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 夜半歌声
听老王叔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来石头的身世，他既是七年前被家人遗弃到路边的可怜婴儿，又有可能是桃子口中所说的那个被叶闵彦亲手杀死的智渊第三世，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方才在餐厅，石头的情绪转变就有充分的理由来解释了。因为曾经被叶闵彦谋杀过，他的身体里原本就隐藏着怨念，再见到仇人被别人威胁时，那股恶念在心底里蠢蠢欲动，才使得年仅七岁的石头不受控制，显现出异于同龄孩子的反应，而桃子当初被杀时已将近成年，这些年来又没经过轮回，心智水平远远高于智渊，所以才会被智渊突然的冲动给占据了身体。 因而就目前的状况看来，石头的灵魂深处，一直都隐藏着死去多年智渊的那股怨念，可是为什么，当智渊知晓仇人就在眼前时，却不却采取行动来复仇？ ”大哥，大哥！” 还未等我想出答案，石头就在房间叫唤我了。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回到房间时，石头正坐起来，抓住我的手，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后怕，”我好像做了个好长好长的噩梦！” ”梦见什么了？”我摸摸他的脑袋，余光望了一眼旁边的桃子。 ”我梦见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小孩子，”他托着腮帮子，眼珠子咕噜转动，”他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他像个棉花云那样飘在天空，好像离我很远，又好像离我特别近，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却老是让我听得很清楚，那种感觉真是奇怪！” ”什么话？”猜想到可能和他体内智渊的怨灵有关，我赶紧问。 ”让我想下，”他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满脸认真的回忆起来，”他一会儿说，他想和我玩，一会儿又说我抢了他的身体，你说奇怪不奇怪？” ”做梦而已啦，大哥小时候做梦还梦见被鬼吃了！”为了安慰他，我假装轻松的拍拍他的脑袋，心里却在想着这事要如何解决。倘若真像老王叔说的那样，智渊的灵魂回来了，随时会重新占据石头的身体，那真正的石头兴许就会消失，到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只有上天知道。 吃完晚饭过后，我悄悄的将桃子约到天台上，专门为这事与她商量。毕竟智渊曾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否让他的灵魂重回世间，还需要听从她的意见。 正是华灯初上的夜晚，霓虹灯开始不规则的在半空中应接不暇的亮起，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行人与车辆络绎不绝，刺耳而又令人兴奋的喇叭声穿行在道路中央，肆意侵蚀着无数只喧闹了一整天的耳朵。仿佛每辆车里的主人，每个收紧了背包赶往栖息地的年轻男女，在心中都点起了一盏指引方向的路灯，它驱使着他们暂时忘却工作中的不快乐，燃烧希望的明火，使脚步变得无比轻快。 风呼呼的由夜空更高处刮下来，吹着楼层下面五彩斑斓的万家灯火，令它们投影到地上的影子微微颤动，像游荡在无边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桃子就这么在听完我的话后安静的倚靠栏杆，整张脸如同在北风凛冽的冬天里奔跑过似的，没有任何表情的，托着腮帮望向远方，不知道想些什么。而我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站着，看对面硕大的广告荧屏上投射过来跳跃的彩光，映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好看得如同暗夜里的天使。 我的心里，很快又生起了那个不曾对她说起过的愿望。我希冀有一天，能让眼前只能被第三只眼看见的她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世间，被早晨第一缕阳光披下的灿烂融化所有的烦心事，被每个迎面而来的陌生人予以真挚的微笑，而非现在这样，只能孤独的看着三三两两的人们说话聊天，却摸不到也感受不到他们的快乐。 她真是个极好的女孩，不应该像流星那样消逝在夜空里，不留痕迹。 几分钟过后，桃子回过头来，一改刚刚沉默的表情，脸上忽然充满了孩子般的笑容，”阿哲哥你说，你们人类，更在意孤独，还是生命的短暂？ 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顿时让我语塞，说不出任何答案来。孤独与短暂，都是人们所害怕的。没有人愿意只活在自己的的世界里，不与周遭接触，也没有人期盼生命只延续很短的时间，像埋在土里的秋蝉那样，放声鸣叫一个夏天之后，将躯体安放于树上，再也没了动静。但倘若使我，非得在两者中选取其一，必然会选择后者。因为秋蝉命虽短暂，却在活着的时候，实现了它最想做的事情。而孤独的人，却总是画地为牢，走不出被禁锢的圈，望不到这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 ”因人而异，有的人享受寂寞，而有的人喜欢一时的放纵！” 仔细思忖几秒钟以后，我才脱口而出这句话来。我想她一定是在担心智渊，倘若他在石头的身体里活过来了，必然会与寻常人有异样，且不说与人相处是个问题，他的生命，也会因为自身特殊的体质而延长许多，可能会像影片中不老不死的异类那样，看着身边所有的人一个个接连死去，那种无力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感同身受。与此同时，石头的灵魂将会被束缚在另外一个黑暗的世界，终日见不到阳光。 ”不，我不能这么自私，”望着远方透露出耀眼光芒的灯塔，桃子摇摇头，”智渊和我一样，几十年前就死了，如今倘若用石头来换他的性命，不就和滥杀无辜没有差别？”说罢，她低下头去，若有所思。许久，她才重新抬起头，似乎在心里做了长时间的挣扎，缓缓开口，”明天，能让我和智渊见一面么？” ”我们去找老王叔吧，也许他有办法！” 想到我现在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阴阳师，对此事并没有多少把握，那老王叔年逾六十，肯定比我懂得多，兴许能帮上忙。夜里，趁他还未睡去，我和桃子赶紧下楼去敲开他的门，与他说了这事。 老王叔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听说桃子想弟弟最后一面，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回到房间准备洗漱时，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 刚刚送桃子回她的房间，再转回到走廊时，忽然听到几声物体落地和小男孩轻声哼歌后呵呵笑的声音，砰砰砰的，紧接着从灯光昏暗的尽头处突然出现一只黑白色小皮球，发出轻微咕噜咕噜声的同时，以匀速向我这边滚过来。 ”这么晚了，又是哪个淘气的小孩？”我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停下来，眼看那小皮球就要落到脚边，赶紧伸出脚去拦住它，不让他它继往前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