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挟持
天气渐渐转凉，太夫人原本就染了伤寒，一直时好时断的，早早免了晚辈们的晨昏定省。许蔓却依然每日定时去福寿苑，这日，她显然来早了些，刚刚踏进福寿苑的门槛，便远远地看见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人前的林清华跪在正房门口。 “小姐来了。”瑞霞笑意盈盈地和许蔓打招呼，将她们领到了一旁的厢房，这里离着正房较远，虽然能够看见林清华跪的笔直的身影，却是听不清那边的说话声的。 “唉，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大小姐可真可怜，听上茶的莹儿说，卯时不到便来跪着了，旁人问也不答，只说要见太夫人，要太夫人为其做主……”清歌站在厢房半开着的窗边，望着正房那边感叹了一句。 许蔓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显然没有将清歌的话听进心里。 清歌见了，长长地在心里探口气。小姐昨日自宫里回来就是这样一幅呆呆的模样，回来的时候马车都到了二门，却不肯下车，整整在车里呆了大半个时辰……后来，许蔓才下来马车，清歌也去看过那车，并没有任何异常。 许蔓哪里知道清歌的想法，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昨日，从宫里出来，她刚刚上了马车探进半个身子，一眼就看见丫鬟打扮的李挚，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后来在林府门口，心里有鬼，她不得不将林侯爷气一顿，好早点脱身。再后来，李挚在靠近二门的地方就从车窗内溜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点了自己的xue道，令自己不能动弹……也没来得及问这人偷偷摸摸地在干些什么？许蔓有些懊恼地想。 “不好了，不好了。”沈mama尖利的喊叫从福寿苑外面传来。 许蔓和清歌对望一眼，二人赶紧走到了门口。 “太夫人啊，您要为夫人做主啊……昨日吃了这小……大小姐送去的栗子糕，夫人就肚子疼个不停，太晚了，也请不来太医，熬到卯时就发动了……造孽啊，孩子才七个月不到就早产啊——”沈mama那高亢尖锐的叫喊声瞬间响在福寿苑上空。 “什么？”太夫人在宋嬷嬷的搀扶下从内室走了出来，手指颤抖地指着沈mama：“你这老货，胡说些什么？” 沈mama一见太夫人就哭喊得更大声了：“老奴没有胡说，就是大小姐送去的栗子糕让夫人早产的。不信，您大可在府里打听。她身边的邓婆子都招了……” 听到这里，林清华顾不得矜持，直接站了起来一脚踢在沈mama胸口：“贱奴才，怎可胡乱攀诬我！祖母，华儿没有，绝对没有，那栗子糕可是太太亲手做的……” 轰—— 许蔓拉着清歌的手有些发抖。 昨日从宫里回来，大太太正好在宜园和珍娘商讨送些什么吃食去还在江南的椿哥，许蔓就将贵妃娘娘赏赐的糕点拿出来给大太太品尝，大太太十分喜欢那栗子糕，许蔓就让清歌将所有的栗子糕送去了荫园……此刻，许蔓心里隐隐有了不祥之感。 果然，耳边传来林清华气极的哭诉：“……祖母，华儿平日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一下，又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昨日下午，想着椿哥生辰快到了，便将亲手做得护膝送到荫园，想着太太给椿哥捎带东西时一并送去。太太就赏了两盒栗子糕，说是亲手做的……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沈mama急匆匆要出府去，才知夫人想吃栗子糕，就借花献佛……” “不好了，不好了，小，小公子不行了。夫人雪崩了，mama快去看看啊。”福寿苑外又传来小丫鬟慌乱的声音。 沈mama顾不得告退，直接拉着小丫鬟往双兴苑去，沈mama边走边絮叨：“刚刚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正房门口的太夫人也顾不得其他，在宋嬷嬷的搀扶下去了双兴苑。 清歌望了一眼许蔓有些苍白的脸色，伸手扶她胳膊一下，轻声问她：“这如何是好？要不要通知大太太？” 许蔓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她还沉浸在林清华些栗子糕的说法里面。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大太太会对沈夫人下手，不说别的，当日椿哥病成那样，大太太也没有动作，如今椿哥好好地在江南，大太太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还留下这样打的把柄。 如果不是大太太，那栗子糕又是从宜园出去的，也是从宫里贵妃娘娘那里出来的，无论如何矛头都指向了宜园……难道是贵妃？不，不，怎么可能是贵妃？如今侯府没有子嗣，侯爷又是闲赋在家，贵妃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许蔓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如果不是贵妃，许蔓真的想不出来有谁要这样陷害沈夫人，又泼脏水在宜园。 “小姐，小姐。”清歌将许蔓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十分紧张地问道。 许蔓也不管她，径直走出来福寿苑，她必须回宜园问问珍娘，按理说，珍娘已经提前给沈夫人开过保胎的方子，沈夫人也表示会小心饮食，怎么就还是早产了？难道梦里遇见的事情都避不开？许蔓心下一颤，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回身一把抓住清歌的手：“快，快去寻珍娘，让她务必去双兴苑看看，看看能不能保住沈夫人母子！” 清歌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匆匆跑去了宜园。 许蔓跟在清歌的身后，心神不宁地往宜园走。 刚刚走过前面的回廊，看不见身影，林清华也带着贴身丫鬟四琪走了出来，四琪甚至朝着许蔓的方向佯装吐了口唾沫：“哼！我就不信，这次沈家还要娶你过门！” “住口，四琪！”林清华冷冷地呵斥了四琪：“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是，是，小姐，四琪错了。”四琪有瞬间的迷蒙，又立刻乖巧地认错：“四琪以后不敢了。可是，四琪心里清楚，小姐可是这府里最好的，四琪心里不甘，那沈府为何偏偏——” 林清华再次面若寒霜地打断她：“住口！你若再不长记性……” 许蔓当然不知道身后的事情，她心神不宁地走到半月湖，今日的半月湖十分安静，六角亭角门守门的婆子也不知去了哪里，角门半掩着。她就轻轻走过角门，打算去那外书房转一转。 “……你说，宫里有了变化？”前面拐角处传来女子清雅的声音，隐约中，许蔓却看见拐角的地方站着一位男子。她赶紧退回两步，藏在拐角处。 “……听说皇上不好了。太医院的御医已经去了三四波了，恐怕……”那女子的声音还在继续，隐隐透着急躁。 “……若是这样，恐怕要戒严，又如何出去？”那女子一把抓着背对着许蔓的男子衣袖，紧张地问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此刻，虽然城里未戒严，城门却是重兵把守……”背对着的男子终于开了口。 许蔓却石化在当场，她十分清楚这是黄先生的声音，绝对不会弄错的，黄先生可是亲自教授了她半个月的音律的。 黄先生怎么会在这里？站在黄先生对面的藏在拐角的女子又是谁？ 这段时间遇到的不解之事简直比这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许蔓长长叹了口气，不准备去管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准备转身离去，正好看见角门那边看守角门的婆子远远地走了过来。 许蔓又回头望了一眼黄先生的方向，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她就犹豫要不要出声提醒一下。 “咦？小姐，小姐，是您啊？”看守角门的婆子发现了许蔓，还笑意盈盈地与她打招呼。 许蔓立刻感觉到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她猜测黄先生那边肯定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说不定已经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在偷听…… 许蔓神色有点匆忙地出了角门。远远的，正好可以看见九曲回廊下面开得零零散散的晚荷，还有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许蔓提起裙摆朝九曲回廊对面方向跑去。 “快快拦住她。”一个低沉醇厚地声音在她身后低低响起，却如晴天霹雳般击在了许蔓的心间。 她暗叫一声“不好”，一面加快了脚步使出全身地力气朝九曲回廊对面跑去，一边高声喊道：“嬷……” 最后一个“嬷”字还没有喊出口，许蔓停住了脚步僵在了那里。把没有喊出来的话咽了进去。 一个纤细的身影瞬时奔向那看门婆子，那婆子甚至没有来得及挣扎就软软地倒在地上。 许蔓立刻察觉到一柄泛着秋水般寒意地利剑从身后脖上架上了。 许蔓倒一口冷气，眼角眉稍都不敢动一下。 一阵风吹过，六角亭旁边的那两棵白玉兰树上皎洁的花瓣轻轻地落在了许蔓的肩上。然后又慢慢滑落在她粉白色的绣鞋旁。脖子旁剑锋的寒意如蛇般轻轻地从脖子滑到了胸口。 好一会儿，许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黄先生，我们也算是半个师徒，有什么话不好说？又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何必要剑弩相见，坏了情谊了！”她声线甜糯，透着丝丝娇憨，说不出的撩人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