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春祭
肖子铭的内心满是痛苦和挣扎，他在收起军刺的一刹那想到了很多事情，那个阴暗幽闭的石室，那在摇曳的烛火下影子如同狰狞恶兽的黑衣人，还有北地郡的老母亲，静明观中对自己慈善和蔼的师傅，然后这些场景都化成了唯一一幅画面。 幽静的巷道，破落的石桥，两个寂寞瘦小的身影，和涟漪泛起的水面轻轻荡着飘转的柳叶…… 不同的人占据着相同的位置，他们的身份不同，可是重量却是一样的。 一样让自己难以狠下心。 …… 春祭将至，整个长安都热闹起来了。 如果是春华灯会是黎民百姓们的娱乐狂欢，那么春祭就是由皇族带领的信仰式的盛会。天地有道，万物轮转，自然的恩赐和包容让夏国的人民怀着一颗敬畏的心去对待头顶脚下的苍天厚土。春祭，是他们对天地，对生命的敬畏和热爱。而这首先从皇族开创的祭祀，从古流传至今，对于夏国各个阶层的人都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平常百姓家还好，春祭的特殊在于他们需要拿出自己最好的食物做出最好的一顿饭菜以示天地万物赐予自己的恩惠的感激，同时要抽好时间出去看各地由朝廷主办的祭祀仪式。 而长安作为帝都，自然更加热闹。 皇族的祭祀，才是整个夏国最盛大最正宗的典礼，而身在天子脚下的百姓们自然更加热衷于凑热闹。 而这个时间段最忙的地方，莫过于皇宫了。 御膳房，尚衣间，内务处等等的领事太监和宫女这两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事实上自从春华灯会之后他们就在准备，但是临近之时，又是祭祀这种国家大事，自然更是严谨匆忙。 一切都有条不紊而又忙碌嘈杂的进行着。 而皇族成员们，皇帝陛下、禹灏、禹阙、禹步，还有那些大臣们，也都做着自己的事，静静等待着祭祀之日的到来。 夏国青龙十四年五月初六，祭典将开，为春季尾祭，是为大夏皇朝之古典仪统，皇族王室、臣子百姓躬身以待。至寅时，皇帝携皇后、三位皇子俱已至皇宫太极殿，三百朝臣列队，一万禁军护卫，摆驾帝都祭台，帝天坛。 印瞳和林瑶到了帝天坛时，那里早已经被从丑时就开始陆续到来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乌央央望不到尽头。 印瞳看着拥挤的人群，摇着头叹息道：“我从未见过如夏国百姓这般爱凑热闹的，简直是不可理喻。” 林瑶不由莞尔：“我们怎么进去看啊？你看外围的百姓们都搬着东西踩在高处看。” 印瞳调笑道：“春华灯会之时你不也在高处看过吗？” 林瑶想起当时自己坐在印瞳的肩膀上居高临下，鹤立鸡群，顿时脸色绯红。 印瞳说道：“我们又不是普通人，别忘了有华宇在，我们还能被挡在外面？” 林瑶顿时一愣，旋即点点头。 在这种场合，一万禁卫军和数万城卫军出动之外，守卫皇室的修行者群体必然也是要出动的，而华宇作为守护者领袖，在这帝天坛附近，必然要有一席之地。 帝天坛是长安最少使用的公共用地，也是最大的广场。只有每年祭祀，或者频率更少的阅兵，或者其他重大的仪式才会用到帝天坛，每到那时候便是长安最喧嚣的时候，足可容纳二十万人的广场总是被热情好热闹的民众挤得水泄不通。 一如现在。 在帝天坛南面，是整个广场仅有的建筑群，那是一排小楼，用来让一些高管帝胄在中途空闲的时候休憩。 印瞳和林瑶就站在其中的一栋小楼上，静静的望着漫无边际的拥挤人群吵闹不休，而很早就已经清场整理的城卫军则是排成排，兵戈锋芒围出一个巨大的空场，所有的百姓都被挡在圈外，而通向皇城的方向则是清理出一个宽敞的通道。 此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正是早上最温暖明亮的时候。阳光洒在整个帝天坛广场，到处都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流溢暖色，一派春融暖意，生机勃勃的景象。 “盛世长安，大好江山啊！” 华宇一声感叹。 印瞳却是说道：“可谁知道这表象之下的汹涌暗流呢？俗世凡人，一旦生存资料不是所忧之列，要的便是无休无止的功名利禄。”说罢转头看向华宇，眸中印记闪烁：“说是帮你的忙，可我是第一次以一个外人的角度为俗世的权柄服务。” 华宇则是微微含笑，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么在印兄的眼里，这长安中你所接触的人，禹阙皇子之流甚至包括我在内都是权柄之下的傀儡了？” 印瞳摇摇头：“禹阙是权柄的傀儡，其他人却不然。我所看到的，禹阙、禹灏、禹步、皇帝陛下以及华兄你在内，每个人所坚持的东西都不一样。说起来，要说傀儡，谁都是个傀儡，禹阙是权力的傀儡，禹灏是心中爱妻仇恨的傀儡，哪怕如你我这般的修行者，也是心中求道执念的傀儡。” 印瞳眼中的咒印记号陡然大亮：“我只要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就好了。至于是不是傀儡，何必在意？” 林瑶看着印瞳陡然散发出的沉静气势，莞尔而笑。 而华宇却是怔怔无语，陡然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又过了许久，忽然印瞳说道：“来了。” 华宇一怔，然后便看见远处的人群陡然吵嚷起来，只见百骑银甲铁骑奔腾而来，旗帜鲜艳，迎风招展，急速冲到帝天坛外围，训练有素的列队站好。 再过不到一盏茶时间，大队人马终于到来。 一万禁卫军排成长长的队伍，刀枪箭矢，金瓜斧钺，黑红两色的皇旗大旄张扬万分，拥簇着长长的车队缓缓而来，第一辆皇车雕栏玉砌，青罗伞盖，正是夏国皇帝携皇后的辇驾，其后则是三位皇子和数百大臣紧随。 这时，在外围围观的十几万百姓忽然齐齐跪下，山呼之声直上云霄： “恭迎陛下！” 所有的城卫军和禁军也单膝下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皇此时全无在印瞳面前的宽和笑容，面色严肃，带着上位者的笑意，携着皇后的手走下车辇，身后三个皇子已经站到身后恭敬垂侍。 “众位平身。” 夏皇的声音沉稳而威仪，此时传遍整个广场，顿时人群都起立，带着恭敬和敬畏看着他们的皇帝。 而印瞳在远处，包括华宇林瑶在内三人站在小楼，都没有下跪，只是静静的看着万人下拜的场面。 当所有人都向着夏皇跪伏时，印瞳明显看到夏皇身后的二皇子禹阙眼中流露出了骇人的精光和贪婪。 印瞳叹了口气。 此时的他，终于确定了禹阙以后的下场，不由得升起了一些悲哀怜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