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关灯
“请问您要喝咖啡吗？” 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瑶光抬起头，发现是一名穿着西装的妙龄少女正站在自己面前，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一杯冒着白气的咖啡。根据瑶光的判断，她身上那件西装在现实世界里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商品。 “这儿还有咖啡？” 瑶光将杯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啧啧叹道：“冰滴咖啡，这里的人还真奢侈。” “抱歉，您说什么？” 少女似乎没明白瑶光的话，她也在打量着这位据说是来自北方的外邦人，不过怎么看这位外邦人也是够奇怪的了，皮肤简直就像是钢铁做的一样。不过少女并不觉得奇怪，她听父母说过，他们的故乡艾恩葛朗特那里，就有一种被称作石人的族群，相比之下维吉尔城的居民可比故乡那里正常多了。 “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嗯，是从卫城的咖啡馆（café）里运进来的。” “咖啡馆？” “嗯，每座卫城里都有一间咖啡馆，里面储存了许多这种饮料。” “也就是说，这些不是现做的吗？” 瑶光忍不住问道：“我突然想问问，你们平时喝水吗？” “当然了，每个人都需要喝水的。” “水从哪里来？” “嗯，是从管子里。” 侍女想了想，比划着说道：“卫城中有许多管子，水从那里面流出来。” “啧啧，这座城市竟然还有能用的自来水系统。” 瑶光暗忖道：“但是电呢？这座城市里根本就没有电吧？” “阁下？” “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瑶光看向四周，他正坐在一张圆桌边上，背后则是月牙形的桌子。至于房间内的摆设，显然应该是会议室一类的地方。 “这里是白色宫殿，是执政官居住的地方。” “哦，原来是白宫啊。” “您说什么？” “没什么。执政官，嗯，阁下呢？” “请您稍安勿躁，执政官阁下正在召集护民官们。” “嗯……我没什么别的事情了。” “那样的话，我就先走了。” 侍女礼貌地低下头，随后悄然离开了。瑶光看着手中的咖啡杯，指尖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表面的寒冷。 “三权分立，民主选举，还有这个白宫……这里完全就是模拟的美国啊。不过这里的人为什么都说法语呢——哦，对了，法国大革命，是为了纪念这个吗？” 瑶光随后看向窗外。传说中的圣火就在广场中央的石碑顶端燃烧着，但是当瑶光拉近视野之后，热成像仪就显示出了一个诡异的事实：那团“圣火”根本就没有一点热度。 “病毒……” 瑶光记起了Aiko为自己传火的景象，他记得系统对于圣火最初的判断是病毒，并且试图清理掉它。但是随后属于自己的那团圣火还是产生了，而系统对其的解释则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物体。 “圣火应该只是个戏法而已，而传火……传火究竟有没有意义？” 瑶光想起了SAO里的事情，索勒将圣火带到了第99层，点燃了火山，融化了冰雪；而约书亚和希丝也是用火焰的力量建立起了艾恩葛朗特王国。在ALO里，瑶光遇到了SAO遗民的后裔，来自王国的军团。那些装备精良的军团武士们依旧执着于传火，不过那种把俘虏点燃聚成火堆的方式实在是让瑶光不敢恭维。而且火焰的确是有特殊能力的，玲珑和离人在游戏里的角色都得到了强化。但是归根结底那都只是游戏而已，瑶光从来都没有想太多，现在回忆起来，恐怕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圣火对应的应该是宗教，那么维吉尔城的纷争则是宗教和理性对立的缩影。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来自各种VR空间里，他们原本的世界就是幻想的世界。而维吉尔城的话……这里大概还是N’CES实验室的一个项目吧。圣火对于VR空间还是有效果的，但是到了这里就失灵——也不对，圣火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还是有用的吧？” 瑶光刚想到这里，会议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众护民官鱼贯而入，分别坐到了身后那张月牙形的桌子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三个比较特别的人，其中两个是瑶光认识的：执政官克劳德和脸色阴晴不定的军法官安东尼。至于第三个人，瑶光推测他应该就是维吉尔城的第三位长官，执掌司法的执法官了。 “那么，会议现在开始了。” 克劳德敲了敲桌子，随后就发现瑶光正盯着护民官中的一个人在看，他瞥了那人一眼，说道：“瑶光阁下，你是在盯着塞拉克阁下吗？” “对啊。” 瑶光回过头来，答道：“我见过他。” 他的回答让其他护民官们都有些意外地看着塞拉克，塞拉克皱了皱眉，沉声说道：“瑶光阁下，能解释一下吗？” “呃，我先问问，您还记得居尔军团长吗？” 啪的一声，塞拉克拍案而起，把身边的两位护民官吓了一大跳；而塞拉克只是死死盯着瑶光，半晌才艰难地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您原来是艾恩葛朗特王国第六军团第一大队指挥官，曾跟随居尔军团长入侵精灵大陆，我们见过的——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让玲珑小姐不要泄露我的身份。” 瑶光指着自己说道：“您还记得一名骑着白龙的人吗？那就是我。” “什么——” 塞拉克立刻记起了瑶光，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而瑶光倒是想不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熟人，不禁笑道：“哎呀，真是好久不见——话说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塞拉克没有回答瑶光的问题，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瑶光，根本说不出话来。克劳德冷眼观察着塞拉克的反应，随后咳嗽了一声，和颜悦色地说道：“请先坐下来，塞拉克阁下。” 塞拉克机械地坐了下来，不过从他那副茫然的表情来看，他显然还没有清醒过来。 “瑶光阁下，军法官安东尼阁下已经向我详细说明了卫城里发生的一切。看起来我们双方对于某些问题似乎存在着一些分歧，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安东尼阁下的过激行为，在下还是要致以歉意。” 克劳德微微低下头，而安东尼从刚才开始就在看着瑶光，从他频繁地用手指抠着椅子扶手这一动作来看，他应当是非常烦躁。 “您带来的谈判文书，上面的内容您有看过吗？” “没有。” “那群自称影子武士的恐怖分子——” “我打断一下。” 瑶光抬起手来，问道：“你刚才说‘恐怖分子’，是吗？” “……没错。”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个词？” 瑶光认真地问道。这个问题让克劳德有些意外，他思忖了片刻，才答道：“据我所知，从火焰历121年教团分裂开始，每一任执政官都是用这个词来称呼那些逃入暗城的狂热教徒，我只是遵从了以往执政官的用词方式罢了。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嗯，我只是好奇你们的文化罢了。” “哦？” “我猜你们应该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或许你们之中也有出生在维吉尔城的人，不过即便如此，你们的祖先肯定也是从外界进入到这里的，对不对？” “没错。”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哦，留下什么？” “传统，文化，风俗，********……烙在你们身上的，来自你们各自故乡的印记，难道都已经消失了吗？” 瑶光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之中，究竟还有多少人记得自己的故乡是什么样子的？” 瑶光的问题让护民官们面面相觑，克劳德皱着眉头，半晌后才说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只是觉得，你们似乎都被这座城市同化了。” 瑶光若有所思地说道：“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食物，陌生的服装，陌生的政治结构，陌生的生活方式……话说回来，这座城市里的食物都是从哪里来的？” “瑶光阁下，您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克劳德加重语气说道：“请不要忘了，您并不是我们的贵宾，而是一个代表着恐怖分子的使者。” “你们根本就没有人从事生产，对不对？水源来自于城市的供水系统，城墙上的士兵在雪原上搜索资源，恐怕你们的食物和服装也是维吉尔城里原本就存在的吧？” 瑶光沉声说道：“你们难道就没有思考过，这座城市究竟是为什么才存在的吗？” “当然思考过。” 一直沉默不语的执法官埃米利乌斯突然开口说道：“但是那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盯着瑶光，缓缓说道：“每个来到维吉尔城的人都会感到惶恐，究竟是什么将他们带到这片只有死寂的大地上。这里没有动物，没有植物，只有我们人类自己。而这座城市也是用了超出我们想象的力量建成的，但是这里原本的居民却早已经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堆积如山的物资。人们生活在困惑之中，试图去解读这座城市的历史，但是所得到的也只有谜团罢了。” 说到这里，埃米利乌斯站起身来，双手按在桌子上，俯身向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嗯？” “安东尼阁下和我说，你不吃也不喝，那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呃，很复杂，我想我还是不要解释了。 “我还听说，你对圣火不以为然，甚至不在乎你留在影子武士那里的火焰被扑灭——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呃……” “你提到过一个人，你说你在艾恩葛朗特见过他，你还说，他是传火的使徒……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埃米利乌斯的话让护民官们大吃一惊，克劳德咳嗽了一声，无奈地说道：“埃米利乌斯阁下，我想这个话题就不必继续下去了吧？” “不，我想听听这个外来人的说法。” 埃米利乌斯扫视过面色各异的护民官们，沉声说道：“的确有人离开过维吉尔城，他们被称作是传火之人。但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教团分裂之后，留在灯火之城的人们就在研究着传火的历史，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传火之人都是从南方的风暴中离开了维吉尔城。一百年来维吉尔城也不是没有试过派人进入南方的风暴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回来过，所以没有人知道究竟那些人是不是真的离开了维吉尔城。” 埃米利乌斯说到这里，护民官们已经开始sao动了，克劳德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可都是机密信息，执法官阁下。” “你难道不想知道吗，执政官阁下？这座城市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埃米利乌斯抬头看向护民官团体，说道：“诸位，原本在今天的会议上，执政官阁下会发布一道特殊命令，成立总司令部，调动军队进入暗城镇压影子武士。不过眼前看来，这位外来人所能带来的信息，似乎远比影子武士更加重要。” 他随后看向瑶光，说道：“影子武士在谈判文书中开出的条件是要求开放通道给生活在暗城的信徒，允许他们进入灯火之城参拜圣火，并且三天之内就要你把我们的回复带回去。否则第一他们会扑灭你的火焰，第二他们则会进攻灯火之城。你对圣火不以为然，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会站在灯火之城这一边？” “……说到圣火，就是那座塔上的那个火球吗？” 瑶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着窗外，听完埃米利乌斯的话才接口说道：“如果我说那根本就不是火焰，而只是幻影呢？” “你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好像可以把它给灭掉。” 瑶光的话一出口，会议室里立刻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可以听到。没过多久，护民官们便纷纷拍案而起。 “一派胡言！” “执政官阁下，这个人明显已经疯了，他的话完全不可信！” “比起这个，执法官阁下，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说的传火使徒的事情？听上去你们和教团一直在秘密研究什么对不对？为什么我身为护民官却从没听说过这些事情？” 面对护民官群情汹汹的质问，克劳德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惊讶地看着瑶光。而瑶光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望着窗外的方尖碑，喃喃自语道： “那座塔在向外发射着两种信号……这些是计算机语言吧？应该是某种指令，只不过一种信号的辐射范围只到灯火之城的边缘，另一种的话倒是可以连接到城外，不过是怎么做到的——啊哈，我懂了！” 瑶光一捶手心，恍然大悟道：“【圣火】把这里所有的居民都变成了节点，连接在一起就形成了网络。这样的话那座方尖碑就可以向所有持有【圣火】的居民发送信息。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的居民接收的都是什么信息呢？” “瑶光阁下？” 克劳德发觉到瑶光的举止有些诡异，出声问道；而瑶光则充耳不闻，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就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这台机器人的系统会把【圣火】当成病毒。” 他转头看向会议室里的人，解释说道：“你们的【圣火】其实是把你们控制住了，的确它有照明和保暖的功能，也能够确保允许你们不被冻死；但是同样的，一旦你们离开了【圣火】，它也会瞬间要了你们的命。” 瑶光也不管这些人能不能听懂，抬起手指着窗外的方尖塔，沉声说道：“【圣火】其实只是个戏法，真正的问题是出在方尖碑上。那座方尖碑的程序被修改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连接到那上面，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灯关上。” 倏的一声，方尖碑上的圣火瞬间熄灭掉了，灯火之城的瞬间进入了黑暗之中。瑶光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便意识到了什么，打开了头上的探照灯，照亮了会议室。 “不好意思，这下应该就没问题——喂！” 锵的一声，会议室中的人们只看到一道闪光，随后就听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紧接着，一个人就被瑶光推到了圆桌边上，但是他很快就爬了起来，怒喝道：“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把灯关上了而已。” 瑶光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刀，端详了一阵，笑着说道：“你从哪里弄到的这把厨师刀，塞拉克队长。” “你住口！异端的魔鬼！” 塞拉克还想再冲上来，不过很快就被会议室内反应过来的侍卫抓住了。瑶光掸了掸胸前，虽然塞拉克一刀刺中了他，但是坚硬的外壳上还是没有留下任何划痕。 “这个来自北方的异教徒是来毁灭圣火的魔鬼！他会害死所有维吉尔城里的人的！” 塞拉克绝望地喊道，而其他护民官也已经目瞪口呆了。克劳德最先回过神来，喝道：“把他带下去！” 侍卫们立刻把塞拉克拖走了，他们都提着自己的灯火，还能看清面前的道路。而他们离开后，克劳德就惊疑不定地看着瑶光，颤声说道：“你，你把圣火熄灭了？” “对啊。” 瑶光满不在乎地说道：“别担心，我相信这座城市里应该还有照明设施。” “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埃米利乌斯看向面面相觑的护民官们，沉声说道：“圣火一旦熄灭，维吉尔城立刻就会乱套的。暗城里的那帮家伙也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我们必须拟定出一个对策来！” “喂，你去哪里？” 安东尼看到瑶光往会议室外走，急忙喊道；瑶光头也不回地打开了会议室的门，背对着所有人，说道：“我去看看那座方尖碑，说不定能把城市的照明系统打开。” “喂！” 安东尼眼睁睁地看着瑶光扬长而去，气急败坏地对克劳德说道：“执政官阁下，我们这下要怎么向民众解释？” 克劳德咬了咬牙，冲着护民官喊道：“诸位，现在就是紧急时刻了，我以执政官的身份宣布开始对维吉尔城实行军事管制。现在我命令你们返回卫城，安抚可能已经开始恐慌的群众——立刻行动！” 克劳德往日积累的威信终于派上了用场，护民官们条件反射一般地如鸟兽散去。那之后克劳德立刻按住安东尼的肩膀，沉声说道：“调动军队全线收缩，防守灯火之城，我们要做好一场恶战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