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富豪

    有一种关系叫同学，有一种消息叫内幕，有一种底气叫资本，有一种能力叫专业，有一种力量叫团队，有一种素质叫魄力。当有人六者齐备的时候，穿越者，你算什么东西！

    云越集团金融投资事业部挂牌时，简越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股票认购证是股市发展历史上的大事，略资深的股民都知道。知道归知道，如果想将收益最大化，资本、cao作团队和魄力缺一不可。前世赫赫有名的大赢家是陈金义，今生最大的赢家是简东阳。两者不同的地方是，陈金义是运气加炒作，简东阳是实力、魄力加关系网。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前世的那个简东阳在这五年霉运连连，先是车间事故被降职罚款，接着弟弟意外身故，被迫花钱安置侄儿；然后又在爬山时摔断了腿，差点瘫痪，花了一年才康复，负债累累。也许是命中注定，跟他的出身、性格、习惯和所受的教育有关。今生，一只小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将霉运赶走，于是他一飞冲天。

    1992年8月31日，云越集团在迎风工业园行政楼正式成立，拥有七个事业部——通用零部件、汽车、模具、建筑建材、电器、物流、金融投资和一所研究院，其中通用零部件事业部下设云越轴承、云越紧固件、云越液压件、云越密封件和云越传动件；汽车事业部下设云越农机、云越动力、云越加工和云越汽车零部件；模具事业部下设云越模具；建筑建材事业部下设云越建筑、云越建材、云越工程机械、云越建材机械；电器事业部下属云越电器和云越电机；物流事业部下设云越物流。金融事业部在行政楼有一间联络办公室，办公地点未知。

    简东阳这次很低调，跟以前的风格迥然不同，连给母校捐款都一声不吭。袁枫婷同样，没有张牙舞爪，装成功人士。

    9月上旬，沪上T大刊发了秋季第一期校报，头版第二条是——83届校友简东阳先生向我校捐赠500万人民币，其中300万用于改善办学条件，200万设立‘东阳奖学金’。

    与此同时，沪上财大的校报头版的第三条也写着——83届校友袁枫婷女士向我校捐赠500万人民币，其中300万设立‘枫婷奖学金’，200万用于改善学校基础设施和教职工生活条件。

    相似的内容，相同的金额，同样的大手笔，现在是92年。袁枫婷去年还是财大的老师，大家顺藤摸瓜，很快弄清楚了，原来这俩人是夫妻，背后是云越集团。一家名声不响的外地民营企业一次甩出1000万的巨额捐款，沪上媒体瞬间激动了，纷纷派出得力人手前往平寺镇采访。

    记者们刚踏入镇区便晕乎乎的——江南的山区居然有一座如此现代化的小镇，小路和街道水泥化，干道沥青化，通讯数字化，干净整洁，光彩照人。

    到了迎风工业园更晕，如此规模的私营企业还是头一次见到，内部管理之规范与外资企业相比丝毫不差，福利更好。见到简东阳后，吃了一惊，因为他穿着工作服。——似乎不是伪装，因为技术类主管都穿工作服，非技术类主管则衬衫领带。

    面对镜头，简东阳没有夸夸其谈，回答很朴实——报答母校的培养之恩，还说未来10年将继续向沪上T大捐款，总金额不低于5000万。至于具体多少，将视公司经营状况而定。

    记者们都晕乎乎的，因为担心被糊弄，没有离开，下榻在立宇酒店。刚到酒店，又晕了，这座酒店居然是自然式的，里面的人大多说普通话。这里没有乡下酒店常见的喧闹，目光触及之处没有明显的瑕疵，沪上的高标准星级酒店也不过如此。自来水、日光灯、电视、电话、洗衣机、冰箱样样齐全。没有空调，不过有一种能出冷风的机器，很省电，服务员说是云越电器公司的试制品。

    正看着，外面忽然来了一群身着校服的小孩，似乎是过来吃饭的。赶忙下楼打听，接着羡慕不已——云越集团从9月1日开学起，更改了加餐次数，每个周末都会给镇中和镇小的学生加餐，用餐地点就在立宇酒店。由于孩子太多，分批进行，现在来的是第一批。

    这里有大量可写的题材，原本只打算呆一天的记者多留了几天，也想多留几天，因为立宇酒店住着很舒服，饭菜不错，又很便宜，权当是度假。

    平寺镇教育设施齐全，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云越职校、云越学院一条龙。六层的图书馆矗立在离镇政府不远的黄金地段上，古朴精美。相比之下，镇政府要寒酸得多，连书记的办公室都不大。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因为财政收入都投到基础设施建设上了，外加人手不足，新的镇政府要到明年年底方能竣工。

    简东阳和袁枫婷哪来的这么多钱？他们的收入都很正当，平寺镇没人说闲话。记者们联想到捐款和“培养之恩”，立刻断定是股市上赚到的钱。

    简东阳不喜欢招待拜访者，除非是客户。这个有些另类的作风记者们深有体会，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除了第一天在食堂吃饭，其他均需要自己掏腰包。街上的人说，从云越机械成立起就是这样，连书记镇长过来也不会特别照顾。

    一个勤奋朴素的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一个热衷于慈善的人，一个商业嗅觉灵敏的人，一个基础扎实的人，一个口碑上佳的知识分子，一个顾家的男人，似乎太过完美了，完美到让人不敢相信，有故意作秀之嫌。

    简东阳有缺点吗？当然有。一位接受采访的云越集团员工脱口而出：“简总很严厉，而且喜欢拖欠工资。”

    “怎么个拖欠法，为什么拖欠？”

    “集团人事部定期搞培训，我识字不多，经常通不过考试，不及格他便不发工资，一定要等到通过。你说我都四十多了，还读什么书啊。他是大学生，聪明，读书毫无困难。我不行，笨啊。”

    “那你为什么不辞职？”

    “我为什么要辞职，外面没这么好的单位，拖欠就拖欠，反正我老婆还有一份工资，孩子上学也不用愁。”

    记者瞬间败退，接着采访街上的人，因为担心采访对象不肯说实话，精心伪装之后到一家小店买了一支雪糕，顺便打探情报。

    “你肯定不是平寺人，也不是云越集团的员工。”店主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总喜欢干净，像你这样不好好扔垃圾的，如果在云越集团，肯定会被批评。平寺人现在都习惯了，连农民上街都很规矩。”

    “我是沪上来的记者，能问你几个问题吗？跟简总有关的。”

    “行啊，简总虽霸道，但我不怕他。他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开店，那个时候真看不出他这么厉害。镇里的高中本来撤销了，他回来后又办起来了，大家都说方便了，以后不用去县城上学了。论师资，县一中都没有我们镇中好。”

    “简总真的很霸道吗？”

    “当然，比如我上次搭了个凉棚，他说我的凉棚太丑，影响市容，非要让我换掉。我不听，他就不让我去立宇酒店吃饭。对了，还不让手下到我这里买东西，气死我了！我考虑再三，还是拆掉了，跟这种很拧的人对着干没什么好处。喏，凉棚在角落里堆着呢。我承认，是有点丑，可是怎么搭是我的自由，我老家就在这里，他老家在湾中村呢，也管得太宽了！”

    “你似乎有些怕他，不要介意，我就是随便说说。”

    “没事，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怕他，包括书记镇长。最怕他的是副镇长贝卫强，经常被他打。”

    “麻烦仔细说说。”

    “嘿，有什么好说的。贝副镇长是简总的高中同学，附近樟宁乡的，不过在我们这里上的高中。镇政府最胖的就是贝副镇长，上高中的时候就胖，可能是体质问题。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更胖了。简总一直希望同学能爬起来，有个照应，可是贝副镇长的形象现在有些问题。据内幕消息，杨书记明年就要高升了，郭镇长接任书记。镇长从副镇长中选拔，唉，我说到哪去了。是这样的——简总是个工作狂，不停地找镇里的麻烦，又拗，书记镇长每次见到他都担心会出新花招，这两年做的事比80年代加起来还多，大小干部都累得慌。”

    “镇里的水库是什么时候建的？地图上没有水库。”

    “四月初开建，八月底建成，就花了五个月。那么大的水库，很难通过审批，可是简总非要建，三天两头去找书记镇长，说技术和资金他解决，手续镇里解决。郭镇长被逼无奈，几乎天天去县里，还去过市里找关系。这是平寺镇一次性建成的最大工程，全镇男女老少一起过来帮忙，连学生都上阵了。我们厉害不？五个月，才五个月，那么大的水库！由于人手不够，贝副镇长还从其他乡镇找了一批人来。真可惜啊，贝副镇长这么好的人，就是管不住嘴巴，现在胖得像猪一样，不忍直视，不了解的人肯定会认为是个贪官。如果不减肥，估计升不了官。我们平寺现在是明星镇，经常有记者过来采访，镇长绝对不能是个大胖子。”

    “我听说简总有三个孩子，对不？”

    “准确来说，就两胎，第二胎是双胞胎。简总传统，第一个是女儿，于是生了第二胎。超生罚款全额缴纳，差不多六万。此外，他还给镇中和镇小各捐了一幢教学楼，整修街道，建图书馆，整整花了三百多万。双胞胎是平寺的福星，自从他们出生，我们就一日千里，所以大家都期盼着他们夫妻俩能再生。生的越多，我们好处越多。”

    “简总是怎么起家的？”

    “老农机厂呗，他胆子大得出奇，借了一百多万，要是我肯定吓死了，当然我也借不到，没人肯借给我。人跟人不能比啊，就像我只能在这里开店，而他在迎风工业园坐老总办公室。”

    “简总是不是有个弟弟？”

    “对，叫简东明，在云越集团业务部做事，农机厂的业务副经理，很普通，跟简总不能比。不过简东明的儿子，也就是简总的侄儿非常厉害，镇上大名鼎鼎的神童。”

    “11岁多上初二虽然早了点，但在山区应该不难见到，不算什么神童。”

    “哈，跟你说个秘密，简总老家的人说，简总的侄儿不到8岁。简总弟弟迷信，认为太聪明会早夭，上户口的时候把年龄改了。在平寺，有不认识简总的，有不认识杨书记和郭镇长的，没有不认识小简总的。”

    “小简总？”

    “我们都把简总侄儿叫‘小简总’，你们住的立宇酒店就是小简总的朋友范立宇开的。我相信你们应该见过他——一个老喜欢戴顶帽子的小孩，白白净净，一副小大人模样，长得跟简总有些像。每次出去，身边都有两个保镖。简总没有给女儿配保镖，却给侄儿配保镖，你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分量。对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五分钟之前从这里过去了，骑自行车，应该是去迎风工业园了。”

    ……

    云越集团总裁办公室。

    “老简，你太过分了！”简越的小脸有些扭曲，“你一个大富豪偷我的图纸，十足无耻！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不怕——撑着了！”

    “小简同志啊，”简东阳笑眯眯地说：“你这个发明根本没有技术含量，很简单的物理。说到偷，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你不偷看我的文件，立宇酒店怎么开得起来。还有，如果没有我给你找来大小螃蟹，你根本不可能如此逍遥。你一个小孩子用不到那么多钱，伯父我现在有3000多号人要养，生产投资小利润高的小家电刻不容缓。”

    简越刚要反驳，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宋高胜闯进来嚷嚷道：“小越，快走，有记者过来了，说要采访你。”

    简越一惊之下蹦了起来，撒腿就跑。身后简东阳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一丝大富豪和知识分子的形象都没有。如果记者们看到，肯定会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