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风格迥异两夫子
今天竟然面见两位夫子，辰时跟随九夫子读书，未时，五夫子要讲授天文地理术数。 距离无涯台不远处，有一面高达近百仞的石壁，以前经常路过，也没有发现这片石壁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今日才发现，石壁上竟然有一个高达三丈的石门。每个人都看得见，里边全都都是书，一排排的书架，高达十丈，有木梯通往书架的高处。每个人都目漏贪婪的凶光，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么多的藏书。尤其是张道孙，激动的浑身颤抖。 所有人都聚在门之外，冬天的山上很冷，残雪未消，山风呼啸，还好，每个人都会武功，这点寒冷都不是问题。 九夫子大家都认识，因为每个人入学的时候，都见过他。 九夫子倒也懂得享受，能躺着坚决不坐着，能坐着坚决不站着。九夫子就躺在无忧椅上，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胸膛。 九夫子眯着眼睛，问前来的诸生:“今日前来，上什么课？” “读书！” “我且问:读书有用乎？”九夫子睁开眼睛，扫视所有人。眼神犀利，却又清澈。 “读书有用！”大家热情高涨，很多人随口而答。 “读书有个屁用。读书你能读出来米粟，帛布，黄金屋？”九夫子的声音突然凌厉，眼神似刀，盯着每一个人，对，每个人都觉得九夫子在盯着他。 “读书有用乎？”九夫子又问了一遍。 “读书无用。”这次很少有人回答，又不能不答，声音不大。 “读书无用，还读个屁书。读书无用，你们还识什么字，来什么书院？嗯？”九夫子这次好像怒极，声调更高，眼神更厉，连躺着的身子都坐立起来。 “读书有用乎？”这次再问，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平和。 寂静，没有人回答。 “一群笨蛋，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还学个屁。”九夫子反倒又躺了下去，声调恢复之前，但这次比生气更可怕，因为这种态度，代表了九夫子的失望，和对他们的放弃。 “读书无用，用书有用。”马浪尘看没人说话，就接了一句。 这道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死读书有什么用？读书是为了来用的，单纯的知识并没有任何用处，只有你在用的时候，才能发挥巨大的作用，甚至扭转乾坤。知识并不是力量，运用知识才是力量。 九夫子三问，大家不明其所以。故，并没有回答的让九夫子满意。马浪尘话一出口，大家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还有明白人。”九夫子并没有觉得满意或者不满意，眼睛都没睁，对着都在看他的大家说:“还愣着干什么？读书去，难道不知道寸金难买寸光阴吗？读书的时间不够珍贵？” 大家忙不迭地向九夫子行礼，便冲往藏书洞。 进入藏书洞后，马浪尘扫视一下，发觉这里有无穷数量的书籍，统统都是用夫子纸抄写的，很多书的纸质已经发黄，但是纸的质量非常好，书籍保存的非常完整，而且书籍排列的很有条理，不管是经史子集，也包含文学艺术小说等等，甚至是历代著名的官策、上书、言事等等，应有尽有。 马浪尘随手拿出一本书，是《战国策》，随手翻看了一下，竟然并不是世间流传的，由西汉刘向编纂的三十三篇《战国策》，而是有八十一篇。马浪尘大致看了一眼，发现上边有很多注疏，马浪尘看到一行小字的留款竟是书院的第五代夫子，书于汉初的汉王元年。汉初写在纸上的文字，纸的质量竟然这么好？已经七百年了。马浪尘研究了一下这张七百年前的纸张，并不是当世的那种纸张，而是一种用羊皮加工而成的纸。由于之前制作星空飞舟的时候，那个巨型的球体，就是用三百张羊皮制成的，马浪尘对羊皮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尽可能地把羊皮做的又薄又韧有轻，又耐热又密封。下了不少功夫，所以马浪尘才能一下子摸出，这是一种羊皮制作的纸。 马浪尘把那本《战国策》放入书架，去一个律令的书架前，仔细查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商君书》，他就在心里琢磨，回头一定要抄写一部《商君书》放在这里。这个藏书洞是书院历代先贤积攒了千年的成就，里边有无数代书院人的辛勤汗水。马浪尘相信每一代的书院人，都会尽可能地搜罗书籍，来充实这个藏书洞。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他们的义务，更是他们的骄傲。 马浪尘隆而重之的取出一部《晋律》，准备这段时间好好研读一番。听到洞外有人请教九夫子。 问话的人，是凌云志舍的司马子，字子之。 司马子捧着一本《论语》，向九夫子行师礼，问曰：“请问九夫子，《论语》中一句，跟孔夫子思想不太相同。不解而问。” “读书可有百遍？”九夫子并没有立即让他发问，而是问他读书可有百遍，而每个来藏书洞翻书的人，想必都会看到，每一本的书卷首语，都有一句相同的话：读书百遍，其义自现。 “已过百遍。”司马子老老实实的回答。 “嘭！”一棍敲在司马子的头上，九夫子道：“过百遍还不解其意，怎么不笨死？” “夫子不来解惑，谁来解惑？”司马子倒也是聪明之人，求知若渴，自然敢发问，哪怕还揉着被敲疼的脑袋。 “讲。”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司马子这句话尚未念完，又是“嘭”又是一棍敲在脑袋上。 这句话是《论语·第八章·泰伯篇》中名句，全句为：“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于古代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所以，对这两句的理解，有很多种，甚至大相径庭。司马子这种断句的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对于老百姓，只能使他们按照我们的意志去做，不能使他们懂得为什么要这样做。深层的含义，就是愚民政策，不让老百姓明白太多，驾驭他们，驱使他们就足够了，百姓，不可以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 愚民政策显然跟孔夫子的政治主张是相违背的，孔夫子是中国第一个创办私学的人，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常言：学而不厌，诲而不倦。自然是不会以愚民政策，作为自己的政治主张的。 所以司马子疑惑不解。 “难怪不通。”九夫子答。 “怎么……”司马子反问。 “句读之不知，惑安能解？”九夫子并没有直接对他解释，这样的句子，不同的读法，就有不同的理解，他指了一下张道孙，说：“你读。”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张道孙这样断句。这样的意思是：对于那些道德、行为都符合“道”与“礼”的老百姓，不要管他们，随他们而去。对于那些道德、行为不符合“道”与“礼”的老百姓，就要引导他们，教导他们，让特曼懂礼、知礼、行礼。 “懂了吗？”九夫子反问司马子。 “懂了。”司马子回答。 “笨死。” “嗯。” “九夫子，是不是还可以这样句读来读，”慕容容若看见马浪尘在看她，她悄悄地递了个眼神，从上元节之夜回来之后，他们俩很默契的保持着距离，但是，从心里的距离上，两人更近了，一个眼神，足矣让对方明白彼此的心意，她读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种读法的解释为：老百姓，如果可任驱使，就让他们听命；如果不可任由驱使，就让他们明理，目的还是要驱使他们。 “可有人分析这两种理解？”九夫子不说谁的对与错，问道。 “我觉得，这要看施政者的治国之法，”九夫子的话音落，马浪尘接着回答：“以仁、以礼施政，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仁礼施政更自由一些，但是民众并非生而行善，知而有礼的。这个，也许太理想化了一些。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更合适行法制的施政者。治国以法，所有行为皆有准则，一切行事具有规矩，让民众知法懂法守法行法，这才是才是最好的治国之道。” “我也不必评判高下，这些东西，都是以后你们需要去经历，去实践的。只有实践才能检验这些理的对与错，高与下。”九夫子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藏书洞对你们开放，随时可以借书去读。记得，是借，有借必还。如有新书，一定要抄录一份，放入藏书洞。这些东西，才是先贤们传承下来的，最智慧的东西。” “是！” 未时，五夫子要讲授天文地理术数。 五夫子拿了一摞木盒子，讲道：“数术乃实用之学，生活当中必不可少，不管是市井黎民，村间百姓，还是商贾小贩，国之经济重臣，都必须知晓数术之学。要学好术数之学，简单来说，需要读七经，学二技，训练一思维。” 五夫子轻轻一扔，就把手里的三十个木盒子分散扔到每一个的手里，看似一件不算太难的事情，蕴含了极大的计算能力，要看准每个人所在的不同位置，计算每个木盒子所需要的力度，扔出去时候所受的不同力量，到达的不同距离…… 马浪尘接过木盒子之后，大概扫了一眼，是一个方形木盘，里边有不同大小形状的木子，应该是一种游戏。 五夫子接着说：“七经即《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张丘建算经》、《辑古算经》、《缀术》、《孙子算经》。二技即筹算法和珠算法。这一思维，就是有意去训练自己的算术思维。” 这七部算经都是前代算术大家所著的算术著作，囊括的内容和各有不同，又包罗万象，比如田亩面积的计算方法，比如军队人员的配置，给养运输的计算；比如粮食的税收，仓窖的储存体积，比如丝织布帛等交易的计算……不一而足。 算筹是一种计算的工具，其实就是一根根同样长短粗细的小棍子，每两百七十七根放在一起，有需要的时候拿来计算。用算筹来计算的方法，叫筹算法。珠算法，即用算盘进行计算的方法，而魏晋时期，算盘的发明尚不算成熟，主要还是以筹算法为主。另外，尚有算板，类似于算盘的雏形。更厉害的，就是心算。老子曾曰：善计者不用筹策。就是用心算之法。在秦墓的时候，慕容容若在无谋者慎这一关的时候，就施展了强大的心算能力，不用算筹、算板、算珠，只凭一心，就算出了那里的机关破解之法。 “说到算数思维的训练，”五夫子主要解释了这个，也就是跟那个小木盒有关系了，“这世间只有两种力量能够推动人类自觉的学习，一种是生存的本能，一种兴趣。从兴趣的角度来说，学习本以快乐为主，寓教于乐的学习，更容易让人学的快，学的深。你们手里的小木盒，就是我为了训练你们的算术思维，专门制作的一个小游戏，名曰：华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