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陆炳回乡
一队马车正缓缓朝东南行驶。 马车的仪仗不俗，守卫森严，武士们一个个也是捉绣春刀，着飞鱼服，看样子车里不是个简单人。 绣春刀、飞鱼服，正是明代锦衣卫的标准配置。 “恭喜陆大人了，离乡几十年，今日这终于有机会能回乡省亲。” 说话者，是赵文华。 此时的赵文华已经不再是工部侍郎，而摇身一变，成为朝廷的右副都御使，正三品。 严嵩当权的时代朝廷的官职俸禄似乎都成了此人手中的儿戏，就说这个赵文华，先前是以工部侍郎的身份监督东南，回到朝廷之后这又升任工部尚书，此时呢，又摇身一变，变成都察院的右副都御使。 明代设置言官，而这所谓的言官，多是指朝廷的御史。 这御史，便是出自都察院。 不要小看这个都察院，都察院几乎是与六部并列的第七部！是为朝廷的喉舌。 严嵩当道，自然要在各个要害部门这都安插上自己的人，都察院一样不例外。 由此这赵文华转来转去，这就转成了都察院的右都御使。 “哈哈……说来也是圣上开恩，知我一直心存家乡，也只是跟着当今圣上这样的明主，你我臣子这才有这般待遇啊！” 这被赵文华唤作陆大人的人说道。 这个陆大人人高马大，很有些英武。 “是啊，圣上却是千古明君，说来都是你我臣子的福分。”赵文华看来对这陆大人颇为和善，顺着他的话儿道：“如今圣上天威，那倭寇宵小如今也被重创，否则陆大人要回乡探一次亲，还真的不容易呢！” 赵文华笑道。 “嗯。”这陆大人看来也是深以为然，拱手笑道：“说来这也要仰仗严大人和赵大人你呢，若不是你督战江南有利，那倭寇又如何能这么早就被重创！？” 陆大人说道，言语之间对这个严大人和眼前的赵大人也是有些恭敬，并不倨傲。 “不敢，不敢，陆大人言重了。” 赵文华连忙拱手，推辞道。 “哈哈，赵大人莫要谦虚了！”陆姓大人哈哈大笑道，只是旋即这又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像是有了什么心事。 一瞅着眼前的陆大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赵文华立马惊的身子都是一阵僵硬：“陆大人何故忧心？” 眼前这位陆大人可不是个简单角色，要是得罪了，怕就算是义父严嵩出手，最后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此人到底是谁呢？ 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嘉靖皇帝的亲信，陆炳。 这陆炳荫袭锦衣卫，自小与那嘉靖皇帝熟识，早在兴献王府的时候二人这就形影不离，后来一次嘉靖出巡，不料行宫着火，群臣束手无策，就是这个陆炳不顾自身安危，深入火海这才救了嘉靖的性命！ 由此嘉靖皇帝对这个陆炳信任有加，锦衣卫都是交给此人打理的。 可说是权势熏天的大人物！ 如今这么个大人物似乎心里有什么不痛快，赵文华也是身子一个机灵，这就赶忙问道。 赵文华这人目中无人，可不见得他就敢怠慢陆炳。 要知道，这个陆炳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当初仇鸾得势的时候权势熏天，严嵩都有些忌惮他，可纵使如此，仇鸾见了这个陆炳还是毕恭毕敬的，也可见这个陆炳权势之大！圣眷之隆！ 到底陆大人缘何叹息，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招待不周？ 赵文华的心脏立马提了起来。 来时义父可是一再嘱咐，要自己路上对这个陆炳好生款待，这要是出了什么纰漏…… “赵兄啊，你也知道，这落叶归根，兄弟我是那嘉兴平湖人！当初朝廷的胡大人受降徐海选择在这个平湖城，怕也正是为了给在下几分薄面！” 陆炳幽幽道：“严大人的心思细腻，本官自然知晓，唉……可我嘉兴如今遭遇倭患甚重，此番回乡，眼瞅着嘉兴尸骨成山，我这心里就不舒坦！” 哪有里看着自己家乡白骨皑皑还能谈笑风生的？ 陆炳叹息道。 “陆大人是因为这个这才叹息？” 赵文华惊问。 “是啊，眼瞅着家乡如此，你让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嘉兴人，又如何能心里不痛？” 陆炳说道。 赵文华忽然笑了起来：“这个陆大人倒不必担心。” “奥？” 赵文华忽然发笑让陆炳有些丈二和尚，难不成个中有何玄机？ 倭寇之乱，最乱不过嘉兴。 嘉兴因为富庶，最是受那倭寇青睐，所以自开战以来，嘉兴所受祸患最为深重，如今怕是早就千里白骨了，哪里还有什么太平可言？ 嘉靖也正是看到了自己忧心忡忡，这才特地下令准许自己回乡看看。 自己是想回来又不想回来啊！ 想回来是因为心里惦念家乡；不想回来是因为家乡如今遭遇祸患，而自己虽然执掌天下消息，可大多时间都要身在京师陪同皇帝，又哪里能为家乡出力？ 所以方才这陆炳才不由叹息。 让自己手下番子多方打探些消息交给胡宗宪，这是如今陆炳唯一能为家乡做的。 可是杯水车薪，于事功劳寥寥。 “赵大人为何说此中有玄机？” 陆炳问道，想象着自己家乡那副白骨皑皑的样子陆炳就心痛，这赵文华又如何发笑？ “如今的嘉兴，可谓是改天换地呢。”赵文华笑道。 陆炳摆摆手：“你不要安慰我了，如今虽说徐海被灭，不过汪直犹在，况且小股的倭寇仍然时不时的来嘉兴sao-扰，如今恐怕嘉兴的倭寇少说三五十股是有的，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乐观？” 陆炳是锦衣卫头领，消息自然灵通，你赵文华想凭借一句话这就哄骗了此人，当然没那么容易。 “陆大人掌握天下消息，难不成就没听说如今的嘉兴府繁华较之前更甚？”赵文华笑道。 什么？ 遭遇战火的嘉兴较之前更为繁华？ 陆炳难以置信。 番子打探的好多消息都是直接送给胡宗宪的，很多陆炳也并未过问，所以当下的嘉兴府如何，他还真的不知道。 也是不忍心听。 没人希望每天听到家乡又哪里哪里遭灾了！ 所以自平湖城受降以后，嘉兴府的状况如何，番子们也识趣，很少再跟这个陆炳去提。 “陆大人有所不知。”赵文华道：“如今的嘉兴知府唤作李卫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高中探花，这人先前是我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后来因为战功这就升任嘉兴知府，就这个人，如今将这嘉兴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虽说倭寇尚未剿清，不过此时的嘉兴却是车水马龙，颇为繁华呢！” 倭寇都没剿灭，这嘉兴就开始繁华起来了？ 那不是引得嘉兴的倭寇蠢蠢欲动？ 陆炳不信：“这不符合常理啊！” 战乱之地，绝少有繁华的，这是亘古不变的常识，如今这赵文华是咋了，竟如此说？ “哈哈……当下这嘉兴啊，仗打着，买卖做着，老百姓呢，手里银子也在赚着！” 赵文华说道。 如今朝廷有重兵安置在嘉兴周围，所以嘉兴倭寇虽然不少，却始终没能吹起多大的泡泡，只是这嘉兴府城如今却是颇为繁华。 若不是听胡宗宪亲口所说，赵文华都是不信的。 陆炳将信将疑，这赵文华难不成这又大放厥词，或是在安慰自己？ “陆大人要是不信，去那嘉兴看一番就知道了。” 赵文华笑道。 在督战江南的都察院右都御使赵文华的陪同下，很快，马车这就吱吱悠悠的来了嘉兴。 “大人，嘉兴府城到了。” 一个番子恭敬的掀开车帘，说道。 此时的陆炳心里有些忐忑。 一方面，他很想掀开车帘，看看窗外的嘉兴城景象；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掀开车帘，他不希望自己的家乡太过萧条。 似乎是试探性的，陆炳终于掀开了车帘。 于是，他惊呆了。 “这，这真是嘉兴？”陆炳惊呼：“赵大人，你可莫要骗我！” 经过赵文华和一个番子的连续确认，陆炳终于相信，眼前这地，正是嘉兴府城。 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前来生意的各色人等如今正穿梭在这嘉兴的街道上。 这些商人风尘仆仆，有的身上还有血迹，相信在路上定是跟倭寇打斗过。 坊间的铺子鳞次栉比，工人们忙忙碌碌的这就在搬弄物事。 草市上这也挤得满满的人，老百姓或是在买卖粮食，或是在贩卖其他的物事，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 没有印象中的米贵如金，打听了一下，如今的嘉兴粮价，只比外边贵出两成左右。 天啊，这是怎么了？ 街头坊间所有人cao持的都是嘉兴方言，听着这熟悉的乡音，陆炳没理由再不相信眼前这繁华程度不比京师差不多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乡——嘉兴府。 这到底是怎么了？ 嘉兴这会儿倭寇尚且没有消灭干净，路上番子还杀了不少倭寇呢，为何这嘉兴府这就着急忙慌的如此繁华了？ 陆炳实在是难以置信。 “下官直浙总督胡宗宪，拜见陆大人、赵大人。” 胡宗宪来了，李卫国走后，如今坐镇嘉兴的，是这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