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小人物们（3）

    南昌，江铃集团大楼。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好生气。

    “咱们自家生产的QQ撞了人，结果车头还瘪了，这传出去不是让人觉得咱们厂是造纸厂么？真是丢人！而且这还不是一辆车的问题，10辆有3辆撞过去都会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年过五旬的经理拍了桌子。

    “咱消消气吧，拍桌子总解决不了问题咯。”江铃唯一的一位八级钳工出来圆场。“咱们先要分析问题。”

    “好。”

    “对那块钢板鉴定以后，我们发现那块7号钢板的质量明显不合格，表面强度和5号钢差不多，应该是钢铁公司的问题。”

    “这是要甩锅？”经理气的胡子都抖起来了，“今天不管怎么说，质检部门的头头一撸到底！还有，梁处长你给我解释解释，你的采购是怎么干的？”

    “经理，我查了一下，这批钢板是计划内调拨的，不是计划外购买的，这锅我可背不动。”

    “调拨……行，我等会向省里写个报告。”听到是调拨的物资，经理的脸色略微和缓了些---调拨下来的原料一般都认为是优质的，而且原则上也不需要在接收单位内进行仔细检查。

    “经理，当初可是您说的，那几个批次要换成5号钢板的，所以批下来的就是6号啊。以5号钢板的质检标准来说这还算优质钢材了。虽然出了这种事我很遗憾，可是我当时还劝过您呢，您忘了么？”

    质检主任的一番话让总经理如芒刺在背，去年年初的时候，财政拨款比较紧张，为了完成上面规定的2200万元净利润指标，自己想出了一个不太光彩的办法缩减成本，勉强坐稳了自己的位子。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问题，还是以这种极其乌龙的形式。

    会议室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着经理。“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这不也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出此下策么？难道你们觉得能把我推出去顶缸？没门儿！”经理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

    “完成任务？王经理，你当咱们在座的都是傻子是吧，如果真完不成，你为什么不往上面打报告？”不到三十岁的一名优秀工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家看看，这是我算出来的实际成本，比账面上的低了一千一百万，我想问问王总经理，您这一千一百万怎么解释？”一边说，这名工人一边把打印好的纸放到每个人的面前，“各位同志，我算的没错吧？”

    “你以为去年单位里那么高的奖金是怎么来的？小林同志，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主席说两参一改三结合不假，可是你这个结合就是对党委吼么？你眼中有没有组织？”

    “纸上写了，去年集团里的奖金总额是七百四十三万六千，除去正常的奖金，超额部分不到三百万，那八百多万是被咱们集团拿去放驴打滚了么？”

    “这……”经理一时语塞，不过很快就担心过来，“剩下的加在了伙食和劳保用具的采购上，不服你可以去找财务查账。”

    “服，服，是在下输了。”

    “你知道服就好，我这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吗，谁不想自己手上多发点奖金？虽然手段有点变通，不过我心是好的啊，小林同志啊，年轻人这急躁性子要改一改啊。”

    “您还没听明白吧？我说是在下输了是因为我实在没想到您竟然能用这种手段----拿一块钱一公斤半的高棉米冒充一块五一公斤的盘锦大米，拿白猪rou冒充黑猪rou报账，拿鸡蛋粉当鸡蛋上账，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些坏事，大家都不觉得我是什么好人，现在看来是在下输了------王总经理您这坏的程度简直突破天际，人家挖单位墙角是拿几个鸡蛋，几箱牛奶，您直接把鸡蛋换成鸡蛋粉，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把发给咱们的鲜奶换成中老年高钙奶粉啊？”林铮的嘴皮子就和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如果大家不信的话，样品我现在就能让人送进来。”

    “那就麻烦小林让人送进来吧，大家好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质检主任仿佛是为了摆脱同这次事故的干系，往常支持经理的他竟然站到了经理的对立面。

    “小林同志，你可是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任的啊。”会议上一直沉默的书记开了口。

    “那是自然。”林铮拍了拍手，外面立刻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书记说。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食堂的切菜工，他提着一个大菜篮子走到了桌前，把里面的菜样都一一拿出对比。“各位同志请看，账上的猪rou和咱们食堂里的猪rou，明显是不一样的……”

    接着，仓库管理员也提着一包手套和护目镜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经理的脸色顿时大变。“林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大家今天是来讨论汽车质量问题的，不是开后勤会议！你搅什么局？”

    “我搅的就是这暗无天日的局！砸碎旧江铃，建立新江铃！王总经理，你那辆江铃A4走的什么账？集团里的油费怎么从你被调过来就高了一大截？特别经费是什么？说是咱们奖金高，奖金同增产量成比例吗？设备更新怎么又成了改造？本来我还念着您是老同志想给您留点脸面，现在看来是不必了！”林铮握着青筋暴起的拳头朝着桌面狠狠砸了下去。

    “咚！”林铮的拳头还没落下来，王经理的水杯底倒是重重的“吻”了一下桌面，“林铮，你咬人还咬上瘾了？我现在就让保卫处把你带出去，送你进局子里！”说着便拿起了听筒。

    “不必了，保卫处那几位都出去喝酒了。该被带走的人是你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内务委员会的车已经过了八一大桥了。”林铮冷笑道。“虽然我不说这些，你也一样要进去，但我就是要让集团上上下下万把人知道，你这个老官僚到底干了什么事？免得有些人说你冤，给你翻案！”

    话音未落，楼道里就传来了震天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叫骂声，林铮低头看了看领口的小圆盘:“抱歉，王经理，你刚刚说的话已经通过广播传出去了，现在刚好是下班时间。”

    “你…你……！”王经理指着林铮，说不出话。

    会议室的门被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