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亲近
待到站稳了,许蔓才看清眼前小小的人儿,三四岁模样,大红蝴蝶纹底绣金锦缎夹衣,面前挂着的金命锁项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粉妆玉琢,大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要闪进人心底去。 珍娘正要上前将孩子抱起来,给许蔓解围,玲儿抢先一步走过来,对着那小小人儿行礼:“少爷怎么在这里?陈mama——” “哇呜——”她的话还未说完,那小人一把抱住许蔓双腿,扯开嗓子就是一阵哭喊。 许蔓从来未接触过孩子,这下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怎么了?”一道柔婉的声音自转角处传来,那人儿猴子似的躲到她身后。 许蔓抬头,应声望去,只见一行七八个人正疾步朝着这边行来。 为首的妇人二十五六上下,头发乌黑丰盈,光鉴照人,皮肤白皙细腻吹弹欲破,眉眼十分平常,身上穿戴却极精致昂贵。 许蔓猜测这就是大太太了。 这大太太据说是江南首富陈家嫡女,当年她嫁时那千里红妆,至今都还被人传颂。 果然,待一行人尚还有五六步到跟前,玲儿恭敬地行礼:“太太,小姐特地来给您请安。” 许蔓就收敛神色,屈膝深深地福了下去。 大太太静静打量她片刻,才恍若刚到似的,柔和地笑道:“快起来,小姐快请起。” 有机灵的婢女就挽了许蔓起来。 珍娘也接着给太太行了大礼。 大太太就将躲在许蔓身后的小人儿拎到面前,让她给许蔓行礼:“这是jiejie。” 那小人儿却像听不懂似的撒腿跑开了,自有丫鬟婆子跟上去。 “这,这让小姐见笑了。哥儿都是被我惯的。太夫人让接了过去陪她老人家吃饭。”大太太就携了许蔓的手,说着些抱歉的话,却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来之前许蔓就偷偷问过清歌,原来这林府长子并非太夫人所出,而是贵妾张姨娘所生,只是生产时血崩就散手人寰了,林家子嗣一向艰难,由太老爷做主将长子记名到太夫人名下。 这大公子据说也是永德年间两榜进士,只是不知为何并未出仕,留在家里打理庶务。 大太太已是他第三任妻子,前面两任妻子都是生产时去的,嫡妻留下一个女儿,如今十七岁,是这府里的大小姐,第二任妻子却是一尸两命,孩子也没保住。 大太太倒也算是有福气的,进门就一举得子,这孩子甚至也是整个林府唯一的男孙。 外界都在传,忠勇侯夫人因生产时坏了身子,之后十余年也未曾受孕,忠勇侯倒也是隔三差五地抬房姨娘回府,至今却也是只得那沈氏所出的三小姐和许蔓这位私生女两个女儿而已。 望着大太太那满脸荣光,一个庶出媳妇能够活得这样神采奕奕,想必也是顺风顺水的。 许蔓就觉得传言也未必不可信,毕竟子嗣问题对于世家来讲,永远都是最关键的问题。 一行人来到上房,进了门,是一间堂屋,黑檀木的香案太师椅小几短榻,青色的地铺,莹白的墙面,色彩明快而大气。 大太太随意地坐到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还携着许蔓坐到了她的旁边,许蔓推辞几番,大太太就搂了她:“我这里常年没几个人,不拘那些俗礼。” 许蔓就乖巧地挨着大太太坐了下来。 旁边的婢女端了绣墩伏伺珍娘在许蔓的下首坐下,奉上了茶点。 大太太就态度亲切地问珍娘:“瞧这瘦的样。我听说小姐在路上偶感不适。”礼多人不怪!许蔓立刻站了起来福了福,珍娘也跟着站起来行礼,回答道:“多谢太太关心,天气太热,休息了几天,多亏了屋里的几个丫头悉心照顾,现在已经没事了。” 大太太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也别客气,坐下来说话。”许蔓一副非常拘瑾的样子半坐在了绣墩上,对着她微微笑了笑。 珍娘就在一旁说:“大太太别见怪,小姐这不能发声的毛病还在治……小姐年纪小不懂事,这次回来在太太这里叨扰,还望多包涵包涵。” 大太太笑咪咪地答了一声“好”,然后又打量了珍娘几眼,说:“珍姑姑这两年在胡州照顾小姐辛苦了。” 珍娘也起身回答道:“不敢当,照顾小姐是奴婢应尽的职责,不敢当太太夸奖。” 大太太又笑咪咪地招呼她坐下,一旁的陈嬷嬷却用一种小心翼翼而又正好能让许蔓她们听到的声音在大太太耳边道:“太太,时间不早了,你看这……” 大太太轻轻扬了扬下颌,笑盈盈地说:“你们也一路辛苦了,摆了饭,就在我这里吃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过几日就是母亲五十整寿的宴会,母亲那里人多事多的,等明天再到她老人家那里请安。” 珍娘恭敬地说:“但凭太太安排。”说的是吃晚饭,实际上只是指许蔓和大太太,珍娘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吃饭的地点就在这屋子中间的四方桌上,大太太坐首席,许蔓坐在她右边,在一旁伏伺的只有一个端菜的小姑娘,眉青目秀的,手脚非常灵活,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叫银儿。 菜式很简单,一个五花rou烧莴苣,一个清炒白菜,一个清炒菱角,一碗蛋皮粉丝瘦rou的三鲜汤,下菜的是一碗白米饭,味道就象许蔓吃的路边摊。 她回府时晕车,又因为要见小许蔓的家人有点紧张,根本就没有食欲,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倒是大太太,吃得津津有味。 看见许蔓只吃了几口,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到是搞得许蔓非常不好意思,珍娘忙解释道:“小姐有点晕车!” 大太太笑着点了点头,说:“那就别勉强,回头我让银儿给你送点酸梅汤去,再备几块山药糕给您消夜。” 珍娘就趁着这个机会恳请:“……小姐一路上吃的少,又隔不多时就要增点小食。能不能在院子后面搭个小厨房,费用由小姐自己支付,不走公中。” 大太太这回倒是没有立刻答应,只说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陈嬷嬷。 许蔓和珍娘忙谢了大太太。 吃过晚饭,大太太亲自送了许蔓出门,陈嬷嬷陪着,王嬷嬷提着灯笼送许蔓和珍娘回她们住的宜园。
宜园离大太太住的荫园不远,出了门向右拐上一条林荫小道,走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就到了。两扇红漆小门,门楣上一块扇形的黑檀木匾,用隶书写着两个端端正正的鎏金小字“宜园”,门半掩着,里面火烛通明,一片喧哗。 推了门进去,这是座小巧的独院落。 院子正中三间大房各带着一间小小的耳房,三层的台阶旁各种两科合抱粗的槐树,枝叶葳蕤,象伞似的蔽住了屋顶,左右各两间的厢房,都是红漆落地柱,青石板铺,红漆格子窗扪着白色的胶纱,收拾的倒也干净整洁。 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全点着,照的院子里通明,正屋的堂屋里箱子全敞开着,清歌正带着映红和几个面生的丫头往外拿东西。 珍娘叹了一口气,借着给陈嬷嬷打赏的机会问道:“陈jiejie,你别往心上去,我只是想问问,原来姑娘一直住在太夫人居住的福寿苑旁边的静馨苑,怎么突然换了大太太这边宜园?” 陈嬷嬷却是顾左右而言它:“太夫人现在越来越早起,先在后花园转上两趟,再吃早饭……”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陈嬷嬷就由小丫头陪着先走了。 倒是王嬷嬷又倒了回来,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故意对珍娘低声笑道:“meimei是不知道,一月前,宫里有消息传出来,皇家要选妃了。这不,京都凡是大家都请了有头脸的女先生或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在家里教导女儿,府上就请了有名的顾尚仪,一来就挑中了静馨苑,太夫人这才安排小姐住这里。” 珍娘听了怔了怔,说:“偌大林府,就没一处可安置这顾尚仪?” 王嬷嬷就一脸喜色说:“是宫里的顾晴顾尚仪。她专门教人丝弦,要个开阔的地方,拿了贵妃娘娘的手信,太夫人也是没有法子了。不过,说好只住半年,等到选妃结束了就回宫里。” 珍娘听了却是不再做声。 王嬷嬷见她这样,有点不高兴了,说:“meimei,这林府虽富贵,却比不了那些正牌世家,要是再出位贵人,不更稳妥?” 珍娘大窘,支支吾吾的不好说什么,只好长长叹了口气。 毕竟人在屋檐下啊。站在太夫人、大太太等人的角度,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许蔓却十分欢喜,想穿越之前还为腾一间房子出来而苦恼,再看这院落,周围全是绿化带,独门独院,高大宽敞……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而且是非常舒适,非常满意。 她见两个人为了屋子说的有点不愉快,忙拉了拉珍娘,又让清歌装了点浙江一带小食给王嬷嬷。 王嬷嬷见了就高兴起来,说:“小姐真是副水晶心肠,做事说话贴心贴肺的。”她这话当然有点夸张的讨好,许蔓也不会把它当真。 安慰了王嬷嬷,许蔓对着珍娘打了一个哈欠,清歌忙到:“珍娘,小姐怕是累坏了……”王嬷嬷一听,闻音知雅,立刻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