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月神
轻轻的脚步声，轻浮的，就像个孩子。 出现在魔王面前的是个在月亮下蹒跚行走的孩子。 他很熟悉的向魔王挥着手，露出不谙世事的笑容。 在月亮下，集体沉寂的石巨人们像是真正的雕像。 他站在那里，倚在一旁的石巨人腿上，向魔王打着招呼。 “魔王，很久不见了。” 清脆而稚嫩的声音，混杂在祭祀声中。却清晰可听。 “嗯，你是谁？” 魔王张着嘴，说着和面前的人，相差无几的童音。 “嗯，你忘了呢。” 这孩子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像以前一样，魔王你依然这么健忘呢。” 身体埋在石巨人的阴影里，这孩子的表情在魔王眼里却清晰可见。 “你见过前代的魔王吗？那不是我，是另一个人。” 魔王肯定的语气，让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这种话，也是一直挂在嘴边，我当然知道，那是另外的人，但是，你是魔王啊。” “唔……我当然知道我是魔王。可是我和前代是不同……” 这孩子伸出一截纤细的不像话的小臂，无力的指着魔王。 “因为是魔王，所以，你应该继承魔王的缘，和孽。就像那些死去的神一样。神也会死，而新的神会站在旧神的神座上重生，而被放弃的神……” 这孩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将被遗忘。” 祭祀声戛然而止，像是拉到一半断了的弦，月亮照亮了石巨人脚跟的阴影，这孩子的容貌更加清晰的出现在了魔王的面前—— 一件单薄的麻布背心，半截到腿的短裤，纤细的让人担心会不会随风而去的身子，在月光下，有些苍白。 “所以啊，魔王，好久不见了。”他向魔王伸出手，一只手倒背在身后，咧开嘴说道。 “你，认识前任吗？” “嗯，见过哦，比你高的多，高得多。”这孩子夸张的举着双手，似乎还嫌不满意一样，他大力拍打着身边的‘雕像’，说道：“比这个还要高一些，还长着两个夸张的角。” 雕像被他拍的啪啪作响，魔王脑海里多出的记忆却没有告诉魔王，前任的魔王到底是长什么样子。多出来的，只是冗杂而繁琐的魔法知识。以及，一些片面的，基本上没法总结出什么有效情报的碎片。 脑补了一下面前这孩子形容的魔王形象：一个高达数米，头顶双角的家伙，魔王下意识的就打了个寒噤。 “还好我没有长角。”魔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连样貌都不一样，你是怎么确认我就是魔王的？”想到了什么，魔王继续问道。 “大概，是直觉吧。” 似乎因为魔王问这一句的原因，这孩子突兀的笑出了声。 “没什么值得发笑的吧。” 魔王的声音很是别扭。 “其实算是没有吧，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不是自己选择，而是被动变成了这个德行？” 这孩子饶有兴趣的沿着魔王转了几圈啧啧称奇：“啊，原来是这样吗？真奇怪，这样一看，魔王，你变成了一个活人呢。” “所以说，你是谁啊，说话这么不留情。” 这孩子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了魔王的面前，看着他那一身麻布衫简单缝在一起的背心短裤，他看着魔王，银灰色的眼睛在月光下灼灼生辉：“我啊，是月神。代表月亮的神明。” “嗯，你说你是神明？” 这让看着他的魔王很是惊诧，如果是神明的话，为什么在他身上，连一丝神性都感受不到。 很是认真的感悟了一番，这地方，除了那一股让魔王感觉很舒服的东西，魔王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神明所应具有的气息，连那种因为不明原因，而留下浅薄神性的物品都没有。 “感觉不到吗？啊哈哈，我连让魔王产生敌对感都做不到了啊，是因为，被放弃了吗？” 自称为月神的孩子抬着头，踮着脚，竟然让魔王产生了一种身披霓裳的错觉。 好想把他握在手里。 没由来的，魔王的心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魔王伸出了手，伸向这孩子。 手却抓了空，就像是当初从娜塔莉亚身上穿过去一样。 这动作不止是魔王看到了，有感的月神低头看着魔王的手穿过了自己的手掌，然后鲜血就染红了他的脸，眼睛里，嘴巴里，流下来的鲜血将他的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染得一片血红。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本是浅亚麻色的麻布背心，从腹部开始，迅速的变暗，装不下的鲜血沿着衣角滴在了地上。 刺耳的滴滴声像是丧钟一样，重重的打在魔王的耳膜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 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魔王低下了头。 抬起头，看着低下头的魔王，月神咧着嘴角，任由鲜血从嘴角流淌而出，露出了一如开始那般，不谙世事的笑容。 “不必道歉，不疼的。我有点相信，你和以前的魔王是不同的了。” 地面上，很快沿着这孩子的脚边汇聚了一滩鲜血，倏地亮起了银灰色的微光，就像天空上的月亮一样。 月神的手掌按在了魔王的胸口上：“因为，你像极了一个活人。” “我啊，继承自上一代月神的东西，只有这个月神的称号。” 他趴在魔王的肩上，还带着尚未成熟的稚嫩声音：“有时候，我就在想，神明，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一年又一年，一日复一日，我看着那些祭拜的人，渐渐变得老却，然后又多了一茬新的带着稚嫩脸庞的人，然后，重复的看着他们，继续变得老却，有一天，我看到了自己那一成不变的脸，我想，这就是神明吗？” “大概不是吧，不是因为这样才会被称为神明的吧。” “我哥哥，说我想太多了，神明可是不死的，他是那样说的。啊，对了，我哥哥，被叫做太阳神，他啊，总是穿着一身黄金甲，哈哈，像个傻子一样，我哥哥也说我这个meimei像个傻子。” “直到有一天，我哥哥说，魔王要征服世界了，他要去消灭魔王，还说，让我哪也不要去。” “他就那样，披着他那一身威武的像傻子一样的黄金甲，一去不返。” “再然后，再见到太阳神，已经是很久以后了，久到已经没有人再去谈论关于魔王的任何事。” “太阳神，依然是那样风采卓越，披着那一身威武的黄金甲，却再也不是一个傻子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哥哥所说的神明是不死的，原来是个谎言。” “太阳神永远的活着，但是，我哥哥却死在了曾经。” “然后，消失的我就这样被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