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章 坐井观天

    鬼哥心下暗叫侥幸，若此刻自己的真身仍在钟内，定然与这具幻身一样的下场。

    这魔影虽是被这天魔井中的银镜催发出来，也确是他的心魔无疑，此时不但借了他的血泪成形，更抽尽了他魂中的魔气。

    所以这魔影到底有多强，他这个原主心知肚明，只是他没有料到，魔影居然连天地无用都可以施展。

    不过这魔影自行出脱，对鬼哥来说是祸也是福。祸便是眼下的危局，现在看来这天魔井的用意已经明朗，就是要试炼者降伏心魔，不分胜败恐怕是出不去的。

    但现在鬼哥身负重伤，魔影的实力又太过强大，真个交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就在魔影出脱的那一瞬间，鬼哥与镇魔大千钟突然产生了一丝奇异的联系，似乎是体内的释门之力与修罗之力同时与此钟产生了共鸣。在那一瞬之间，鬼哥心中闪过无数道灵光，不断将他眼中的黑暗照亮。

    他的般若法眼刹那间再次开眼，刹那间便看穿了镇魔大千钟，竟然全部是由佛法天音结成。

    这天音真经虽只十讼，但却包涵了无穷无尽的伟力，与难以言喻的庄严慈祥。如同穿越了千万个世界，从遥远的彼岸佛土降临在这方世界之中。

    浩浩荡荡的经文载着佛法天音，径直涌入他的元魂，但却并非被释门之力的一面接收，而是与修陀罗之魂那一面瞬间融合。

    这并非由鬼哥控制，反而是由真经自行选择。此事虽然怪异，但却并不阻碍他完全参悟此经，而且他的释门之力也在参悟之增长。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鬼哥感觉到自己与这部天音真经成为了一体。

    鬼哥突然意识到，真正的佛法恢宏无边，自己所在的一方世界也不过是其中一颗尘埃。而这区区心魔，相比之下何其渺小，又何足道哉。

    同时他也如大梦初醒一般，发现自己的真身已经来到了镇魔大千钟之外，而其内只留下了一个魂念之影。

    大千钟内外如同分为两个不同的世界，鬼哥虽因暂离了心魔而尽得，要如穿越一界般离开此钟，还是对重伤之下的元魂负荷太大。

    不过他却奇异的感觉到，数年来未能再进一步的菩提掌，居然在刚才这一刹那，有了突破的迹象。

    正途之始，有信方行。仅仅八个字，却是菩提掌整个第七重境界的全部释要。眼下鬼哥却突然明白了，正是这个信字，道尽了如今在他身上的一切变化。要说他真与过去有了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产生了信念。

    普通的魂念极为脆弱，随着元魂的动荡瞬息万变，如无根之草，随波逐流，极易为外物所染。但信念不同，信念之根在于魂，却又离魂之外，即使魂灭信念亦能不改。

    “何为魔？”魔影的声音从钟内传出，但却并没有攻击镇魔大千钟，而是就地盘坐，开始进一步巩固其魔身。

    鬼哥本想让这魔影在大千钟之上多耗些力气，以期在最后的决战之时取得一些有利态势，现在见其这番举动，也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当下暗叹一声，抓紧恢复伤势的同时，也在努力继续参悟。

    但这魔影虽离开了他的身体，实则仍旧是他的一部分，其音随时随地可以不受任何阻碍的传入他的耳中。如同与他心心相映一般，适时的说话打断他的参悟。

    “魔之根本乃人魂六欲，生色情贪胜想，六欲相连亦相抑，而每当有人突破这六欲相抑的关坎，我魔族便会应念而生。六欲越大，魔念越胜，魔力也就越强。先前你击杀阳明子，打败沈素心，并仿森罗万象领悟出天地无用，所发挥便是胜欲与想欲的巨大力量。”

    鬼哥闻言心中一震，立时从妙悟出神之中被打断。但这心魔所言，也却是他迫切想知道的。但他也立即便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也正在坠入六欲之中。

    魔影淡淡道：“所以，只要你六欲不绝，我就不会消亡。无论你想什么做什么，我都会越来越强大，你也永远胜不过我。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你还在压抑，不愿想及，还存有侥幸之心，认为只要你伤势痊愈，便有与我一战的资格。却在不经意间，又滋长了胜欲……”

    听他说到此处，鬼哥忽然笑了起来，而且是放声大笑。魔影听他发笑，不由喝道：“这可笑么？”

    鬼哥笑道：“不可笑么？”

    魔影冷哼道：“有何可笑之处？”

    鬼哥道：“你既是因我而生，如何又与我同困于天魔井之内，我若胜你自可离去，可你若胜了却要永远留在这里，变成一面银镜。你自称禀六欲而生，却迫不及待的想死在此处，你的欲又何在？”

    魔影顿时一愕，竟不知道如何对答。随着鬼哥的话语，他也突然间感觉到了，这天魔井中的银镜，赫然全部是以往修罗的心魔所化。

    鬼哥继续道：“你既离我身，又被我困在镇魔大千钟之内，自然六欲断绝，这也须怪不得你。不过你若觉得我根本胜不过你，那就大错特错。”

    魔影脸上血脉暴涨，在这两句话间便已经变的极为可怕。但却忽然露出一丝狞笑道：“若你以为区区言语便能让我屈服，也是大错特错。在这天魔井中，我会慢慢在阵法中强大，成为真正的天魔……”

    “你口口声声将天魔挂在嘴边，我且问你，何为天？”鬼哥立时一声喝问将他打断。

    魔影突然全身激灵灵一个冷颤，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但其身却是飞速的变化，头上一对弯角与身上的白骨之铠迅速生出，身体也在不断高大雄壮起来。而且他的身躯，终于完全不再处于虚影之状，而是成为了完整的魔身。

    但鬼哥却是冷冷道：“心即是天！你即是我的心魔，那么对你而言，我便是天。还想成为真正的天魔？没有我你如何办的到？一只井底之蛙而已。”

    在井底之蛙眼中，天就是井口。心有多大，天便有多大。对于鬼哥这等曾随着佛法天音感受到了无数世界之人来说，天的意义已经迥然不同。他再次抬头看了看井口的那片光亮，眼中却初次现出了一丝轻蔑。

    同时他也因般若法眼的再次开眼，终于看清了此地弥漫的信念所结成的法则，明白了这天魔井试炼的真意。

    修罗王本就拥有自己的魔道，但这魔道却是将心魔晋身为天魔。天魔井的功用，不过是凝化天魔之躯，而真正的天魔之心，却需要试炼者自己成就。也只有化为天魔之身，试炼者才能离开此井。

    此时这魔影的气势已经被他打压到最低，而他随着对真经的参悟，信念也迅速凝聚，一身功法也有了极大的进步。虽然元魂之伤仍然不轻，但降伏心魔的契机却已经到来。

    鬼哥当机立断，直接取出浑金棍，手腕一振，棍上登时亮起一丝暗金之色。同时他右掌向下一拍，正中大千钟之顶。巨大的钟身瞬间被收回他掌心，露出下方凶焰涛天的心魔来。

    心魔双眼血光四射，呲牙吼道：“取得了你的心，我就会成为真正的天魔。夺得你的修罗之魂后，修罗王的传承就是我的。”

    鬼哥却不慌不忙淡淡笑道：“那就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