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争取
战场上硝烟弥漫，这里刚刚结束一场伏击战。四辆汽车冒着熊熊的火光，将近八十名被打死的日军士兵已经整齐地摆列在地上。 李井泉掏出怀表看了看，这次伏击总共耗时39分钟。取得如此大的战果，之前也是李井泉没有想过的。 “很好。”李井泉满意的点点头。 这是八路军大青山支队在日军“扫荡”被打破后的首次主动出击。取得了很好的成果。 日军最近对中国军队在后方的游击作战也有点无可奈何了。前线，中国八战区81军和35军联合推进，已经压制住了日军几个月前猖狂进攻的势头，取得了战场的主动。这在整个中国战场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苦于兵力不足，黑田重德不得不谨守防线，再也组织不起以前那样的进攻了。 在前方局势不利的情况下，后方的安靖“扫荡”作战也罕见地出现了失利。不仅负责“扫荡”的主力部队被击退，各方中国军事势力趁机对日军占领不久的诸多区域进行渗透攻击，已经有好几个地方有被攻破的记录了。虽然日军很快就能组织反击把失地夺回来，但不败的神话已经被打破，越来越多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日军的后方局势也越来越不利。 其实，要改变目前的现状很简单，就是后撤到张家口，放弃已占有区域，有效集中兵力，并利用张家口前的山地地形遏制中国军队的进攻势头，然后创造会战的机会，伺机消灭中国军队主力。 只要能显著地消灭中国主力部队的有生力量，日军还是能卷土重来，恢复对整个绥远地区的有效占领的。 但这个决心很难下。 在中国战场四处高奏凯歌的情况下，如果26师团放弃已占领地，会成为整个日本军界的笑柄的。 而且，没有正当的理由，26师团也不能擅自放弃现有占领区域的。 黑田重德进退失据，左右为难，只能苦苦支撑。 目前，日军只能坚守绥远各城镇据点和交通线，其他广大的绥远地区，已经落在了各路中国军队手中了。 当然，还有很多地方是伪军和伪蒙军占领的。但他们中好多人目前也和各方中国军队眉来眼去，态度暧昧，骑墙的姿态非常明显。 自从大青山北麓的诸多山头势力被收编后，绥远各地的许多伪军和伪蒙军也和八战区暗通款曲，希望能给予恰当的待遇，待价而沽，叛离日军。 这个局面来得太快，快到让傅作义和马鸿宾也措手不及。由于前期梁三儿在大青山中出手阔绰，政策的尺度比较宽，导致后期真正有实力的伪军商谈反正条件时，竟然难以给予恰当的待遇，这也影响了许多伪军反正的积极性，大家很多都持观望态度，看八战区如何恰当的安置他们。 在好言好语宽慰各路想反正伪军的同时，身处不同地点的傅作义和马鸿宾异口同声大骂梁三儿崽卖爷田心不痛，典型的败家子。 ****************************************** 身在大青山深处的梁三儿目前根本顾不上谁在骂他，现在小小的葛家岔集中了35军、81军和八路军三方的情报势力，对他展开或明或暗的攻势。虽然这几方的代表都是女人，但一点也不容易对付，她们围在梁三儿周围争来斗去，一点不比男人省心。这让梁三儿徒呼奈何。 没有女人，大家伙旱得看见母猪也会两眼放光，可女人多了斗起来，也让梁三儿和大小头目都头疼不已。别人老远还能躲起来，梁三儿想躲也找不着地方，没几天就感觉心力交瘁，后悔不迭。只想张卓赶紧回来，他带着张卓私奔远走高飞，再也不理会这里千头万绪的烦心事了。 这两天，山下的日军又有了新动向。他们围着北麓的山脚占据了一道环形线上的城镇，并在这条环形线上的部落、村庄开始实行连坐制、保甲制等，严防山里的势力获得各类补给。虽然这道防线目前到处是窟窿，对山里影响不大，但已经引起了梁三儿的警觉。在应付三个女人的同时，梁三儿派出项子义下山搜集相关的情报，设计相关的应对之策。 ******************************************** 赶着满载缴获物资的马车，李井泉带着人兴高采烈地回到了根据地。 打破了日军的“扫荡”后，八路军大青山支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根据地。 没想到李井泉这次出去收获这么大，迎出来的梁琨吃惊的从嘴里抽出烟斗，瞪大眼睛说：“老李呀，这次你们发洋财了？搞了这么多缴获来！” 李井泉一路都在想象梁琨见到这次作战缴获物资的吃惊样。见梁琨果然如自己想象中一样露出吃惊的样子，忍不住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怎么样，老伙计。我这次还可以吧！” 看着文书递过来的此次作战简报，梁琨重重地点头：“何止可以，简直是大大的可以呀。没想到你们一次能消灭近百号日军，自身几乎没有伤亡，这在咱们整个八路军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呀，这要是传出去，绝对能极大振奋全国抗日军民的精神。嘿，也能给耍嘴皮子的蒋委员长一记猛拳，让他知道知道咱们八路军在敌后干了多少工作，省得他天天污蔑咱们游而不击。” 说到这里，梁琨像想起了什么。他大声对着李井泉说：“老李呀，说起来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你们这里取得了这么大的战果，刚才电台班的张卓回来了。哈，这样，咱们很快就能和边区取得联系了。庆幸呀，她们竟然没事。这些宝贝疙瘩能平安脱险，看来咱们的事业注定要成功的。” “什么？张卓她们脱险回来了？哈哈，太好了。老梁你也不早点告诉我，让我早点高兴、高兴！” “走，啥也不说了。赶紧回去看看小张她们。” 梁琨含着烟斗还想说些什么，已经被满脸兴奋的李井泉拉着向屋里飞奔而去，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屋里，张卓和其他三名电台班女战士见李井泉和梁琨进来，站起来举手敬礼：“首长好。” 李井泉看她们身上并没有穿军服，而是穿着方便掩护身份的当地蒙古族女装，衣服上沾满了一路的风尘。 看来，她们也是到达时间不长，一路上没少吃苦。 李井泉庄重向她们举手还礼，嘴里感慨地说：“没想到你们几个女同志自己能找回来，很不容易呀！这次，是我的疏忽，没想到电台设备对后撤的拖累，让你们遇险，是我这个指挥员的失误。你们能平安返回就好，是对革命力量最大的保护。很好。” 略一迟疑，李井泉问：“电台班和掩护部队只剩下你们几个了？其他同志，是不是都牺牲了？！” 张卓几人黯然地点点头。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下来。 不过，张卓很快抬起头，她赶紧补充说：“首长，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周楠同志。不过，由于身体原因，她和电台都留在大青山里，我们几个先出来找队伍的。现在好了，找到部队，我们就能很快把小周接回来。不过，电台这次受损严重，可能暂时恢复不了工作。” 李井泉精神一振：“那就好，能多一名同志，革命的力量就多一份。你们先休息，我马上安排人跟你们去把小周和电台接回来。电台的事，咱们共同想办法，一定要尽快恢复工作，迅速和边区以及绥远各情报点取得联系。现在，绥远的形势变化很快，我们要尽快掌握全局情况，争取取得更大的战果，扩大革命的政权。” 张卓和其他三名电台班同志站起来齐声应道：“是。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梁琨在旁边插嘴：“小周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她能从大青山里走出来吗？” 张卓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梁琨。 注意到了张卓脸上为难的神色，李井泉和梁琨相视一眼，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她有什么问题吗？” 张卓赶紧解释：“不是，首长。周楠现在很好，走出大青山没问题。不过，她怀孕了。” 这个消息过于突兀，震惊了屋里所有人。李井泉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有点生气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小张，你不要隐瞒，都告诉我们。” 张卓期期艾艾地说：“小周在土城子工作的时候，和那里的同志有了感情，怀上了孩子。但具体是谁的孩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李井泉和梁琨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唉，不管怎么说，也是烈士的孩子。总算为牺牲的同志留下点血脉。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当事人又牺牲了，就这样吧。关键是照顾好周楠同志，对得起牺牲了的同志。哦，对了，你们这次是怎么脱险了？竟然能保住电台？” 其他三名女战士望向了张卓。张卓一脸尴尬：“呃，这个，这次…我们呢” 看着张卓吞吞吐吐的样子，李井泉和梁琨疑惑地交换了个眼神，不知道这帮电台班的女孩子们又想抛出什么能震惊他们两个老家伙的消息来。 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误会会越来越大。张卓咬咬牙，还是竹筒倒豆子，把自己遇到梁三儿一伙儿的事情全都说了，连自己私自和梁三儿成亲的事儿都说了。 “啥？啥？你说的是啥？” 这个消息比周楠怀孕的消息震撼力更强。 李井泉和梁琨同时坐倒在椅子上，半晌没缓过劲来。 只不过李井泉是脸色铁青，梁琨则是脸上忽晴忽暗，变幻不定，瞧着张卓的眼神复杂到极致，不知心里转的是什么念头。 既然说开了，张卓倒也干脆，把自己在三义县的成长经历，以及和梁三儿之间的事全都说了。然后低下头说：“首长，虽然这次是事急从权，但我确实没有通过组织就和队伍之外的人自己成亲了，违反了纪律规定，我接收处分。只是希望能给我工作的机会，在革命工作中，我还是能发挥一定作用的。” 梁琨忽地一下跳起来，吓了所有人一大跳。梁琨大声说道：“不，你不是有一定作用，你现在有很大的作用。” 说这话的时候，梁琨眼神里流露出神采奕奕的光芒，表情颇为失态，连和他关系最好的李井泉也吓了一跳，不知道这老家伙脑子里转的什么念头？ 梁琨眼睛死死盯着张卓，吓了张卓一跳。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也没发现不对。张卓抬头疑惑地望着梁琨。 李井泉同样不知道平时为人极狡猾的梁琨这次为什么会这么抢先表态，也疑惑地看着他问：“老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琨一把拉着李井泉坐下说：“你想啊，老李。现在大青山北麓的土匪山贼都被这个梁特派员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势力。这股势力，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是不可低估的力量。这从这次他们轻易打破日军的扫荡就能看出。日军的战斗力怎样，大家都是清楚的。这从前几个月咱们反扫荡的艰苦程度就能看出。这次虽然这个梁特派员有取巧的成分，给了日军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但也不可否认他敏锐判断形势、把握战机的能力。” “现在，大青山的北麓已经是他的势力范围了。即使日军目前也只能围困他，做不到围剿或扫荡。这对缓解咱们的压力、分散日军力量很有好处的。此外，咱们虽然恢复了根据地，但从军事斗争角度看，还不能撇开大青山这个良好的回旋地。要重新进入大青山，现在就得和这位梁特派员打交道了，不然，进去就得和他产生摩擦。这本来是个大难题，但现在这个难题迎刃而解，这位梁特派员是张卓的丈夫，这比什么金字招牌都管用。看在张卓的面子上，咱们朝他张嘴，只要不过分，他能回绝吗？哈啊哈，这么好的事，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哇！” “可是” 李井泉有点犹豫地说：“咱们毕竟是八路军，和他们走得太近是不是…” 梁琨大手一挥：“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再怎么说，咱们八路军现在也在国府的作战序列中，国内外到处都在讲统战，咱们都统战成一家人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说到这里，梁琨眼睛一眯，很狡猾地说：“况且，小张不是在咱们这边嘛。咱们到时候通过小张争取争取，弄不好把这位特派员争取到咱们这边，这不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张卓在旁边也一脸兴奋的附和：“是啊，是啊。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屋里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张卓讷讷无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搓她的衣角了。 李井泉转过头看着梁琨问：“那现在这个情况，老梁你是什么想法？” 梁琨伸出两个手指说：“第一，张卓带人回去先稳住这位特派员的心，并把电台带回来。咱们想办法尽快修好电台，务必争取时间和边区取得联系；第二，既然小周身体不方便，干脆就待在那位梁特派员那儿。咱们近期争取缴获一部小电台，送到小周手里，这样就能利用电台拴住这位特派员。先从小事开始和他建立联系，产生合作，慢慢地扩大范围，到最后，想办法把他争取过来。只要这件事做成了，比咱们打几十、上百仗起得作用还大。所以，这件事必须要成功。小张，这其中的关键在你，你可一定要完成好。” 张卓高兴地抬起头说：“报告首长，我喜欢完成有难度的工作。我保证完成任务。” 话说完了，梁琨转头看着李井泉问：“老伙计，这么办你说咋样？” 李井泉苦笑：“你个老家伙都把工作部署了，我还有什么说的？就按你说的做呗。不过，我对争取这位特派员信心可不大。” 梁琨信心满满地说：“事在人为。只要我们努力，办法总比困难多。况且，我们这里有张卓这张王牌，成功的可能性很大的。” ********************************************** 葛家岔。欧阳静怡的房中。 温大成端着一杯水，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 欧阳静怡来回不断的踱步，左手托着右肘，右手支在下巴处，微皱着好看的眉头问：“照你这么说，和团座成亲的另有其人，不是左厢房住着的那个丫头。” 温大成赶紧点头：“那是，那是。这个丫头我以前也没见过。她是和张家大小姐一块来的，都是八路。来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孩子自然不可能是团座的。只不过现在她仗着张家大小姐的势，咱们团座又心善，由着她张扬跋扈的，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误会她怀了团座的孩子。” 欧阳静怡神情明显放松下来，继续问：“可这位张家大小姐和团座已经成亲了，她怎么又急匆匆的出门？团座怎么会看上她？她不是女八路吗？” 温大成苦着脸向欧阳静怡解释了一番梁三儿和张娴雅在三义县的事儿。有点愤愤不平地说：”其实说穿了，就是团座念旧情，放不下当年的那份执念。不过就算他们私自成亲又能怎样？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这是私奔，不是成亲，没人承认的。要想真的成亲，团座他必须回三义县，经过他娘和白七爷的同意，才能真正的成亲。嘿，说句心里话，咱们老鸡鸣寨的人都希望团座娶得是你，根本不愿意团座去娶女八路。” 欧阳静怡有点羞恼：“你别胡说。我和团座没一点意思，怎么可能会成亲？” 温大成絮絮叨叨：“其实要不是这次无意中碰到张家大小姐，团座还是一直记挂着你。我们来的路上，团座经常嘴里念你的名字，听的我们耳朵都要起茧了。” 欧阳静怡对这个细节很关注，她追问温大成：“团座真的一直在念叨我的名字？” 温大成闭着眼睛胡吹：“那可不！早上起来念五遍，中午吃饭的时候念三遍，晚上睡觉前念十遍。还老问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欧阳长官，哎呀，一路上烦都烦死我了。” 欧阳静怡脸上开始有了笑意：“他要这样，总算还有点良心。哎，温大成，你说你们三义县的规矩真那么大，团座结婚非得通过他娘和白七爷点头才行？” 温大成一脸的理所当然：“那可不！千真万确。不然最多算妾，很多时候只能作为通房丫头，哪里当得了正妻！别的不说，团座嫂子郑红妹你见过吧，那在我们三义县可是横行霸道的角儿，人人都怕。可是照样让团座的娘收拾住了，老太太不点头，郑红妹生生在梁家门外等了三年。这不年前老太太点头了，郑红妹才明媒正娶进了梁家的门，当上了正妻。不然，万一老太太给梁大指了一房正妻，她郑红妹再厉害也只能当小。所以，问题的核心和关键还在于老太太那里。不管团座和张家大小姐多相爱，只要老太太不点头，她照样进不了梁家的门。若是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团座这儿不过是小菜一碟，他不得不从的。” 温大成的这番话里，有阐释，有假话，更有鼓动。看到欧阳静怡眼里泛出的希冀之光，他很好地止住话头，悄悄从欧阳静怡的房中退了出来。 温大成出门后边走心里边祷告：“欧阳长官啊，路我已经给你指明了，你可千万要加油，不能灰心懈怠呀！弟兄们都指望着你把团座从八路那里拉回来，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哎呦，穷八路那里有什么好的，天天吃糠咽菜。弟兄们从小就吃rou，那样清汤寡水的日子能受得了吗？神佛保佑，欧阳长官这次一定要赢张家大小姐，千万不能输呀。输了弟兄们就得跟着八路过穷日子、苦日子去了，那可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