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旧事
京都由内城与外城组成，内城的中心是皇城，外城的中心则是内城。内城由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条大街呈四方形环绕，而每条大街又由一条大街连接通往外城，这东兴大街就是连接朱雀大街和外城的。 朱雀大家街住着的都是极有脸面的世家大族，这个时段又正是归家的高峰时段，因林家的马车正好堵在路口，后面的进不去，前面的又出不来，不到一盏茶功夫，这原就车水马龙的地段直接瘫痪了。 那跪在中间的少女见越来越多的人围着看热闹，越发哭的得娇俏可怜：“……二小姐，求求您了，我家小姐本就命苦，虽自小也是金枝玉叶，蒙父兄娇宠长大，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突逢家变，无奈被遣入那满庭芳……” 故事怎么如此耳熟？许蔓在心里不禁纳闷。 马车内，十一小姐和沈二小姐向许蔓投来问询的目光。 “这位姑娘，您是不是弄错了？你家小姐究竟是谁？”林清颖的大丫鬟瑞珠下车走到那少女身旁，不温不火地询问。 那少女却是不买账，继续磕头痛哭，直到额头一片血rou模糊，猩红刺目，众人同情的话语越来越多起来，才施然抬头，说：“呜呜……想必大家最近都看过京都四大才子沈三郎写的《奇女子》，我家小姐就是那风骨高洁的江南皇商萧家大小姐……” 她的话尚未说完，周围就一下子沸腾了，有读过那书的自然向旁边的人显摆，有没有读过那书的也拉着旁人讨论起了沈三郎，更有二者不知道的索性问了候府的二小姐…… 沈三郎？萧衍荣？ 难怪那本《奇女子》读着那么熟悉？原来写的竟是那萧家的事。 许蔓心里也很乱，今日发生的事都超出了预料，直觉一切都是冲着自己而来，却始终理不清这些事情背后的目的…… “小姐，小姐们可受惊扰？”车帘尚未被揭起，陈嬷嬷的略带焦急声音便透过车帘传进来：“您看要不咱们请了里正来帮忙清场吧？总是堵在这路口总不大体面啊。” 车内一直盯着自己的十一小姐和沈二小姐也是一副你的事你说了算的表情看着自己。 许蔓却是苦笑，自己本就不能发声，这陈嬷嬷却隔着帘子问自己的意见，总不能让自己出面解决吧？ 不对，许蔓顿了一顿，大太太那样玲珑的人，身边的被器重的mama断不会如此不知轻重。莫非她已有了主意，不过是这样说让别人觉得是自己的主意，掩人耳目？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帮自己？ 果然，许蔓不过迟疑了那么五六息功夫，外面又响起了一道男声：“这位姑娘，当今圣上圣明，官府清明，不管受了何委屈，皆能到府衙诉苦！这路口向来车水马龙，这样堵着，恐怕大家都被耽搁了，不如移步到朱雀大街里正那里商量，如何？” 许蔓听出来这是那大太太那边的陈执事的声音，不急不缓，明理妥帖，话音一落，便获得周围很多人的赞同。 许蔓在心里暗暗赞许，这样的事情就应该雷霆解决，光脚不怕穿鞋的，众人又最爱八卦，不管忠勇候府二小姐是否出面应对，都会被众人议论，丢了体面，不如直接丢出重棒，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丫鬟，何愁不屈服？ 那少女却只是哭，并不点头，也不摇头，若是有人上前劝解，就是磕头，那“砰砰——”额头碰地的声音刺耳尖锐，无端令人窒闷。 陈执事和陈嬷嬷却是直接吩咐自家马车给别人马车让道，也恭敬客气有礼地请堵在前面的众人让开，催着车夫离开，打算漠然处之。 “陈嬷嬷，还是问问清楚吧？无端连累了林家其他儿女。”林清颖清柔的声音穿过人群隐隐传入陈嬷嬷耳内。 这是能够问清楚的事吗？何况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去询问这样没脸没皮的丫鬟关于自己小姐的事？林家还要不要体面了？ 心里腹诽不已，却又不得不恭敬地让人停下。 瑞珠有些同情地递给那跪在地上满脸鲜血的丫鬟一条自己用的手绢，淡然开口：“不知你家小姐受何委屈？需要你以死相护？” 她话音一落，本来已经准备散开的人群又围了上来。 陈嬷嬷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许蔓却是早就料到这场闹剧绝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不过却未曾望那沈府身上想去，毕竟自己手里也算有了沈府一些把柄呢。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坐在左对面的沈二小姐一眼，见其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都是世家出身，既然许蔓能够想得更深一些，她们这些世家小姐不是应该想得更多一些？难道她就一点不好奇这林清颖究竟想要干嘛？反常必有妖！许蔓心里越发肯定这一切与沈府脱不开干系。 车外，那少女带着哽咽又吐字清晰道：“……我家小姐自小与沈府三公子一起长大……就在我家小姐被押解上京，沈公子还拿出婚书……岂料忠勇候府二小姐两年前在沈太夫人寿宴上偶遇沈公子，惊为天人，立誓要嫁沈公子……” 许蔓在心里叹口气，也顾不得车里十一小姐眼里一闪而过的讥讽鄙视，略微靠了车门边，仔细听着。 这些事其实在湖州城里早已经不新鲜，甚至连八卦都算不上，试问，谁会对人人皆知的事情有兴致相传？ 不过，这样不光彩的又被大家所孰知的事却是极好的污水，不需要去验证真假，只要传出来，自有人竞相传播。 果然，瑞珠有些渐冷的声音又打断了那少女：“这些事在湖州城早不新鲜，你旧事重提又是何意？” 一句话就向众人承认了这少女所说的属实。 陈嬷嬷很想制止瑞珠，且不说未来得及，林清颖的奶妈王嬷嬷却是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不要做声。 她回头望了一眼许蔓乘坐的马车方向，又望了望林清颖乘坐的马车方向，最终什么也没说。 许蔓不禁嘴角往上翘了翘，心里冷笑起来，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自己闺誉扫地吗？那同为忠勇候府林家小姐，不知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去？ “小姐明鉴，我家小姐如今身陷那满庭芳……已是无奈，只求二小姐嫁进沈府后莫要为难……” 她话音未落，周围人群就有那脸皮厚的婆子，拉着瑞珠问：“你们家二小姐不会是最近京都传得沸沸扬扬人人艳羡的被那两位——” 旁边立刻有人跳出来反驳：“傻了吧。怎么可能有人放弃那人上人机会？” 另一人又说：“也不傻啊，这沈府也不差吧。” 其他人却是呵呵笑起来：“你是外地的吧。沈府再好，好得过——” “两位多虑了。这位姑娘也误会了。我家二小姐可是沈家嫡亲的外孙女，与你口中的小姐可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瑞珠冲着众人行礼，又说：“我家小姐谢谢各位关照。” 话音一落，自有婆子打赏铜钱，大家又是一番热闹。 许蔓听得心痒痒的，恨不得出去问个清楚。 那跪在地上的少女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哭诉着指责：“还说与你家小姐无关？你为何要遮掩？” 听到这里，许蔓暗自点头，终于说了句人话。 瑞珠不气反笑，拔高声调：“你这姑娘，不识好歹！你说的那是许小姐，湖州城人皆尽知，哪里是我家二小姐？” 那丫鬟却不依：“胡说！分明沈家已向忠勇候二小姐——” 众人皆双眼发亮地盯着那丫鬟，要知道最近京都被传得最多的就是这忠勇候府二小姐了。 当然许蔓却是不知道那些传言的，否则也不会如此被动了。 然而接下来的趋势却再次让大家惊掉下巴。 “翡翠莫要无理！”人群外一声淡然的呵斥传来，将那丫鬟未说完的话堵回口中。 这不是那萧家大小姐萧衍容吗？ 瑞珠明显愣了愣，立刻转身回了林清颖的马车。 许蔓也怔了怔，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坐个囚车像坐在自家客厅里那样的女子，那个即便身陷囹圄却能从容拒绝沈三郎的女子……几乎整个上半身贴在车门前，很好奇这萧大小姐会说些什么。 大家应声望去，只见一位素净纤弱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在那满脸是血的丫鬟旁边站定，先是掏出绣着锦竹的月白真丝手绢为那丫鬟擦拭脸上的血污，才屈膝向大家做了一个标准的福礼，挺直脊背站好，淡定开口：“小女向大家道歉，未管好自己的丫鬟。身正不怕影子歪，忠勇候府二小姐自是品行高华之人，我代翡翠向您赔罪！” 说完，她竟朝着许蔓乘坐的马车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什么状况？ 众人再次惊掉下巴。 直到萧大小姐领着那翡翠走远了，还有人一直小跑着跟着她们想要打听更多关于忠勇候府二小姐的八卦。 陈嬷嬷等人反而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