子。而且，她跟她mama说的都是普通话，甚至还有几句任谁都听不明白的广东话。 即使是一别好几年，叶章宏并没有忘记这个小时候的玩伴。那时候，虽然叶明艳要比他大两岁，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不仅胆子小，还显得柔弱，基本上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上山摘野果、到小溪里玩水捉泥鳅…… 叶明艳也记得叶章宏——她的童年记忆，很多都和他有关。 只是，久别重逢之后，两人却根本没有说什么话。叶明艳乖乖地坐在她mama的身边；叶章宏则是规规矩矩地坐在爷爷身边，听着老六婶讲述他爸妈的事情——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父母详细的事情。 但他年纪还小，不懂得老六婶所讲述的那些辛酸、欢喜，究竟意味着什么。 刘丽凤讲述完叶德安夫妇的事情，打算再跟叶永诚夫妇说几句悄悄话——去年，叶梅香也去了深圳，并且也在河心村里落脚，谁也想不到，特德安与她大有旧情复燃之势。 她觉得自己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叶永诚夫妇。 但有两个小孩子在场，叶丽凤就想把他们支开。 她让女儿跟着叶章宏出去玩。 叶明艳不肯。 刘丽凤惊讶地说道：“你不认识章宏了吗？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和章宏在一起玩吗？快去，我还有话要跟你伯伯伯母讲！” 郭惠珍也附和道：“去啊，出去玩一玩！离开上山村都五六年了，估计你该忘记这里的事物了。章宏，快带你明艳姑姑出去走走。” “明艳姑姑”这才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这时正好是暑假。天气虽然热了一点，但山上的乌饭子和桃金娘已经成熟了，小溪里的泥鳅、小鱼也特别的多。 叶章宏带着特明艳，走到大马路上。 他即将升入小学三年级，爷爷明显对他严格了许多，他心思已经不能放在田野山谷里，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一玩就是大半天不回家。 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叶明艳，叶章宏也想不出自己该带她去什么地方玩。她的个子比他高，穿着又很讲究得体，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带她满世界疯跑吧！ 要不，带她去学校，看看他们的新教学楼以及大cao场！如果她在老家读书，她也可以在教学楼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 想到这里，叶章宏当即领着特明艳，向学校走去。到了学校大门口，他特意把她领到石碑前，并把她爸叶永强的名字指给她看。 叶明艳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叶章宏只好领着她走进教学楼。 教学楼已经使用一年，但全校师生都很爱惜，到现在否还像刚刚建好的一样。 在二年级一班的教室外面，叶章宏对叶明艳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教室。” 特明艳透过玻璃，往里面张望了几眼，看到那些破破烂烂的课桌椅时，她明显有一些惊讶。这是什么情况？这么新的教学楼，里面竟然会是一堆破破烂烂的课桌椅！这一堆破桌烂椅，学生们要怎么用？ 叶章宏没有察觉到她的惊讶。 他问道：“你读几年级了？” 叶明艳回答说即将读五年级。 叶章宏把她领到二楼五年级所在的教室，说道：“如果你在家里读书，这就是你的教室了！” 叶明艳又透过玻璃往里面瞧了几眼——还是一样破破烂烂的课桌椅。 她实在看不下去，想让叶章宏带她离开这里。当她回头看着叶章宏的时候，却不经意发现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自豪——她不知道他为何自豪！ 参观了教学楼，叶章宏又把她带到cao场上。cao场的四周长着一些油桐树，树上挂着零星的油桐果。果子大多数被学生们祸害了，不然它们成熟的时候，还可以榨油。cao场上除了一个升旗台之外，就只有边上上体育课用的沙坑和单双杠。 叶章宏指着一旁的泥瓦房，说他们学校的图书馆以及文体室就在那里。 叶明艳不由得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那种破房子也能当图书馆和文体室？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她的河心村小学多好啊！光是学校的综合楼，就大过上山村小学的教学楼！综合楼里有礼堂、图书馆、文体室……光是图书馆就有这里三间教室大。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泥瓦房，又看了看叶章宏，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定论——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些学生的成绩一定不怎么样。 她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小时候的玩伴，能考什么样的成绩。 她小心地问道：“上学期期末考，你考了几分？” 叶章宏腼腆地笑了笑，回答道：“语文数学都考了一百分……” 什么？他能考一百分？而且两科都考了一百分！ 这让她再次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眼前这个黑黑瘦瘦的家伙，再回想那些破破烂烂的课桌椅，她不禁开始佩服这个曾经带他满世界疯跑的小伙伴了。她确实有佩服他的理由，凭她这样一个能在良好环境里学习的人，成绩无非在班上排个十名开外。刚才，她甚至以为叶章宏最多也就考个及格的分数，想不到他两科都考了一百分。 她突然觉得有一点惭愧，好在叶章宏并没有问她的成绩，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很快，她不想在学校停留了，就问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叶章宏思索一番，说道：“还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到山上摘野果吃吧！现在，乌饭子和桃金娘正好成熟了，你要不要……” 叶明艳对那些能把舌头染成紫色的乌饭子、桃金娘，还是有一些印象。小时候，能吃到的东西并不多，也就山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野果。她的两个哥哥，不仅喜欢欺负她，而且还很小气，每次到山上摘到野果，就是不分给她，任她怎么哭闹也无济于事。也就这个叶章宏，总是带她到山上摘，并且每次都会让着她，让她尽情吃。有一次，她吃得太多，回家以后吃不下饭，让她mama好一顿责怪！ 也许是从前的记忆触动了她，她很快就同意了叶章宏的建议。 两人高高兴兴地往附近的山上走去。 时间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时，胆小柔弱的叶明艳，成天跟在叶章宏屁股后面，山坡上摘山莓、山林里摘桃金娘、小溪里捉泥鳅、竹林里逮竹象鼻虫……玩不痛快就绝不回家。 不过，时间不可能倒回去。即使乌饭子、桃金娘还是从前的味道，一样能把舌头染成紫色，但他们终究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 叶章宏的童年，就在这田野山谷里；而叶明艳的童年，被她带去了远方的深圳，逐渐被高楼大厦所取代…… 一株半人高的桃金娘树上，粉红色的花朵正在怒放。花朵下，是一些没有成熟的青绿色果实，再下面那些紫黑色的果实，才真正的熟透了。 叶章宏摘下熟透的桃金娘，交到叶明艳的手里。 叶明艳微笑着接过桃金娘，并拿起一颗放到嘴巴里，轻轻一咬——一股甘甜，瞬间包围了她的味蕾。 这滋味有别于深圳的荔枝、龙眼、芒果…… 她发现自己依然记得这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