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二章 不渡

    “二位道友辛苦了，本座当有后报。”明王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嗓音却较先前浑厚了许多。

    二老恍惚之间，看见逐渐露出真容的明王，虽见他面目依稀，却已变成了一副英年男子的模样。联想到他先前那副少年模样，此刻倒像是长大了一般。只不过他一头如雪长发，又穿着一袭无暇玉衣，整个人就如同端坐在月轮中的光明之神。令人不敢逼视，不可亵渎。

    碧波老人连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明王客气了。明王神体新成，实在可喜可贺。”

    碧晴婆婆也道：“恭贺明王。”

    明王极是谦谦有礼的一点头道：“仰仗四位金刚相助，这不垢明王体一气呵成。方才全靠二位道友妙法护持，接下来便交给本座好了。”

    四大金刚与二老皆道：“敬观明王妙法。”

    明王立身而起，向前一步间，周身光轮转动，凛凛如神。双眼略眨间两道神光从眼中暴闪而出，直接刺入已经被压成一小团的鬼云。

    这两道神光几乎是甫一出现，便立刻到达，其迅捷竟比碧波老人的雷电更甚，所经之处却发出沉闷的噼啪之声，如同虚空被碾碎一般，极为霸道。

    四僧二老等人都是心神俱震。按理来说，明王还没有完成渡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元神修士。可他此时施展的法术，其中的神蕴已经相当精纯，完全可以称之为神通了。

    可是这等神通，相信就是一般的元神修士也施展不出，而明王却仅是眨了眨眼睛而已。可就在他们深处庆幸自己选对了盟友，没有站错队伍的时候，更加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神光闪出的同一时间，一双漆黑的手从极速缩卷的鬼云中出现，奇迹般的将这两道神光接在手中。紧接着鬼云的卷缩也达到了极致，趁着明王等人震惊之际，只一息不到的功夫，形成了一个乌黑的云环，其中现出鬼王的身影来，云北雁及沈素心等人反而不知去向。

    此时的鬼王身加黑色锦袍，头戴墨玉神冠，一派王者威仪，身上同样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神威。但与明王的锋芒毕露不同，鬼王的气息极是诡异内敛。

    若说明王如同万仞高山，那么鬼王便是无底的深渊。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仅仅是对峙，便让其余元婴修士尽数觉得呼吸困难，连自己魂力都有些驾驭不灵。

    鬼王双手之上几道缭乱的符文涌动，便立即将两道神光化于无形。然后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重新将双手后负，略一冷笑，端看着明王等人笑而不语。

    明王呼巴陀略一皱眉，却面现喜色道：“很好，完整的幽冥法王身，此时杀你才不至于无趣。”

    鬼王冷笑道：“既然完整了，便不再叫幽冥法王身，而是幽冥鬼王身。能不能杀我，这个难说得紧，但接下来却是必定有趣之极，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

    明王摆摆手笑道：“无妨，换个名字又能有什么区别。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趣在何处。”

    鬼王长吁了一口气道：“区别大得很，明王还是多加小心，莫谓言之不预也。”

    说罢二指虚点两下，两个符文从鬼云中凝化而出，却并非向着明王，而是飘飘悠悠的分别朝碧波碧晴二老飞去。这两个由一丝鬼云凝成的符纹如同两片雪花，滴溜溜翻飞旋转，其上杀机若有若无，寻常人轻易难以察觉。

    可在场又有哪一个是易予之辈，二老只不过迟疑了一息半息，便察觉到了这股杀机，当即同时祭出法宝，一道风刃与雷电立刻迎了上去。

    明王瞳孔一缩，讶道：“这是……符术？二位，接不得！”

    明王眼力高绝，一眼便看出这两道鬼云符另有玄机。在出言示警之际却也知道有些迟了，于是分别出指划出两道金光，却不是指向鬼云符，而是罩向二老，想要将他们护住。但是风刃与雷电已经打在了符上，两道鬼云符在外力一激之下，轰然发出巨大的尖啸，数以百计的剑气阴森森的从中射了出来。

    这些剑气一出，便被爆发中的符力加持，本就极其锋锐的剑气蓦然间几乎几十上百倍的加速，并且在明王散发的光辉闪烁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碧波碧晴两个元婴老怪几乎是刚把心提到嗓子眼，剑气便刺到了面前，就连明王洒出的金光也慢了一拍。

    不过这等修行近千载的元婴修士，厮杀的经验却是足够丰富，二老不约而同的喝道：“破！”

    二人身前的雷震卦盘与巽风旗同时爆开，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风暴，滚滚雷动与大风立时猛然向外轰开。这股巨力立即形成一个混乱的屏障，加上明王的金光，立时将绝大部分的剑气阻住。

    但绝大部分并不是全部，从二人的惨叫与身上的创伤，明王就看得出至少有四五道剑气没有被挡住。

    这些剑气绝非是云北雁的浩然剑气，而是由北海三剑所发，虽然未必伤得了明王，可对这二老来说却是足以致命。纵然他们的反应够快，不死也要脱层皮，落个重伤却是难免了。但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似在趾高气扬的明王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焉能不令他勃然大怒。

    明王十指相扣，做宝瓶状高高举起，万千道金光从双手间散发出来，轰然向鬼王压下。鬼王虽然甫一出手便占了便宜，此时却不敢怠慢。鬼云环中立时飞出无数符文，弥漫在半空之中，倾刻间化为数百面鬼面大盾，迎接金光的轰击。

    神力交击，出奇的没有产生巨大的声响，只有在鬼面大盾在一点点被金光压碎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但巨大力量撞击产生的余波却是极为恐怖，以明王鬼王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将沿途一切土石碾成土灰，直延续出三四百里才渐渐衰竭，在大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鬼面大盾一个个相继被金压压碎，不数息间便损毁近半，但明王的所发金光也开始逐渐减弱。待到金光散尽，鬼面大盾虽只剩下三成，却仍将鬼王护得滴水不漏。

    明王凝视着大盾上狰狞的鬼脸，冷然道：“想不到古兄符术的造诣也如此之高。不过你我当年数次交手，你宁可落在下风都要留着这一手，看来就是为了今日了。也好，看来今日你我之间，真正要分个胜负。”

    说话音手指如虚如幻，结下无数印诀，不垢明王轮光华流转，本来夺目之极的金光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四具由金光凝成的巨大神像凭空凝出，个个都做金刚之形，宝相庄严身姿威武，分列在鬼王四方，形成合围之势。在其头顶的金色莲台之上，各坐着一个僧人，正是四大金刚。

    方才那阵宝瓶神光虽然短暂，可威力却是绝强。鬼王看似抵挡得十分轻松，其实却不然。他此时面色更显阴沉，胸膛起伏不定，虽向来爱逞口舌之利，却半晌都没有吐出半个字。直到明王凝化出这四尊金刚，胸中这口气才顺过来。

    “跟我比人多？”鬼王一声冷笑，大袖挥处，鬼云符再出。十数道鬼云符瞬间飞出，化为十数尊遍身符纹的傀儡。

    明王一眼便看出，这十余个傀儡，乃是先前沈素心cao纵之物，现在反倒为鬼王所用，实是令他有些意外。要知道修士间联手应敌实属寻常，可要将法宝傀儡法术这些相互契合，除了修为智慧高绝，更非得同功同源不可。

    可从现在的鬼王出手看来，他似乎突然间以一己之力而身兼对方所有人等的功法，而且在其符术的加持辅助之下，威力数以十倍计的增强，竟已经到了能和自己正面抗衡的地步。

    刚才下面一式法术的交手，乃是神力的较量，丝毫做不得花假。明王虽试出自己略胜一线，但要速胜却是千难万难。而此刻与石敢当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明王的心下不免要多了几分烦躁。于是他不惜大耗真元，配合四僧布下了这套金刚临凡的阵势。

    道信端坐于莲台之上，扫了一眼正缓缓飞临上方的明王，又将目光转向下方疾速冲来的五尊傀儡，心下不由得暗自叹息。他受明王之邀率三位师弟来到此处，自是得了极大的好处。

    不算明王馈赠那些身外之物，仅是参与明王这几次神通阵法，便是难得的机缘。回到禅院之后，如不出意外，三位师弟当可在百年之内晋身元神，使禅院的实力大增。可是有一个前提，那便是能活着回去。

    本来见识了明王的实力之后，他以为此行虽有小损，却是有惊无险。但随着战事的胶着，情势却越来越不容乐观。直到西瀚海二老突然之间受到重创，道信突然惊觉，心下越是心存侥幸，恐怕生存下来的可能越小。

    眼见这五尊傀儡散发出一股如地狱无常般的气息，身上更弥漫着怪异的阴阳符力，他虽非甘愿被绑上明王的战车，却也只能倾身一战了。

    “道音，俱卢舍！道定，舍利舍！道至，杀生杵！”道信一面催动法力，手中两串楞枷珠哗啦啦作响，一面大声向三位同门宏声大喝。

    “唵！”道音听得道信的命令，古井不波的面容蓦一扭曲，却立即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喝。

    “哞！哄！”道定与道至的吼声相继传出，四尊金色的金刚同时生出变化，额头上现出不同的咒纹。俱卢舍金刚时时发出一阵阵低吼，其音催山裂石。舍利舍金刚身现三头六臂，挥出一片片金色拳影。而杀生金刚更是手中显化出两枝大杵，砸向扑来的傀儡。

    而道信念完一段极为繁复的咒纹之后，双手猛然握在一处，大声喝道：“不渡！”

    四尊金刚的伟力轰然间一齐爆发，金光将这片空间彻底封闭，就连内里的鬼王与外间的明王相互也再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