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四章 万鬼泣夜

    鬼哥寒毛直竖，大惊之下全身火灵迸发，一阵炽焰环卷而出，将这些鬼魂登时倒冲出去。

    但是这些鬼魂并无实体，他的灵火虽然猛烈，却也未能杀灭几只。反而像是在滚开的油锅里倒了一杯酒般，疯狂的鬼魂就此炸开了锅，直似蜂蝗般的旋又盖扑下来。

    鬼哥猛咬牙关，不动明王法相流金四绽，周身瞬间一重日轮显化，登时再次将这冲击的鬼魂迫开。

    大日不动明王轮威能显赫，其中阳力最是刚纯，登时将这鬼魂似摧枯拉朽般的荡灭。可是还不待他松口气，铺天盖地的黑雾中不断的涌出阴魂，又一次将他的身形掩没。

    这些鬼魂扑在大日明王轮的金光之上，贪婪的撕咬吞食，活像是一群地狱饿鬼。金光本来是无形之物，可此刻被万鬼困拢于几丈之中，好似一个圆圆的金色屏障。

    但这屏障在饿鬼的啃噬之下，竟是迅速缩小，鬼哥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阳力的大量流逝，一直无往而不利的不动明王轮，此刻竟在渐渐被饿鬼生吞。

    鬼哥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日明王轮再次闪烁，将临近的饿鬼全数荡灭。身影一闪时，也如白蚕一般的跃入了夜叉头骨之下。

    一只饿鬼当先急追而至，但在临近夜叉残骨十余丈外便立即停了下来，反而呜咽而泣。这泣声一而十十而百，继而万千竞起难以计数，一时间百里千里之内，尽是恶鬼号泣之声。

    鬼哥站在夜叉残骨之下，不禁目瞪口呆，一阵阵头皮发麻。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高大壮那句话的意思了，如果没有侥幸挖到这块夜叉残骨，而又陷入了无穷饿鬼的围攻，那么后果可想而知。巨蚕在他身后轻鸣几声，像是讨好，又似是同情。

    鬼哥回首轻轻拍了拍它的大头道：“谢谢。”

    以孤魂野鬼自诩的鬼哥对鬼魂并不陌生，他本身就兼具鬼道之术。然而他的鬼道之术，来自于吞噬鬼王古九阴元婴中零星的记忆，所得其实非常粗浅。

    更高明一些的他也见识过，当年修成了冥日法王身的古朝荒最后就是死在他的面前。所以他当然看得出来，这里的气息像极了古朝荒的小冥界，却又比小冥界强了太多。

    单说这些从鬼雾中突然生出的鬼魂，事先便没有半点端倪。而这其中不乏高阶妖兽之魂，也比古朝荒驾驭的鬼魂强大的多，其疯狂程度和对阳气的欲望也不可同日而语。

    据鬼哥所知，当年古朝荒的小冥界已经拥有一丝法则之力。而此时此地的情景，让他注意力不自觉的转向天上那轮圆月，他隐隐感觉的到，那才是这些鬼魂诞生的源头。

    就在鬼哥注视着若隐若现的月光时，第二轮月影从黑暗的天幕中缓缓浮现，不过盏茶功夫便发出了凛白的光芒。

    无数鬼魂沐浴在月光之中，其气息竟然明显渐强，其中有不少巨大的鬼魂愈发完整，似是在逐渐恢复生前的形态。

    它们像潮水一般在地面上席卷，贪婪的吸吮遍地白骨中隐存的一点点生机和阳气。其中最强那些饿鬼，干脆便附着在白骨之上，不过一时三刻间便有不少恶鬼附骨而起，摇摇晃晃的立在地上，空旷的眼窝中白光渐渐凝聚。

    无数恶鬼争相效仿，前后不过三五个时辰，当第三个月亮出现之时，已是满地骨兽林立浩荡成军。

    鬼哥静看着似汪洋大海般的骨兽，也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味。他看见远方偶尔闪烁起一阵灵光，过不多时便即熄灭，十有八九是一场激战又告终结，只不知是人是兽。

    这已经是他看见的第八次灵光了，其中三个都是坚持了相当长时间的强者。但显而易见的是，胜利者绝不可能是活的。

    大约七八个时辰过去，在天空中四个月亮的照耀下，大地上已经几乎没有了死骨。无数骨兽似洪流一样漫无目的的游荡，每有灵光冲天而起，它们就全部涌向那个方向，而当灵光熄灭它们就又失去了目标般继续游荡，却始终不曾踏入夜叉残骨十丈之内。

    鬼哥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在思索这些恶鬼骨兽不肯靠近夜叉残骨的原因，但他一直没有得到说的通的答案。这夜叉残骨的气息虽然不弱，却明显也不可能承受的住恶鬼骨兽的无限冲击。若说是恶鬼畏惧夜叉，它们又表现出了相当的敌意。

    唯一的可能是，此中的法则之力禁止恶鬼攻击夜叉，但是鬼哥的直觉却告诉他原因并非如此。无论是壁画中那些夜叉的战斗，还是他亲身经历的过战舞，都显示出夜叉这个种族剽悍的风格。

    鬼道这种功法绝不像也绝不适合他们，反过来说，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他们倒十分登对。

    因此鬼哥心下又十分焦急，无法洞彻此地的玄机，意味着他将困守此地。即使撑到了天亮，他也注定无法离这夜叉残骨太远。如果不计回程，他以流光神梭全力急驰一天，也许可以超越三百万里。

    但他却十分怀疑，三百万里在这片广远的荒原之上能否算是大数目，而实际上鉴于夜晚的可怕，这个活动范围只有一半。

    想到这里，鬼哥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来，看见一旁的巨蚕，正蜷成一团似在睡觉。

    他心下更是奇怪，蚕这种东西他虽见得不多，却也知道其是食木而生。在如此荒凉的死地之中，这家伙可算得是一个异数。而且修为到了这般境地，不知其寿数已活了多久。

    鬼哥看了一时，心下忽然灵光一闪，如果这只肥蚕确实已经活了很多年，那么它对这鬼地方一定所知甚深。只要能与它好好沟通一番，定可大有裨益。

    他连忙来到来到巨蚕身旁，伸手便要去拍，岂料这一拍之下，巨蚕竟似一个气囊般猛然瘪了下去，瞬间缩小到四五尺高。

    不单鬼哥有些吃惊，巨蚕似乎也吓了一跳，连忙警惕的退后了数丈。但这具夜叉残骨内只有方圆十余丈大小，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只能是缩在一角，发出一阵阵恐惧的嘶叫。

    鬼哥见它怕得厉害，登即摆手，连说带比划之下，才渐渐让这灵蚕不再怕他。

    但这也只是让灵蚕知道他没有恶意而已，接下来要让其听懂人话，那就难上加难了。这条灵蚕的智商实在堪忧，除了与生俱来的本能之外，它与同类之间大概也就只有极其简单的交流。

    鬼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让它明白自己的意思。而这东西的记忆中都是一片浑浑噩噩，就连搜魂都无法获得有效的信息。

    鬼哥原以为四月齐辉之际就是午夜，可当第五个月亮出现之后，他便知道自己错了，这个夜晚可能会格外的漫长。

    在大半夜的尝试与失望之中，鬼哥渐渐放弃了与灵蚕沟通的想法。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是发现了灵蚕的体形越来越小，在第九个月亮出现之时，已经不过一掌长。

    灵蚕越变越小，体形也渐渐开始变得细长。鬼哥将其托于掌上，便发觉它与最初相见时大不相同。

    此蚕头顶处长着一团须蠕，其中长出的两条分叉的触须倒像一对角。似乎是因为得到了夜叉残骨的温养，身体也变得渐渐晶莹如玉，及手处一片冰凉。

    九月悬空，这一片恶鬼骨兽的气息也强大到了极致。其中不少竟然隐隐恢复到了其生前的水准，而且越是强大的恶鬼，附身的妖骨气息越是凶恶。

    其中甚至有几只明显散发着元神以上的力量波动，并在不断尝试着靠近夜叉残骨。那一双双眼框中炽白的凶光，似乎都盯紧了其中的鬼哥。

    先后有三只强大的骨兽踏入夜叉十丈之内，但都只在边缘略一停顿，便又退了出去。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多久，当天空的月亮隐去一颗之后，骨兽的凶气便大幅减退，再没有一只愿意靠近夜叉残骨。一直到只剩七颗月亮之时，鬼哥这一口气才敢松了下来，安心的闭目养神。

    当天空中只剩最后一颗月亮之时，一声声兽骨塌倒的声音开始响起，不多时便连成一片。

    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游荡在这片荒原上的无数附骨鬼魂纷纷退散，再次化为了一片鬼雾。不过这时的鬼雾颜色不再漆黑，而是有些灰白。

    最后一月亮终于消失在天幕里之后，奇迹般的下起了小雨。鬼哥惊奇的发现，在这个鬼地方居然也有令他喜欢的东西。

    细雨洗刷着满地的白骨，也洗刷着鬼哥紧绷许久的神经。他长舒了一口气，无意中却瞥见脚下的土缝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丝绿芽。

    鬼哥几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是数息之后，他便看得清楚了，那确实是一株青草，而且这株青草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仍在长大。在令他瞠目结舌的一盏茶时间里，整个大地都生出了一重绿意。

    而在第一轮日光隐约出现之际，已有几颗小树拔地而起。鬼哥隐约之间有些明白了，或许这个空间之内，根本就不能以往常的法则来测度。

    事实确实如此，在这个空间之内的一昼夜，几乎相当于原来印象的几天之久。不但昼短夜长，而且是一日一枯荣。

    黎明之时，万物开始生发，长成一片繁茂之极的森林。而日尽之前，这无边的碧木就会全数枯死腐尽，再次化为尘土。但是其中诞生的另一些生灵会活下来，再进入那恐怖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