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死于非命
歌妓一句话犹如黑暗中炸响的一声响雷,穿透瓦脊刺入心肺,连对屋潘立勋的鼾声都掩盖下去,惊恐得王春梅两眼发直,张大嘴半响没说出一句话,木偶似的呆傻地直视歌妓,直到歌妓冰凉的手碰到自己的脸上才惊醒过来,两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摇晃着长辫子瑟瑟发抖。 歌妓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把王春梅吓成这样,望着吓傻的王春梅一不做二不休从牙缝里又挤出一句话:“妹子,你要是不想见到你的亲人就当jiejie没说这话,天亮之后jiejie愿与你共赴黄泉!”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当中,直到外面传来梆子声才打破沉默,王春梅战战兢兢说道:“jiejie,我做梦都想着我jiejie,早盼着他不得好死,可是咱俩一对弱女子如何才能杀死这畜生?我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啊!” “妹子,你要是害怕的话让jiejie来,你给我找把刀,到时候你帮我用枕头捂住他的嘴,趁着他熟睡的工夫我要亲手杀死他,一刀不行就两刀,两刀杀不了再来第三刀……” “不行姐,你不知道啊,”王春梅脸色苍白摆着双手哆哆嗦嗦恐惧道:“潘立勋力大无穷凶恶得很,他连一头牛都能活生生摔死,咱俩就是捅上十刀都难逃一死,不行,绝对不行!” 王春梅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一口回绝了歌妓的提议,屋里小油灯发出暗淡的光线像鬼火似的阴森森窥视着的二人,两人都禁不住打个寒颤,屋里转瞬又沉寂起来,静寂的比刚才还恐怖。 也许受环境感染,一向口出狂言的歌妓慢慢陷入绝望,少顷嘤嘤颓泣起来,哭声即悲伤又充满绝望,如万箭穿心刺向王春梅,疼得王春梅一哆嗦,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突然爬到歌妓身前,趴在歌妓的双腿上赫然道:“姐,要不咱俩毒死他?” 听到此话,歌妓猛然抬起头,一把抓住王春梅的手反问道:“怎么才能毒死他?” “他每次喝酒做完那事……”王春梅说到这脸腾地红了起来,平静一下情绪接着道:“他都要饮水,咱俩提前将毒药下在茶水里,我估计能成。” 歌妓没想到在自己绝望之时胆小如鼠的王春梅竟然想出这主意,激动地问道:“你有毒药?什么药?毒性大不大?” 王春梅摇头说道:“我没有,可是灶房旁的豆腐坊里有卤水,有一次我不想活了差一点喝了卤水,若不是被作坊里的师傅看见了救我一命,奴婢早已命丧黄泉,jiejie说行不行?” 歌妓哪知道行不行,为了杀死潘立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颔首道:“反正是死,咱俩就豁出去跟他拼一回,若是不成咱俩在阴曹地府变鬼也不放过他。” 女人多数胆小怕事,但是一旦拿定主意比男人还要果断凶很,因为女人在面对伤害时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手段就是避实击虚剑走偏锋,故而发起飙来比十头猛虎还可怕。 此时的王春梅就是如此,言罢站起身悄无声息走出偏房,过了大约一盏茶工夫拿着一只茶壶返回室内沉声道:“jiejie,我在凉茶里倒进一大杯卤水,怕药性不够我又放进一些蟑螂药和老鼠药,保准这个畜生喝完之后立刻见阎王。” “妹子,既然你说这潘立勋牛高马大皮糙rou厚,为何不再多放些卤水?万一没毒死他我们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jiejie有所不知,这卤水味道大着的嘞,要是放多了恐怕被他闻出来。” 正说着对屋突然传来潘立勋的叫骂声:“他娘的人都死哪去了?还不赶快给我送壶水来?” 冷不丁一句话没把王春梅吓得丢掉手里的茶壶,心头禁不住又开始怦怦狂跳,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还没等缓过神来就听潘立勋下地的声音,唬得王春梅三魂出窍,头晕目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偏房走进正堂,低着头双手递上茶壶。 赤身裸体的潘立勋晃荡荡地接过茶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的一干二净,突然把偌大的空壶直接砸在王春梅的头上骂道:“cao,你个该死的sao蹄子,死哪去了?再不来我就撕裂你的****让你连女人都做不成!” 话音刚落,远处骤然传来一阵猛烈的炮击声,惊得潘立勋也顾不上被砸得满脸是血的王春梅,晃晃悠悠走到床前穿上一条短裤,从墙下摘下大砍刀奔着王春梅冲来,吓得王春梅也顾不上头上的疼痛惊恐地逃出卧室,等跑进偏房关上房门才知道潘立勋目标并不是自己。 “他奶奶的,赶紧将脸洗干净了上床等我,等为夫回来再好好陪你玩玩。” 潘立勋趿拉着鞋,袒胸露腹拎着大砍刀趔趔趄趄走出房间,少顷消失在夜色当中…… 等确信潘立勋走远后,王春梅一下子扑进歌妓的怀里嚎啕大哭,恐惧的释放瞬间连带着歌妓也泪如雨下。 望着满脸是血的王春梅,歌妓急忙掏出白丝绢为王春梅擦拭血迹,然后用染成红色的香帕裹住伤口说道:“妹子,别哭了,你没听到炮声吗?看来独立团今晚就要打进潘家大院,咱俩还是赶快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万一他回来了我们都将生不如死。” 王春梅擦了一把泪水疑惑道:“jiejie,他把一壶茶水都喝进去了怎么还能这么凶?是不是卤水放少了?” “傻妹子,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咱俩趁着潘立勋不在的机会赶紧躲起来,只要坚持到独立团打进潘家大院才算逃出地狱,你知道哪里有躲藏的好地方?” “走,”一句话提醒了王春梅,抓起歌妓的手就往外跑,边跑边道:“前院灶房就是一个绝好藏身之处,那里有好多柴禾和粮缸,我们躲在里面除了灶房师傅外谁都找不到咱们。”说着两人也消失在黑夜当中。 不是王春梅卤水放少了,而是潘立勋体格太壮了,能毒死十条狗的毒茶水直到潘立勋上了城墙才发挥出毒性。 起初潘立勋还以为自己喝多了,等发现吐出的垢物冒着白沫才感觉不妙,可惜此刻的潘立勋已经头昏脑胀晕头转向,扶着垛口只瞧了两眼三岔河上的火光又开始翻江倒海折腾起来,吐得守城的团练一个个窃声细语。 “这潘老虎酒量不是挺大吗?从来没见过他吐成这样,要不咱过去帮他捶打几下?” “你要是不怕被捶你就过去,到时候别说把你扔下去。” 话犹未了,只见潘立勋晃了两晃大头朝下忽地栽下城去,吓得守城的团练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喊道:“快来人啊,大少爷掉下城去啦……” 三岔河上的火光正是独立团炮兵营的杰作。 当初汤疯狗接令离开酒席,怕徐立壮后有援兵一下子派出十艘战船到三岔河巡视,此刻刚过申时,离太阳落山还有好大一截时间,排成一排大摇大摆向下游驶去的战船被隐藏在土坝后面的黄孛、徐立壮和西门强等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黄孛赶紧派牛曼宝率领侦察营的弟兄尾随查看对方到底有何企图,等侦察营把十艘战船呆在三岔河附近不走的消息反馈回来后气得徐立壮隔河直骂娘:“这他娘的苗长春还真不是一般的滑头,提前把咱的出路堵死了,怎么办鼻涕虫?我回不去了,你那一千宝贝疙瘩也过不了河,赶紧拉几门炮赶走他们。” “徐爷,不就是几只破船吗?先让他们替咱们守守河道,等天黑之后我保证像赶鸭子似的赶得他们四处乱跑。” 徐立壮真想亲眼看看黄孛的火炮到底有多厉害,知道此时不宜暴露独立团的真正意图,只好压下好奇随黄孛带着两门火炮返回河神庙等待夜幕的降临。 天黑的非常快,两个时辰之后太阳就落了山,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千独立团将士在黄孛和徐立壮带领下来到三岔河河口,远远就看见十艘点燃灯笼火把的战船停泊在河面上,把宽广的河面照如白昼。 有了上次夜袭内河战船的经历,黄孛对西门强充满着信心,看着西门强带领着十几位炮兵有条不紊构筑炮兵阵地对徐立壮说道:“徐爷,你的那些战船要是不敢过来了怎么办?” “呵呵,想看我笑话?我们徐家军虽然没有你们那么多火炮,但也都是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就算战船全都被打沉了,游都能够游到这里来,你看,那不是来了吗?” 正说着,黄孛果然发现在大润河上有一排灯光朝三岔河缓缓驶来,河面上的十艘战船同时也发现了目标,立刻传来人声嘈杂的喧闹声,还没等对方摆好战斗队形,黄孛就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咚咚”两声炮响,神炮手西门强指挥着两门火炮开场就来个开门红,把靠最外面的一艘战船瞬间炸的四分五裂,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三岔河。 河面上的汤疯狗水师没想到身后还有伏击,赶紧分派一些人手向西门强的炮兵阵地还击,可惜距离远再加上敌明我暗,汤疯狗的水师除了增添几分热闹外连独立团的毛都摸不着,不一会儿就被西门强打沉两艘,看得徐立壮一个劲夸奖黄孛。 “鼻涕虫,要不老窦头把你的火炮都夸到天上去了,看来还真是不是吹的,有如此强大的火炮我徐立壮还怕谁?” 徐立壮又开始做起他的春秋大梦,黄孛也不再跟他计较,看着剩下的敌人战船拼命地朝三河尖逃去,赶紧制止了还想开炮的西门强说道:“西门兄别打啦,剩下的以后都是咱……咱徐老爷子的战利品,能够多留一艘是一艘,你说是不是徐爷?” “呵呵,孺子可教也!” 说笑间徐立壮的水师战船靠上南岸,黄孛乐呵呵把徐立壮和自己的一千人马送走,三十多艘战船一次性就把所有的人员和弹药装上船,很快就消失在大润河中。 汤疯狗派出去的十艘战船只逃回去去七艘,就这剩下的七艘还有一半被打的有皮没毛,领头的首领上了岸屁滚尿流就朝城门跑去,到了汤疯狗的大帐首先扑了个空,转身又来到苗长春的住所还是徒劳无功,赶紧询问守门的团练:“这位兄弟,我有紧急军务需要禀告苗先生,你知道人都跑哪去了吗?” “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啊?”站了半天岗无人搭理的练勇可算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显摆着神神秘秘小声道:“潘家大少爷从城墙上掉下来摔死了,他们现在都在潘家大院奔丧呢,你说怪不怪……”
水师首领没等练勇啰嗦完就直奔潘家大院,离老远就听见嚎丧之声。 进入二进院,就见大厅里里外外全都挂满了白色幛幔,一面招灵幡在夜风吹扬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叫魂声,一大群男男女女围着浑身是血的潘立勋干嚎着,站在外围的苗长春和汤疯狗等头领陪着长吁短叹。 首领走到几人身后把汤疯狗和苗长春叫出大厅,这才跪下把在三岔河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边,气得汤疯狗一脚将首领踹倒在地,抽出腰刀刚要军法从事被苗长春拦下说道:“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你们先到我的住所等我,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马上赶回。” 苗长春打发走众手下回到大厅旁的休息室,见还在哭鼻子抹眼泪的潘凯安慰道:“潘爷,黄孛可能要提前采取行动了,您老节哀顺变,这城防的事情您还是早点安排新的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潘凯握着方巾擦着几滴老泪凄然道:“长春,老朽现在心乱如麻,你拿着我的令牌就自行安排吧,我们潘家的团练都集中在北门,南门有你的水师战船守护估计问题不大,等我查出立勋的真正死因后再跟你商讨对策。” 潘立勋的死不仅潘凯产生疑问,连所有看过潘立勋死相的人都有这种感觉,虽然摔得面目全非,但是胸前那一大摊发出恶臭的呕吐物离很远就能闻到一股药味,大家都等着郎中验出是何物之后才能真相大白。 苗长春刚接过令牌就见李熔铸领着一位背着药箱的老者走进休息室,李熔铸走到潘凯跟前说道:“岳父大人,立勋的死因查出来了,确实是中毒而死,之所以掉下城墙就是因为赶巧毒药发挥了作用。” 潘凯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听到此话还是面色痉挛神情大变,脸白得像一张死人脸似的面无血色,双眼充血直勾勾盯着郎中。 郎中见状赶紧走到跟前恭敬道:“潘员外,大少爷确实死于毒药,从呕吐的剩余物上可以判断出里面有卤水、鼠药等几味缓性毒药,而不是像砒霜和丹顶红之类的烈性毒物。” “好好好,”也不知道潘凯是为查到死因叫好还是对郎中的表现叫好,对李熔铸说道:“给先生拿十两银子的诊金带我送送一程,然后赶紧回到这里。” 送走郎中潘凯对苗长春说道:“长春,你都听见了?潘立勋没死在敌人手里竟然遭到家贼的毒手,今天晚上的城防真的有劳‘小诸葛’了,现在就麻烦长春封锁城门,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杀人凶手,挖心掏肺来祭奠立勋的在天之灵!” “潘爷请放心,就是一只苍蝇我也不让他飞出去!”苗长春弯腰答道,带着一丝jian笑快速离开潘家大院。 过得片刻李熔铸返回室内,潘凯咬牙切齿说道:“吾苦,你赶紧召集家丁把今晚与潘立勋有过接触的人统统叫到后院的潘家祠堂集合,那些在灵堂里的也别放过,我倒想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畜生敢下如此毒手!” 李熔铸走出休息室,望着还哭天喊地的人群急忙叫来几名家丁,等把潘凯的意思说完后灵堂里顿时乱了起来。 李熔铸眯眼沉思,宴席结束后潘立勋想回自己的卧室第一个经过的地方就是王春梅的房间,凭自己对潘立勋的了解,十有八九这小子要到王春梅这里发泄一番,所以王春梅是最大嫌疑之一。 想通此节,李熔铸扔下众人,一个人径自朝王春梅的厢房行去…… 一进门,李熔铸一眼就看见地上撒落的茶壶碎片,顿时,等到了偏房,果然已经人去楼空。 李熔铸在屋里转了几圈后来到只隔着一道院墙的灶房,首先掀开豆腐坊的门帘,抬头就见吊在房梁上的卤水已经放在地上,呆望了半响李熔铸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把铁桶重新又挂了回去,转身走出豆腐坊来到紧挨着的灶房。 灶房里只有一盏小碟大小的油灯,绿豆大的光亮只照亮了不大一块空地,四周的橱柜、水缸、柴禾等物品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李熔铸走到柴禾跟前静静地站着,纹丝不动足有半柱香时间工夫,直到一伙家丁护院冲进灶房才如梦方醒,说道:“这里我都找过了,你们赶紧到别的地方搜搜。” 众家丁领命退出灶房,李熔铸叹了口气也向室外走去,到了门口自言自语道:“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呀。” 也不知道此话是说给自己的小舅子还是说给躲在柴禾里面的王春梅和歌妓二人听,吓得握着装有卤水瓷瓶的王春梅和歌妓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盯着李熔铸,直到李熔铸关上门渐渐远去才各自松口气,抱在一起默默地盼望着黎明快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