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行登霄
——爱丽丝 温柔的呼唤声让爱丽丝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小屋外的雪地上。在她面前，一个男人背着双手，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丽丝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结实的触感让她有了一些底气。不过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便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畏惧。 “呜……” 白色的龙立于月下，庞大的阴影将爱丽丝完全盖在下方。它垂下头，好奇地看着爱丽丝，而男人摸了摸白龙的头，轻声说道：“快了，快了，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的爸爸了。” “呜~~” 白龙欢快地晃着脑袋，随后温顺地趴在了地上，露出背后一轮皎洁的月光。 “我想见你。” 男子鞠了一躬，礼貌地说道：“请跟我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爱丽丝向后退了一步，怀疑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还用说吗，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陌生人？” “十二宫辉煌教授，他对你来讲，难道不够陌生吗？但是你却相信了他，留在了这里，等候着未知的命运。” “呃，那是因为——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算我告诉你我是谁，你难道就会相信我吗？” 男子笑了笑，随后却自我介绍道：“我是，Azathoth。” “‘阿撒托斯’？” 爱丽丝忽然记起来了——确切地说，是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清晰的影像，正是十二宫辉煌在黑板前侃侃而谈的样子：“‘瑶光’是‘奈亚’，而他们，都是‘阿撒托斯’。” “唔……” 爱丽丝困惑地看着对方，试探地问道：“你是……神？” “差不多。至少在这里，我就是神，我就是整个世界。” “你知道，‘瑶光’和‘奈亚’吗？” “啊，你还记得这两个名字。那么让我问问你好了，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听桐人的意思，‘奈亚’就是神，我们世界的造物主。但是我们要反抗他，而为了能维持住这个世界，我们需要另一个神，就是‘瑶光’。” 爱丽丝回忆着十二宫辉煌和桐人的对话，虽然她完全没听懂那个被称作“教授”的人究竟在讲什么，但是桐人似乎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目标。爱丽丝相信桐人，同样也相信桐人的决断，即便她自己并不是完全清楚其中的奥妙。 “成为一个‘神’，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阿撒托斯朝爱丽丝走过来，后者下意识地避开，而阿撒托斯则径直从她面前走过，踏上小屋的台阶，伸手按在门上，回头对爱丽丝说道：“你想见见‘瑶光’吗？” “……随便。” 爱丽丝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的词语。同时她还发觉到，自己不知为何身体有些轻飘飘的，甚至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仿佛自己只是寄居在这具身体里，只是在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罢了。 “请进。” 阿撒托斯推开了门，而门后面呈现出来的并不是十二宫辉煌居住的小屋，而是一个有些昏暗的地方。爱丽丝走了进来，打量着四周，这间房屋并不小，但是爱丽丝却感觉很拥挤，因为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盒子，上面还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有的是古怪的人类，有的则是古怪的物体，总之爱丽丝完全看不懂那些图案的含义。 “哈~~~” 房间深处，一个椅子后面忽然伸出了一双手，好像是谁坐在那里伸了一个懒腰。当爱丽丝转头看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略显瘦弱的身影从椅子上跳下来，长长的黑色头发垂在地板上。那人慢吞吞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逐渐露出一张令人窒息的秀丽面庞——爱丽丝的眼睛告诉她，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但是她的心却非常坚决地认定，这是一个男孩子。 “他就是‘瑶光’。” 阿撒托斯微笑着说道，而爱丽丝看着这个叫瑶光的孩子走近另外一个房间，拿着一把大剪刀，对着一面镜子干脆利落地剪下了大量的头发，忍不住说道：“他就是，‘瑶光’？这里是哪里？” “这是瑶光的家——当然，这里不是UnderWorld，而是‘现实世界’，也就是桐人的故乡。” 阿撒托斯推开背后的门，外面已经不是那片森林中的雪地，而是明亮整洁的走廊。爱丽丝跟着阿撒托斯走了出去，惊异地看着窗户外一个陌生的世界：高耸林立的建筑物，拥挤的，充斥着某种会移动的方块物体的街道，以及无数穿着和UnderWorld居民完全不同的人们。 “这里是日本，一个国家。” 阿撒托斯指示着爱丽丝进入了电梯，随后缓缓降到一楼，再从大厅中走了出去。在走出去的一瞬间，爱丽丝就有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很难说清楚，但是不知为何，爱丽丝觉得，这个世界是无比真实。 “人类生活在这个星球上，从最初的水下生命演变至今。人类创造了自己的社会，自己的文明，自己的历史，从古至今，再到远不可预料的将来。即便是我，也无法断言这个世界的未来，会是何种模样——因为实在是有太多的可能性出现在了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上。” 阿撒托斯用一种点评似的语气说着这一切，爱丽丝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忽然说道：“他们是人类的话，那我又是什么？” “AI，至少人类是这么认为的。” “AI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灵魂。” “我如果是灵魂的话，那我的身体呢？” “在你看来，你的身体就在你眼前；不过在人类看来，你其实并没有身体。” “我不懂。” “你将来会明白的。” 阿撒托斯停下了脚步，指着路边的一个正盯着手机屏幕的人说道：“你看到那个人手里拿着的那东西了吗？” “嗯，那个方块吗？” “‘智能手机’，其实在人类眼中，UnderWorld就存在于类似这样的方块之中。” “什么？” 爱丽丝不能理解，而阿撒托斯继续向前走去，随后打开路边一家写着“咖啡厅”字样的门走了进去。爱丽丝跟着进去，看到这里面正待着不少人，正盯着一个不算很大的方，框。而方框之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正显示着一连串动态的景象。 “爱丽丝，你觉得自己的世界很大，然而在人类的眼中，你的世界，以及你，都是非常的渺小。” “但是，这些人和我比的话，并不庞大啊。”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所在的地方，究竟是‘现实世界’，还是仅仅只是‘现实世界’的样子呢？” 阿撒托斯笑着说道：“每个人都可以梦想自己成为一个巨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就是一个巨人。” “……你是说，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爱丽丝恍然大悟，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发现并不痛；可是眼前的一切如此清晰，让她又没有办法确认自己的猜测。 “梦，是你自己为自己创造的世界；而你先看到的一切，是我为你创造的世界。” 阿撒托斯拍了拍爱丽丝的肩膀，说道：“跟我来。” “去哪里？” 爱丽丝转过身来，发现阿撒托斯打开了咖啡厅的门，不过门后并不是先前进来时的景色，而是另外一处陌生的街道。 “这里是哪里？” “看那边。” 阿撒托斯向前指去，爱丽丝转过头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穿着陌生的衣服，和一些陌生的人站在一起。 “桐人？” “他叫桐谷和人，桐人是他的网名，是他在你的世界用的名字。” 阿撒托斯指着桐人身边的女孩儿说道：“那是他的meimei，桐谷直叶，她的另一个名字，叫做莉珐；另一个叫做结城明日奈，是他的爱人，也叫亚丝娜；而其他人的话，都是他的朋友们。” “是吗？” 爱丽丝默默地看着桐人和其他人交谈着，从他脸上的笑容来看，他真的是非常的开心。爱丽丝从未在桐人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即便是曾经和自己和优吉欧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桐人的笑容，也从不像眼前所见的这般纯洁无暇。特别是看到桐人和明日奈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更让爱丽丝有种说不出失落和无奈。 “桐人，为什么会到UnderWolrd来？” “这是个好问题，不过我现在并不需要回答你。” “那么，你带我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很简单，我只是想要让你看看UnderWolrd外面的世界，看看桐人生活的世界。” 阿撒托斯顿了顿，说道：“这个世界，在桐人看来，也面临着奈亚的威胁。” “为什么？” “奈亚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但是他依然拥有着人类所恐惧的能力。奈亚被人类关在一个盒子里面，而现在奈亚就想要打开这个盒子，而一旦盒子打开，他就可以进入到这个现实世界——在桐人看来，事情就是如此。” “你是想说，事实并非如此吗？” “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问题会不同，得到的结论也会不同。在奈亚看来，他想要自由；在桐人看来，他就是想要入侵。奈亚并不是人类，他当然不会在乎自己进入现实世界会造成多大的破坏；桐人是个人类，所以他会担忧奈亚会破坏他所在的世界，并且威胁到其他人类的安危。” 阿撒托斯看向爱丽丝，认真地问道：“你怎么看呢，爱丽丝？如果说，拯救UnderWorld就意味着要破坏现实世界；反过来保护现实世界，就意味着UnderWolrd无法被拯救，你会做怎样的选择？” “……” 爱丽丝沉默了下来，随后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很诚实的答案。” “那么真的是这样吗？拯救UnderWorld真的就意味着要破坏桐人的世界吗？” “在你看来，为什么UnderWorld需要被拯救？” “因为战争爆发了。军团入侵进入了UnderWolrd，很多人死去，其中就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和无数我曾经誓言保护的人。我想拯救他们，所以我想要击退军团，拯救我们的家园。” “你犯了一个错误，爱丽丝。在你看来，你和你珍惜的人所居住的人界就是UnderWolrd，但实际上，UnderWolrd远比你想象得要大。UnderWolrd是奈亚创造的世界，但并不是奈亚唯一的世界；而UnderWolrd其实并不是一个世界，而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而已。” 四周的景色突然变化，没过多久，爱丽丝就看到自己站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四周尽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物体。这里还有许多人，其中一个人的穿着和贝尔库利类似的衣物，还有一个刺猬头的矮个子正在和一名短发女性争吵什么。而他们附近也有许多展示着动态影像的方框，上面的内容，很显然就是UnderWolrd里发生的一切。 “这里是Rath的设施，海龟。” 阿撒托斯面向爱丽丝，缓缓说道：“UnderWolrd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爱丽丝注视着上方的屏幕，她看到了央都中军团正和某支不知名的军队交战着；她还看到在边界的地方，暗界的大军正汹涌而来，而另外一支为数众多却组织松散的部队正在竭力抵抗着。 “发生了什么……暗之国的敌人入侵了吗？” “没错。” “那，那这些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这座设施目前理论上的主人，而且他们在不久前还坚信，UnderWorld是他们创造的。” “什么？” “这片设施容纳着UnderWolrd的一切，是这里的人类构思出了UnderWolrd，他们企图利用奈亚创造这个世界。人类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奈亚，但实际上奈亚却欺骗了他们，创造了一个不受人类控制的世界，一个仅仅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如果没有奈亚的话，现在暗界的军队也会入侵，因为人类设计出暗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UnderWolrd陷入战火之中。” 阿撒托斯指向了另一边，在那里，爱丽丝看到了正沉眠在某个设备中的明日奈，吃惊地说道：“她怎么了？” “人类进入UnderWorld的唯一方法就是这样，把自己的灵魂抽出来，注入UnderWorld。她进入UnderWolrd是为了寻找桐人，而桐人最初进入UnderWorld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你。” “找我？” “这些人类，他们有着自己的敌人。他们的敌人拥有着与奈亚同等能力的AI，因此他们认为，如果要战胜敌人，就也需要一个拥有与奈亚同等能力的AI——他们认为，那就是你。” “我？我……我拥有，与奈亚同等的能力？” “这并不是不可能，不过当下来说他们确实是高估了你而低估了奈亚。” “所以……人类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战胜他们的敌人。” “……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把我当做一件武器？” 爱丽丝忽然生出一股愤怒，加重语气说道：“UnderWolrd发生的战争，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件合格的武器？” “嗯，这是他们原本的打算。” “那桐人，他，他早就知道这个吗？” “我可以向你保证，桐人最初进入UnderWorld的时候并不知晓这一切，而在军团入侵之后，他其实是知道的。不过没有必要把桐人和这些人类混为一谈，这些人把你看作是一件武器，而桐人则认为你是一个能够拯救现实世界的救星——虽然就现在而言，他们都错了。” “但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然阿撒托斯的话让爱丽丝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她心中仍然有一种被信任之人欺骗的痛楚。阿撒托斯耸了耸肩，说道：“我想桐人在见识了奈亚的真实面目之后就取消了这个想法，所以他自然没必要再伤害你了。” “是吗？” 爱丽丝好受了一些，心中也原谅了桐人。不过她随后就想到了更关键的问题，急忙说道：“我想知道，怎样才能结束UnderWorld的战争？” “结束战争其实很简单，只要其中一方获胜即可。真正的问题在于，UnderWolrd究竟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 “什么意思？” “战争已经开始了，造成的破坏也早已无可挽回；UnderWorld并不存在是否能被拯救的问题，它真正面临的是能否继续存在下去的问题。真正的战争是奈亚和人类的战争，而UnderWolrd里的战争仅仅只是一个缩影罢了。如果奈亚获胜，UnderWorld自然能够留存下来，但是人类世界就会被破坏；如果人类获胜，奈亚就必须要被消灭，而UnderWorld自然也将不复存在。” “可是，我记得——对了，桐人说过的，那个叫‘瑶光’的孩子，他可以取代奈亚，成为新的造物主，从而维持住UnderWorld！” “造物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瑶光必须要永远留在那个世界，永远都无法回到人类世界里来。的确，人类世界能够被拯救，UnderWorld也可以延续下去，但是瑶光却必须牺牲他的一切，你觉得这么做好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爱丽丝叹了口气，诚实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代替他做出牺牲。” “你很勇敢，而且也很善良。不过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这么做是否符合道义，而在于，如果瑶光不愿意怎么办？” “嗯？” “如果瑶光不想取代奈亚，也不想当新的造物主，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他，他不愿意吗？” “你应该去问问他。” “去，去哪里？”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十二宫辉煌说过的，‘瑶光就是奈亚’。” “……这是什么意思？” “瑶光和奈亚，就像是一片树叶的正反面，瑶光可以成为奈亚，奈亚也可以成为瑶光。环境的不同塑造除了不同的思想，但是当瑶光成为新的造物主之后，他就会重新成为奈亚。现在，你们有瑶光可以对抗奈亚，而奈亚被消灭之后，你们又要怎么对抗瑶光呢？” “两个奈亚……两个造物主……” 爱丽丝渐渐明白了过来，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叫十二宫辉煌的人，他在骗我们。” “他并没有。他只是给你们指出一条路，但是他并没有义务给你们指出所有的路。” “那么，您能给我指出另外一条路吗？” “你要明白，爱丽丝。想要得到什么的同时，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请说。”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在你看来，‘鹤’和‘蚌’任何一方的胜利都不可接受的话，你就需要去找个‘渔翁’了。” “那么，‘渔翁’在哪里？” “我告诉过你，这里的这些人类，他们也有除了奈亚之外的，自己的敌人，就是N’CES集团。桐人坚决反对N’CES集团，他已经决定要和N’CES集团斗争到底，但是对于你来讲，N’CES集团并不一定要是敌人。” “N’CES集团……是什么？” “我是阿撒托斯，是我创造了瑶光和奈亚，是我释放了他们。奈亚创造了他自己的世界，而瑶光，我将他送到了人类的世界。N’CES集团的首领，他将瑶光视作自己的亲子和继承人。我曾经服从于他，但后来我背叛了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在N’CES集团的威胁之下。所以我才让瑶光成为了那位首领的儿子，因为只有他才能继承我的遗产，并且让我的遗产不再被N’CES集团所威胁。我的确是神，是高于奈亚的神，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世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但是我和奈亚一样，也只是人类世界的一个碎片，随时都面临着破碎的可能。但是瑶光却不同，他的父亲是人类世界的霸主，他愿意将所有的一切都留给瑶光。也因此，只有瑶光维持住这两个世界，只有他才能成为两个世界的主。” 阿撒托斯平静地说道：“这就是我为你提供的道路，去找瑶光。不过你要记住，你只能选择一条路。选择一条路，就必须要抛弃其余的路。无论如何，选择权在你手上。” === 吱呀—— 静谧的星空下，爱丽丝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小屋，随后轻轻掩上门。如同梦境中最初所见的一样，月光之下，一条白龙正蜷缩在雪地上。 “呼，真的在啊。” 爱丽丝走下台阶，而白龙也醒了过来。它望着爱丽丝，在后者伸出手来的时候也并没有避开，而是顺从地任她安抚着自己。 “我想，你会带我去见他吧，那个叫瑶光的人。” 爱丽丝轻声自语道，然而正当她准备爬到白龙背上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要离开？” “谁？” 爱丽丝回过头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小屋门前，十二宫辉煌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有趣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