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插曲
日上三竿,许蔓闻着玉兰花的清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深吸了一口气,贪恋着被褥间的松软温馨,翻了一个身,重新闭上了眼睛。 “小姐,小姐。”妙舞在床边柔声地喊她。 许蔓不理,用被子捂着头。 她略带焦急地瞟了一眼许蔓,轻声说:“沈mama带着杨老爷和一位穿飞鱼服的官家,说要见你。” 听见有飞鱼服官家,许蔓一下就坐起来。 难道是那位钱大人大发善心,肯将尸体火葬了? “清歌jiejie,小姐醒了吗”稚嫩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地响起。 妙舞出去吩咐小丫头到前厅回禀,又走了进来,看见许蔓已经自行下了床,一脸喜色,心下却惶惶。 “噗通——” 她一下子跪在许蔓面前,嘤嘤呜呜哭起来,哽咽道:“……那日妙舞没有留下照顾好小姐,让小姐一人又是差点被疯马撞了,又是……不过,妙舞真的是担心珍娘的处境,才会自作主张去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妆台上,许多细小尘埃飞飞扬扬,不注意细瞧,一眼很难发现。 望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妙舞,许蔓竟然有种错觉,这才应该是古代大家小姐该有的样子,柔弱时,令人怜惜无比,乖巧时,让人心软不已,娇蛮时,更是逼人喜爱难耐…… “妙舞绝非是对小姐不上心……只要能留在小姐身边,妙舞就是死也愿意的。” 重点应该是这最后一句话吧,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竟然让这骄傲无比的丫鬟如此方寸大乱? 此刻的许蔓倒是来了兴趣,慢悠悠地站起来走了几步,一双清透的眼睛冷冷地瞧着她。 “小姐,小姐。”妙舞见许蔓不说话,跪行着抱住她的腿。 许蔓突然有一种被绑架的烦躁。 难道这就是我哭了,所以你必须帮我?就像街头讨饭的乞丐跪下了,你就必须给钱。可是那起码也能算做道德绑架,这又是算什么? 自从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哑女、丑女,还是私生女,她有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不过总觉得这也许只是一场梦呢。说不得什么时候梦醒了,又成了二十一世纪疯狂生长的蔓草。 她环视了周围这些低调奢华的陈设,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粉白色真丝长袖长裤两截式左右交衽寝衣,也许二十一世纪的许蔓一生也不会有幸过上这种生活,却是能自由自在行走,随心所欲活着。 可是这些,她说不出口,更是哭都没有地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哪怕是场梦她也绝不愿意被人当成妖怪烧死。 不,不,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以后又有更好的出路,不能自己先将自己的心踩得稀里糊涂的。无论在何时何地,顺心而为就好。这不是自己一直坚持的吗 许蔓狠狠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清歌带着盥洗工具进来,硬生生地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最先反应过来,忙三两步走上前,将妙舞拉起来,又扶着许蔓在妆台前杌子上坐下,一边重新给头发打散,一边轻柔地说道:“小姐喜欢怎样的发髻?” 然后她又偷偷地支使小丫头拉着妙舞出去了。 等完全听不到脚步声了,许蔓点了点头,才轻轻地开口:“这是唱的哪一出?” “珍娘昨晚和沈mama,还有瑞云出去了,回来后说沈太夫人原本也要去京都恭贺老爷擢升,可是这几天老寒腿犯了,应该是要晚些走,想要小姐也晚些走。珍娘哪里肯,沈mama就提议让妙舞留下伺候沈太夫人。”清歌一脸愁容,手脚麻利地为许蔓梳了发髻。 “珍娘是不是说妙舞是我的人,自然要我点头。”许蔓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清歌拿了一个巴掌大的靶子镜子指给许蔓看她脑后的头发,惊喜地说:“小姐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也有我家清歌不知道的?”许蔓一脸宠溺地回望清歌,说道。 “小姐——您怎么能取笑清歌呢。”清歌一下子红了脸,娇俏地撒娇。 许蔓心情大好。 清歌见许蔓笑得开怀,慢慢吞吞地说:“不过,以前在沈府时,杨老爷曾向沈太夫人要妙舞,要妙舞到杨府……小姐你,你……” 许蔓没有往下问,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这里有点像古代封建社会的中国,婢女就是家里的一个物件,是一份财产,象牛、羊一样,可以随意卖买,也可以随意将她收为自己的女人,甚至连妾都算不得,即便生下了孩子,又很得主人宠爱,也最多为妾,也是归主人所有的,随时又被随意处置的可能。所以,主人是有着绝对的权力的……只是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打着这样的主意,会不会另有隐情? 清歌见许蔓没有往下问,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曾经沈太夫人向小姐提出来时,小姐为了讨好她,点头如捣蒜,只是后来出了被劫持的事,搁下了。可是,经过这几天的事,现在沈太夫人又提起来,小姐应该不会答应吧。 许蔓见她一副犹豫不决,最终紧紧抿着嘴的表情,笑容越来越大,心里更加欢喜,毕竟她曾无条件维护自己的人,私心里自然希望那样的清歌永远在自己身边。 等穿戴完毕,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淡粉色的半臂,亮白色的洒金百褶裙,粉紫色的雪蛾鞋,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丫髻,一走动,插在两个丫髻上拇指般大小的细密金刚石攒成的雪蛾颤颤巍巍,完全是大家千金打扮。 这又是新的一天了。这小许蔓其实真的不算太丑,若是没有这胎记…… 可是一想到自己将要顶着这身体游走在这完全陌生的世界,心下忐忑。再想到这几日经历的种种,心里更是如坠万丈深渊,直觉有只手在背后cao纵着自己的命运,心里顿觉有些不自由的无奈,脸上就泛出几丝苦涩的笑意。 在一旁伺候的清歌见状,立刻关心地问:“小姐可是不喜欢,要不再换一个。” 许蔓心里还惦记着妙舞说的有穿飞鱼服的管家要见自己的事,自然不会在这打扮的小问题上纠结不清。她摇了摇头:“很漂亮”。 清歌一听,就抿嘴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满足。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被人夸两句就高兴起来了。 不过转眼,她又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
许蔓也不忍心再逗她,说:“说吧。究竟为什么?” 清歌噘着嘴闷闷地说:“小姐,您又忘了清歌还是告诉珍娘,请个大夫来瞧瞧,可好?” 许蔓在心里探口气,凡是掩盖不了的那些与原主的差异,都是借口自己撞在沈家的家训碑上时伤了脑袋将之前的事忘记了。长期以这样的借口虽不太合适,不过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走一步算一步了。 瞧着清歌一脸关心焦急,心里暖暖的,许蔓故作威胁地瞪了她几眼,故意岔开话题,说:“你不说,我走了。” 清歌赶紧拉住她,急急地说:“杨老爷要将妙舞嫁给他的傻儿子。” “什么?”许蔓不确定地反问,难道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做个小妾什么的? 清歌见她一脸惊讶的表情,觉得很怪异,小姐这么激动做什么,当时,沈太夫人给小姐说的时候,小姐可是一脸平淡。 不过,这样的小姐让人心里暖暖的,再不是除了沈三郎以外,什么都漠不关心。 清歌一脸愤懑地说:“嗯,确实要将妙舞嫁给杨知府的傻儿子。谁不知他家傻儿子,三十好几了,不仅傻,还很残暴,最喜欢将柔弱又可怜的女人活活折腾死。每一次,他看见妙舞,就双眼冒绿光,一副口水滴答模样……”想到这里,她全身哆嗦了一下,又紧紧地抓住许蔓的手,说:“小姐,千万不能让妙舞去啊,虽然她平时是有些过于……” 许蔓回握住她的手,急急地问:“是不是每次遇见妙舞的时候,你家小姐……我,都在?” 清歌陡然见她脸色苍白,吓得愣了好一会。 许蔓轻轻推了她一下,催促道:“快说啊。” 她猛地点着头,吓得哭了起来,哽咽道:“小姐——” 许蔓心里狂跳了几下,身子软软地靠在正房中间的紫檀木花开富贵屏风上。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 难怪妙舞听到珍娘被扣住后,竟不去沈家,也不去府衙。 如果不是自己在街边遇到沈三郎和锦衣卫要人的一幕,发现端倪,如果不是在酒楼听到有人闲谈中提及杭州府钱粮库失火案,如果不是在说书人讲到“沈阁老英雄救美”故事时,清歌无意中提起两年前在沈家碰见过沈阁老救过的美人……现在要嫁给杨知府傻儿子的那个人恐怕就是自己了。 即便是忠勇侯府小姐又如何?无声无貌无才的私生女,失去了名声,想必能够嫁进杨知府,忠勇侯府高兴还来不急呢,世人只会认为她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呢,相信谁也不会去管其中曲折。 这大抵就是沈府笃定忠勇侯府一定会坐视不理的底气吧。 想必如果没有自己误打误撞在清湖边晕倒在小姑娘身边,又被锦衣卫找到送到沈府,那与小姑娘私通的人就是杨知府的傻儿子。 究竟挡了谁的道?竟然一计不成又施二计,这次是不是变相地在警告自己? 抬手用劲地揉着太阳xue,心里一阵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