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死寂

    天帝的眼神溯游过一道隐涩的记忆长河，洛子予见他的模样便明白自己的猜测并非只是凭空臆想。

    “我之命，不久矣。”

    天帝闭眼思道，语气迟缓展露了岁月的痕迹，右手将左手的伤疤捂的更紧了些，又道，“众人皆道古战神北宫叛逆天界，私自铸造刹世危害三界生灵，诛之而顺应天道。”

    洛子予淡淡说道，“天帝是想告诉子予，北宫靖轩是想要为父报仇才入的魔道？”

    洛子予这样问着，心里却丝毫没有这样想，北宫靖轩的异动来的太突然，并不像是蛰伏千年所为。

    天帝微微摇了头，浅笑道，“是，也不全是，靖轩他是知道了当年偷造刹世魔剑的其实另有其人。”

    洛子予为此也惊了一番，他原已预料到此事背后定有玄机，却不知此事居然还牵扯到刹世魔剑，再联系北宫靖轩的所作所为，洛子予此番又察觉出什么来，不由的蜷起手心。

    “那个人便是吾。”

    洛子予此时还不到惊讶，正惊讶的却是不远处老树后的那一人。

    当年的赤烈正当青年，满腹的野心并不是单单一个天界之王能够填满的。赤烈往时满怀的雄心壮志是想要平定三界救生灵于战火纷飞之中，所以他与忆天，北宫拓以及音缀相识结拜。

    赤烈统帅三人及不多的天兵出征魔族一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很快便坐拥三界池城，登顶于天帝之位。

    平定之战里那三位古战神战功赫赫，正所谓功高震主，成为天帝的赤烈对他们却没了往日的坦诚相待，反而处处设下眼线监视。这些那三人不是不知，便也懂得要收敛锋芒，便守着各自的本分舍了部分兵权甚少露面。

    疑心会滋长的更甚，天帝赤烈不会因为他们三人的避让而放心，反而觉得是他们做贼心虚，因此对他们的疑心更加重了起来。

    后来天帝寻了各门邪术，暗底下铸造了刹世魔剑，妄想用魔剑之力来控制三界，不再受他人威胁。奈何魔剑威力太过强大，天帝反被魔剑所cao控走火如火。

    天帝在内室挣扎之时，北宫拓偶然来了百木殿，见天帝如此模样，施力解救他于魔剑掌控之中。

    筑剑之事暴露在北宫拓面前，天帝为求自保所以设计嫁祸于北宫拓，更要诛其族人来断其后路。

    于是北宫拓成为了史书里的千古罪人，而天帝自此以后放下贪念，躬耕于田圃之间，祥和慈穆中被记载为一代圣贤之君。

    讲到此处天帝似嘲讽一般给了自己一个笑。洛子予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他所接触到的天帝并不贪念高位富裕，一切皆以天界大局为重。而现在他讲述的那些在洛子予眼里却似另一个小人的卑鄙自私行经，实在难以将这二人联系起来。

    “一切错都在我，而我此时还在妄想能劝轩儿回来。”

    天帝接连笑着，笑自己的狂妄又笑自己的自私。只是如若可行，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抵消轩儿的仇恨，他是真的一直视他如己出。

    但在北宫靖轩上次没有轻易取他性命之时，赤烈便明白他要的不单单是他的性命，而是要让他痛苦的活。

    洛子予行礼欲退，赤烈又说道，“子予，”

    “是。”

    “对不起。”

    天帝说的诚恳，洛子予未应声转身离开，迈了几步又突然顿了下来，道，“你我做的都是该做之事，没有所谓的对不起。”

    未央藏于树后，有些听不懂他俩之间的对话，只是见洛子予一如从前的模样还添了几分的坚定，便想着并不是什么极坏的事。

    “你是一直都改不了这窃听的毛病吗？”

    未央正依着树干想着天帝晦涩的过往，眉头皱的可以跟洛子予比上一番，只是耳边突然响起的这一声让她微微慌了起来。

    未央应声跪下，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窃听你们之间的谈话的。”

    不知什么时候，不是故意的成为了犯错后一贯的说辞，未央这番未经思索便道出这样一个理由来。

    “真不是故意的？”

    洛子予反问中带有质问，未央吐了一口气，只能垂头坦白道，“我只是，太好奇了，是故意窃听的。”

    洛子予这才将责备的目光收了回去，让未央起身，轻问，“近来，可好？”

    洛子予还记得碧瑶逝世后未央的反应，如今多日过后，见她现在的模样应是好了些。

    果不其然，未央轻嗯了一声表示默认。洛子予望她依旧垂头的样子，一身寡淡的模样，问道，“你的云水簪呢？”

    洛子予语气里有些惊意，未央却将头垂的更低了些，好像在特地躲避洛子予的目光，久之才小声回答道，“仙师方走不久，不宜佩戴珠钗首饰。”，说完后未央又想起些什么，便又着急着补了一句，“不过我已经放置妥当了。”

    洛子予微微有了一下不易察觉的颔首，知道未央她还是放不下的，只是不要太过了就好。

    “神将当初为什么又还我这只云水簪呢？”

    未央抬起眸子，这是她一直想问却又没问的，今日话说到这里便一并问清楚好了。

    “既然你都说这是还于你的，自然是你的物件，又怎能留于我之手。”

    “可是，”

    未央又要问，洛子予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却没给她深究的机会，上前拥她入怀。

    未央将嘴间的话咽了下去，依靠着洛子予感受着属于自己此时的靠山。洛子予自觉已经将意思说的极为明白了，未央却觉得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更加不敢明白了。

    未央环起手反抱着洛子予，闭眼放松自己的心弦，耳边听到洛子予说道，“顾好自己，我和青玄一直都在。”

    未央手又抱紧了几分，说不出话来，只是在他怀里不停的点着头。洛子予走时交代她好生照顾赤烈天帝，然后转身离去。未央静静的看着他好像看了忆萧的影子，明明他是高处不胜寒之人，却让未央此刻如此的温暖。

    未央看过他无数次转身时的背影，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每一次他走的时候都没有留下一丝余温，就好像每一次的离去都可能预示着一次诀别。

    未央不知道自己还能拥有他的温柔多久，她回想起化尸林结界里的那个忆萧，她想起从幻境里洛子予离去时那个孤冷的背影，那时她是他的心魔。

    为什么呢？

    未央劝自己不要再想，拿出一条裘袍为天帝披上，正巧下雪了。

    未央望着点点落下来的雪花并不开怀，因为上次下雪时死了人，这一次又会昭示着谁？

    “那些你都知道了吧。”

    天帝突然这样说着，未央恍然一声，明白天帝指的何意，装着给他整理裘袍而退到他的身后才道，“什么？我不知道。”

    天帝久久才回一句没什么，坐上辇轿回去时，天帝又开口问她，“他带你去过化尸林了吗？”

    “去过。”

    “见到他了吗？”

    未央顿了一下又如实回答见过，不知天帝问她是有何意。

    “丫头，记住无论是忆萧和夕颜还是洛子予与许未央，这都是你们，如果你愿意回首重头，那就要坚信不移的相信着，哪怕他并不是和你一样的坚定。”

    未央望着赤烈天帝久久未说出话来，模模糊糊好像听懂了他言中之意，便沉默的跟着。

    回殿后婧晨给天帝服了药便服侍他歇息了，未央在外看着药炉，点点星红的火光衬着她一身素衣没精打采的面容，婧晨才发觉好久没听见未央爽朗的笑声和与汲枫师兄斗嘴的耍赖说辞了。

    “想什么呢？”

    婧晨轻步过来为未央添了件衣裳，柔声问着，未央微微一笑，“上次下雪的时候我们烤红薯了吧，上次我好像没吃到呢，给了云。”

    未央的话在说道那个名字时戛然而止，婧晨笑着接话，“怎么想吃烤红薯了，要不我现在来给你做？”

    “不是，”，未央拉住婧晨的衣袖，婧晨停下问她怎么了，未央一脸怅然茫茫的说道，“不是，只是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周围活的太安静了。”

    婧晨与她并膝而坐，望着屋外的雪也淡淡道，“是啊，太安静了，甚至有些可怕。”

    可能是气氛太过冷清，未央出神一会之后，发出几声笑，“我去喊段汲枫他们过来吧，我们吃冰糖葫芦，吃槐花糕，吃烤红薯，我们都自己来做。”

    婧晨被未央突然而来的兴致而愣了一番，又缓过神来重重点点头就往厨房走去。未央飞奔出去，一身素衣淹没在雪里，一直跑着。

    未央去找段汲枫，大致说了一番段汲枫也来了兴致，方才脸上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两人又去了洛子予宫殿，青玄一人守在殿内，见到未央来很是兴奋，亲昵一番后问着守将洛子予的去处，才知道洛子予早已去了祸斗神君的殿内。

    “哦，好。”

    未央又有些失神，青玄在一旁不停的磨蹭，段汲枫不断唤着她，“怎么了，走吧。”

    “好，好。”

    未央带着青玄沉重的迈开步子，只是眼前的雪下的越来越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