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显露
当天城门最后落锁的前一刻钟，林侯爷带着陈执事和四五个护卫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林府。听说三家分别到林府提亲，冷冷笑了几声，告诉太夫人统统回绝了，就直接到了宜园，闯进许蔓的书房，低声喝问了一句“慕芯究竟去了哪里”，就转身离开了。 后来，林侯爷身边的一个陌生女童就到了宜园，转述了林侯爷的意思，让许蔓收拾收拾，后日去二皇子府…… 当晚，许蔓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她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一会穿上了白领套装去律所，一会又像个孩子似的坐在阿婆曾经住过的小院旧址，一会却恍惚到了青城那个严肃的单位面对众人的嘲笑…… 一睁眼，已然又是宜园那间内室，什么都是老样子，除了这副身体里的人。 许蔓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却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舒心地过日子。 “小姐，小姐。”清歌低声细语地隔着屏风叫她。 许蔓轻轻地“嗯”了一声。 清歌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许蔓立刻睁大眼睛望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清歌立时指天发誓。 原来，昨晚清歌被珍娘派去满庭芳竹筠苑给文姬姑姑送信，不巧半路上遇见侯爷身边的女童，见那女童慌慌张张地从一个药铺里面出来。 清歌佯装那女童姐妹，谎称落下什么东西在药铺，又花了几两碎银子，才从药铺伙计口里得知，那女童竟然是去买红花和麝香，且要得量大，倒是很大方，给了市场价的三倍。 清歌又回到林府，偷偷去找那女童，女童自然不认，清歌也就罢了。 回头越想越不对劲，又偷偷跟去女童住的院子，因为院子还有另外两位女童住着，清歌轻易就进去了，院子中间用香烛纸火摆了一个八卦，中间竟然用一个铜盆装了用麝香和红花熬成的水养着的一个禁步玉佩，一看就非凡品…… 珍娘也去看过，还说，那是专门坏了孕妇根基的东西。三人立时想起来双兴苑里的沈夫人，珍娘就主动请缨，准备去双兴苑以此为条件和沈夫人谈条件。许蔓虽然隐隐觉得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不过，离着林侯爷说要将自己送去二皇子府也只有一天时间了，也只能司马当活马医了。 珍娘和清歌商量了一阵，各自去办事了。 她们一走，许蔓就那样将那些累起来又尺余高的书撕个稀巴烂，用尽全身力气将内室的圆桌揭翻个底朝天，掀了桌犹不解气，望着满室狠狈的书藉她又狠狠地踢了被掀翻在地的桌一脚。 谁知那桌黑漆漆的，却是百年的紫檀，倒把许蔓的脚给挺了。 常言道，十指连心。这一踢，疼得许蔓当场就抱住了脚，眼泪涮涮地往下流。这一哭不要紧，却牵连出了压在心底的伤心事。 想到自己自从变成了林府的许小姐后，事事都要cao心不说，到了关键的时候没人没钱又没有方向感，一拳出去就象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全然不管用……委屈象潮水似的涌上了心头，她借着脚疼嘤嘤地哭了起来。 泪眼朦胧中，又听到映红正和那个小丫鬟嘀嘀咕咕的笑语声，她更觉伤心，自怨自怜起来。 我到底是惹谁犯着谁了，原来我也可以三、五知己欢快畅谈的，谁知命运捉弄人，让自己穿越到了这样个家庭里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命运由别人掌握着，自由由别人支配着，过得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许蔓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敢大声哭出声来，怕外面的丫鬟婆子发现，被人说三道四的看笑话。 宽敞的大厅里，许蔓埋首抱胸无声抽泣着，显得那样的独单无助…… 哭了半天，许蔓好容易收住了眼泪，起身自己擦干了眼泪扶好了桌，把散落在四处的书一本一本地重新撂在桌上，坐下来沉下心来重新开始看书。 这才发现刚刚散落在地的书许多从穆夫人那里借的，又赶紧查看那几本借的书有没有损坏……幸好不要紧，许蔓秃废地坐在贵妃塌上发呆。 中途陈嬷嬷来见她：“大太太急用钱，看能不能在许蔓这里借点急用。” 许蔓心里还是有些振动，毕竟大太太出自江南首富陈家，当年嫁进候府可是十里红妆，如何到了这个地步？ 许蔓笑了应承：“我这里也没多的体己银子，您也别嫌少，有什么需要帮忙，你直管叫了去就是了。”然后让映红取了一千两银票，亲手递给陈嬷嬷。 陈嬷嬷脸上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收下了。 她刚刚走出宜园，许蔓就垮了脸，吩咐映红赶紧将这件事告诉珍娘。 中午吃了午饭躺在床上看了好一会书，珍娘才回来，脸上似喜还忧的，坐在许蔓的床弦和她说着悄悄话：“几番周折，找到威远候府四姨太的表哥家的，原来白三公子自上次城门戒严，就是小姐给我说过的那次遇见暴乱，还给白公子出了个主意那天，一回府白公子就和侯爷关在书房里说了半天，侯爷出了书房的门就让太夫人去了平阳长公主府上。请了平阳长公主要到我们府上来求亲。谁知中间出了林府用那就不知那里冒出来的人顶替小姐的事情，就搁下……” 许蔓鄂然：“难道从那时他就查到我的身份？” 珍娘注意到她说的是查到，而非知道，笑道：“四姨太从白公子身边的一个贴身的大丫头那里打听到的，说白公子觉得小姐见识不凡，够资格他屋里地当家人……” 见识不凡，这从何说起？ 许蔓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就因为自己的多嘴多舌地向他建议救民计划…… 她猛地坐了起来。 那钱枫……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真是祸从口出啊？ 许蔓颓然：“白家对钱枫提亲的事是个什么反应？” 珍娘含笑道：“这个倒是不知，不过，钱大人已让人带信，让小姐放心。” 许蔓苦笑。 珍娘也知道这件事已由不得她们了。只得劝慰许蔓：“小姐，不管怎么说，两家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小姐嫁到哪家去都不算委屈，只要丈夫尊重。家里还不是小姐说了算……凭小姐这相貌家世，还有不爱地……” 许蔓心不在焉地听着，想着对策。 她突然打断珍娘的话：“你对钱枫的家事了解多少？” 珍娘想了想，摇了摇头：“年纪轻轻的锦衣卫统领，深得帝心，颇受宠信，尚未娶妻……似乎都是别人知道的。” 许蔓越来越觉得事情棘手，就让珍娘去找陈管事，看看有没有更多的消息，毕竟陈管事常年在外行走，认识黑白两道的人多。 到了午睡时辰，许蔓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不等映红进来叫自己就起了床，看见碧纱厨里睡的正香的映红，自己悄悄打了两个麻花辫穿了玫红色高腰曳地的石榴裙就出了门。 空宅大院树林多，夏天的清晨微微透着股凉意。天空的西角边还闪烁着两三颗星。 许蔓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半月湖六角亭前。 这时天空中夕阳已西斜下去。许蔓靠在六角庭前的那棵玉兰树前，只只地望着稀疏的枝叶发起怔来。 很快，天色渐渐暗了起来。 宜园这个时候大家都该准备晚饭了，如果发现她不见了，大家一定会很着急的。特别是珍娘。说不定还会误会她做了什么傻事。 许蔓长叹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宜园。 她刚走两步。就听到桃李林边的林中传来一阵轻微地沙沙声。 许蔓不由毛骨悚然，仓皇地喊了一声：“谁？谁在那里。” 静下来侧耳倾听，又好象没有什么声音。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好象又听到沙沙沙的声音。 许蔓心中害怕，脸色煞白，提起裙角拔脚就跑。 身后有人喊她：“小姐，莫慌，是我！”有人边说边从林里走了出来。 许蔓回头一看，竟然是文姬姑姑。 她失声道：“怎么是姑姑？” 文姬姑姑好象在林中呆了很长时间，鬓角还挂着一两片树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收到小姐的信，想着来看看小姐，也就给太夫人递了贴子，却一点回音皆无，遂请了大太太帮忙，刚刚走进半月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嬷嬷已经不再后面了。在途中，发现了一个仄窄的小道，有点好奇，谁知道竟然和园连着的……还好是遇到了小姐，要是别人，还真不敢出来，怕是说不清道不白了……” 陈嬷嬷不在了，这么巧？ 许蔓眼中闪过狐疑。 文姬姑姑好象很有感慨的样，就站在那里和许蔓聊起天来了：“过两天江南郡的黄一鸣先生就要来了，黄先生在水患中捡的孤儿，见黄先生无儿无女，执意要姓黄，为黄先生养老送终。这小黄先生你不知道吧。他也算是花玟的师兄，曾经是江南有名的玉楼春的关门弟子，是江南第一名角，我们请了他来排新戏，本想到为花裳做点铺陈，谁知道竟然遇到了那样的事……唉，真是惨事啊！天子脚下……人命如草介啊！” 惨事？什么惨事？还天子脚下呢。许蔓听得云里雾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