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怪客
莫左门的尸体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920号俯下身翻了翻，从莫左门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通讯器，看了屏幕一眼后，轻蔑地将它捏成了碎片。 铃声戛然而止。 920号回过身来，向着冯道逢扑去。 改造人的特殊能力：红外视野。通过体内加载的非接触红外探测仪，将周围的热辐射转换成热成像并传递给大脑，使改造人在黑暗环境中依然拥有战斗能力，并能够在双目受到创伤时作为补充视野。 改造人一向被应用在战场上，其制作原理被列为绝对的机密。在相对和平的地球母星的一个小城市里，能够细述改造人的来头的人，相信一万人之中都不会有一个，而莫左门不幸正是其中之一。 他并不知道改造人的底细，不知道920号并不只靠两只眼睛视物——哪怕名字里有一个“人”字，但改造人其实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 这就像人从猴子进化而来，但人已经不能被视作猴子一样，道理相同。尽管在像杨老头那样的人眼中，改造人其实是一种退化，是一种对生命的亵渎。 “我要怎么去面对乔哥儿……”冯道逢内心一阵悲凉。舒乔将莫左门和老古的安危交到他手中，而现在老古重伤昏迷，莫左门惨死，他的任何可谓失败透顶。 而不了解情况的冯道逢把这两名改造人也归入了蒙马特仓库的安保队伍，对舒乔的安全更加担心。如果蒙马特仓库真有军方背景，甚至能够使唤两名改造人为其服务，那舒乔这一去不啻于飞蛾扑火。冯道逢顿时万分自责，不该没有极力劝阻此次计划。 导致如今这一切后果的原因错综复杂，如果舒乔不是对那五十份活殖细胞志在必得，如果他临行前做好充足的准备不这样匆忙出手，如果看门狗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如果他不是听了莫左门的话中途离开……细数这些原因，几乎没有可怪罪冯道逢的地方，无非是他和老古听过道上的消息，对拿下蒙马特仓库太没有信心而已。 但是这世上就是有这样光明磊落的人，从来不会邀功诿过，反而常常把事情的后果看成自己的过错，冯道逢正是这样的人。就像当初毛以明讯问被捕的夜行者，所有同伴都畏缩了，只有他一个人站了出来。 对所有人都慷慨——除了敌人。 当920号向冯道逢扑来的时候，冯道逢还处在莫左门被杀的震惊之中；而当920号扑到他面前时，他已经彻底反应过来。 “去死！” 冯道逢怒吼一声，一拳挥出，像是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生命一般向920号袭去。 他从小便失去双亲，最疼爱他的爷爷也在他十岁的时候失踪。这么多年来他在地球五大区流浪，加入地下抵抗组织，都是为了弥合自己心中的那份孤独，而舒乔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他感到熟悉的人。然而莫左门的死让他愧对舒乔，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和舒乔有什么交集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这个改造人，920号！ 一拳挥出，充斥着冯道逢的满腔怒气，像是出膛的炮弹般义无反顾。 然而人类的血rou之躯终究是无法和钢铁相比，一声脆响，冯道逢的指骨尽数折断，鲜血顺着迸裂的伤口流了出来。 920号得意地一笑，抓住冯道逢的手腕反手一拧！ “啊！” 冯道逢痛入骨髓！ 这家伙倒也硬气，痛到深处浑身战栗，胳膊一抡另一个拳头就砸到了920号的脸上。 虽然改造人没有疼痛知觉，但是大脑受到震荡也是会产生眩晕的，920号顿时感到意识一片模糊，冯道逢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把他踹得连连后退。 虽然一时占了上风，但却已注定了冯道逢即将账亡。十指连心，一只手受伤使他无法再进攻有效的攻击，而920号即便只依靠自己那对坚硬得令人发指的拳头，都足以将冯道逢击杀。 明知这个结局，冯道逢却没有一丝凄凉的神色。他一往无前地冲向920号，抬脚向着那个可恶的脑袋猛然踢去！ 920号左手一抬，紧紧握住了他那只已显老旧的军靴。 冯道逢双目一凝，一股寒意迅速爬上他的脊梁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920号即将捏碎冯道逢的脚掌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踢断了920号的左臂，踏在了他的主电池板盖板上。 “啊！1020号！该死！！”920号的电子合成音刺耳地响起，宛如夜枭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1020号沉默不语，靴子用力地陷进了他的胸腔。 ……………… 舒乔腰里别着一把仓库看守的佩枪，两只手还各握着一把。他的左边口袋里塞满了弹匣，右边口袋金属子弹叮当乱响。 舒乔把仓库看守的尸体都扒了一遍，拾掇拾掇发现佩枪可说是唯一有用的东西了，不禁大感晦气。好歹佩枪也是一种保命武器，蒙马特仓库占地广阔，要说没有一个幸存者舒乔是不信的，因此他便拣趁手的拿了三把。果然一路走来，舒乔就成功地用佩枪射杀了三条狗。 虽说狗是人类的朋友理当爱护，但敌人的朋友就不必手下留情了。这些畜生曾经狂吠乱叫，暴露了舒乔等人的行踪。舒乔反倒有些庆幸仓库看守之前不曾放狗咬人，否则他现在必定十分狼狈。 听到三条高地犬（注1）的嗷嗷惨叫，舒乔不是虐待狂，终究有些于心不忍。一连三发子弹射进脑袋里，结束了这些畜生的生命。 四号楼与舒乔想象中的不同，并不是在靠近大门的地方，依据舒乔一路跑来所见到的建筑编号，反倒是在最里头。联想到先前的那栋理应建在内部的旧宿舍楼，舒乔有些怀疑蒙马特的大门曾经是在与如今相反的方向。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在经过十九号楼的时候，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差点就射穿了他的脸颊。惊魂未定的舒乔很快找到了这个放冷枪的家伙。这家伙猫在二楼的窗口企图扮演狙击手，只可惜学艺不精，被舒乔一枪崩了脑袋。他手上那把莫雷尔父子公司出品的MX120倒是件好东西，有效射程1100米，半自动式，弹夹容量15发，全套系统搭配堪称杀人利器，只可惜拿在手上太过笨重碍事，只得被舒乔忍痛舍弃。说到底这些普型步枪只不过是联合政府指缝掉出来的低级货色，他们明白就算平民真的拿起这些武器扯旗反抗，也不过是个笑话而已，只不过白白送给联合政府打击异己的借口罢了。 然而黑狱区正是凭借着这些次等货色的普型武器遏制了联合军部的继续推进。所以往往看似不可能的事，其实最容易让人激起对奇迹的期许。 这之后又有三个不开眼的家伙试图阻拦舒乔，但都被舒乔一一逼退。虽然有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色兜帽给出信息，但舒乔心中始终存有怀疑，而且莫左门、冯道逢还有老古撤退之后必定还在等着他，现在时间有限，他并不想节外生枝。只是莫左门的通讯器一直无法接入，让舒乔有些莫名的心烦意乱。 舒乔顾自跑着，突然心生警兆，连忙侧过身子。一颗子弹咻地贴着他扬起的手臂飞过，虽然没有击中他，但却把他手上的通讯器给打坏了。 “混账东西！”舒乔勃然大怒，瞪眼看去，只见暗处一道人影隐约可见。对方见一枪落空，转身便跑，舒乔扣动扳机射中他的右小腿。那人拖着一条残腿，竟忍痛跳进了一栋四层的仓库楼。 舒乔噙起嘴角，浮起一抹残酷的笑意追了上去。 夜色浓重，此时已没有探照灯，要在漆黑一片的仓库楼里寻找一个身影实属不易。对方边逃边往后开枪射击，虽然容易被乱枪打中，但枪声却让舒乔不曾丢掉对方的踪迹。 一楼是个空旷的大厅，约有两百见方，夜空的光华照进来，隐约可见大厅的轮廓，而跑上二楼时却突然两眼一抹黑，原来四周的窗户全被钉上了木板封死，显然是一种防盗措施。 这时枪声突然停止，看来是子弹已经打光，没有了声音提供方向，舒乔只能靠双手摸索。整个楼层都是摆放整齐的货架，上面堆满了硬纸板箱。如果重回童年时光，想来会是个玩捉迷藏的绝佳场所。只不过放在眼下，却给舒乔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毕竟舒乔对这里不如那些仓库看守熟悉，假如对方绕到他身后来个闷头棍，那当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舒乔越走越深，渐渐连楼梯口的那一点光亮也看不见了。如此诡异的环境让舒乔迅速生起警惕之心，他回头想找回去的路，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曾经走过的路线。 浓密的漆黑之中，一道人影飒然飘过，像是游弋在深深漆黑的海底的鲨鱼，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点暴露，然而一旦发飙便会吞食成千上万的鱼虾。 那道飘忽的身影反复游弋，像是海蛰一般，轻飘飘地向舒乔靠近。此时的舒乔还在小心翼翼地握着佩枪，盲目地寻找着出口的方向。 他的模样看上去烦躁无比，双手胡乱地挥舞着，仿佛在赶苍蝇一般。 人影无声地一笑，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当舒乔停下手上的动作后，他身子前倾，猛地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光亮乍然亮起，人影的视野顿时充斥着鲜血一般的深红色。他闭上眼睛迅速后退。 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倏地把他拉了回来。 一个冰冷的管状物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金属的质感，带着死亡的味道。 舒乔右手摁着打火机，左手握着佩枪，橘红色的灯光映得他白皙的皮肤如恶鬼一般狰狞，他的脸上浮起了嘲弄的笑容。 “一直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外来户，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碰到阁下……”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吧——‘怪客’先生。” 注1：假如看到本书中有些许名词为现实中所没有的，请不必在意。故事设定的背景是未来世界，经过岁月的变化有许多事物都已时过境迁，又何况区区名称。作者所要做到的是让这种变化有迹可寻，自成体系。假如有觉得不合理的可以在书评区告诉我，我会尽量在后文中给予合情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