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出去

    她又大喝，“滚出去！”

    他没有动！

    “叫你出去啊，你不是还有妻子和儿子吗！滚啊！”

    他无奈，其实眼泪已经掉下来，“孟露。”他拖长了尾音叫她。

    她决绝闭上眼睛，“走吧，不然我就点火了。走啊！”这一叫，她声音已然嘶哑。

    身边有了动静，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外面的草坪上了。

    好多辆车的灯光一齐打在他身上，把他周身都渡上了一层金边，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她突然想起他们的初见，那真是一个灯光璀璨的夜晚。

    可惜，此时，她的眼泪不听话，总是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掉下了还有新的出来，她，已经看不清他的容颜了啊，怎么，就看不清了呢！她多想在好好的看一看啊，最好，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能看见，那该有多好啊。曾经，她多想，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那么，她和他的牵绊就再也扯不开了啊。怎么了？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了呀，他去了哪里？

    孟露呵呵的笑自己，原来是她自己把窗户关上了呀，难怪，难怪再也看不见他了。

    风青扬走到林晨身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感觉脚下的大地震颤了几下，大火和浓烟从他刚才跳出来的那扇窗子里叫嚣着兴奋的涌了出来。别墅的一角坍塌了。

    曾经有个女人，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没有颜色了，没有声音了，没有温度了。

    他朝前走的时候，林晨拉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开。

    再刚才她还说着话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烟色的断壁和残垣，有一双洁白的脚伸出来，他不知道那双脚的尽头是否还完整，他憋着没有哭出声音，可是脖子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那双脚他曾经抚摸过也称赞过，洁白如膏脂，上面却布满了污泥和无数个被石头和尖草磨割出细小的伤痕和水泡。她在不久前那个下着浓雾的清晨里，光着脚搀扶他走了一个多小时，再光脚开车，再带他来这栋别墅，再把他的伤口他的身体打理干净，却没有顾得上给自己擦擦脚换一双干净的鞋，再……她就走了。再也没有了。

    他突然跪在了那双脚边，双手虔诚的，轻轻的捧了捧，一颗眼泪掉落在那娇嫩的肌肤上。

    再后来，孟露的遗体被收走。听说去墓园看她的人并不多，当林晨捧着一束白菊花出现在她墓碑前的时候，他楞了楞，怎么会有人比他来的还早呢？

    她的墓碑前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双高跟鞋，鞋跟处已有磨损，看来并不是新的了。

    “味道怎么样？”

    叶倾坚持让沈冰冰母子坐在他身边，亲自盯着他们吃饭。

    沈冰冰连筷子都不乐意动，倒是踏踏一副饿狼的样子，两眼放光的夸赞个不停，“叶倾爹地做的饭菜真是好吃，哪里像我那个妈咪啊，就只会煮白水粥，还自以为别人都会喜欢呢！”

    说完好像又怕妈咪教训他似的，踏踏还往叶倾身边挪了挪，嘴里甜的要命的叫着爹地。

    叶倾是真的喜欢踏踏，也很享受孩子的这份亲昵，大掌不自觉的温柔摩挲着踏踏的头顶，“好吃就多吃些，以后都可以做给你吃。”

    “真的吗？”踏踏闻言，很得意的向沈冰冰投过去了一个挑衅的目光，哼，刚才在房间里妈咪还叫他不要叫叶倾爹地爹地呢？还说叫他不要和叶倾爹地太亲近。可他为什么不？这个叶倾爹地多好啊，人很厉害，而且煮饭还这么好吃呢！而且还说以后还可以做给他吃呢！

    踏踏非常高兴，乐的跟什么时候，凑到叶倾身边，扬起小小脑袋，用糯糯的童音问他，“那叶倾爹地啊，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睡呢？我每天一个人睡有时候会做噩梦的。”

    叶倾一直认为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上天给的赏赐，他宠他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拒绝。轻柔的拍拍踏踏的小脑袋，微笑着说，“好，慢慢吃。”

    踏踏扬起下巴，咧开嘴一笑，“叶倾爹地你笑起来真好看。”

    叶倾挑了眉，好似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可是，冷不防的，他感觉有人的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割在他身上，是沈冰冰。

    沈冰冰盯完了他又去看踏踏。

    踏踏对于妈咪的冷峻目光很敏感，他知道他妈咪在用眼神凌迟他，他低着头、低着头，就差没有把脸埋在餐盘里了。

    沈冰冰见他这副样子，已经不想再和他说道理。那些话早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看来也是说不通的，她可不愿意在这里白白的让叶倾看笑话。这个人，从他把踏踏带到这里来的那一刻，她心中，对他突生了厌恶，那种感觉浓烈的已经化不开。

    踏踏吃完以后，提出要去上厕所。

    沈冰冰随后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进了洗手间，房门一拉上。踏踏瑟缩了一下，乖乖的缩在了墙角，脑袋埋在膝盖里偷偷的瞧着沈冰冰，“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沈冰冰表情很严肃，“知道就好，什么也不用说了，晚上过来和我睡。”

    踏踏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着，正好是沈冰冰能听见的程度，“谁稀罕呐！”

    “你说什么？”沈冰冰朝前走了两步，“你还是我儿子吗？”

    “那就只有你知道了。”踏踏惊悚，更努力的往墙角缩着，可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来，指着沈冰冰说，“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不能骗我。”

    沈冰冰眯了眯眼睛，“说。”

    踏踏表情很不自在，说起话来也是十分高兴，“那个，小叔跟我说他其实才是我爹地，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他……说了？沈冰冰神色有变，声音也稍显柔和，“你知道了？”

    踏踏不明所以，“什么知道不知道，我就想问你是不是真的啊，他说其实妈咪你和他三哥是没有关系的，是不是啊？”

    对，这些都是事实，现在这种时候，既然踏踏都问了，沈冰冰也不想再瞒下去，随即开口，“是，他说的是真的。”

    这……这……“那你以前为什么要骗我？”踏踏大叫，“别的小朋友欺负我没有爹地的时候我去问你，你就说我没有爹地，然后就一直教训我说爹地只有一个，可是为什么又是假的！”

    “我……”

    “你们以为我是小孩子就可以随便骗了吗？我也想要一个爹地啊，我也是一个普通小孩啊。妈咪我讨厌你！我今晚就是不要和你睡，我就是要去找我喜欢的爹地。”

    踏踏要冲出去，沈冰冰赶紧把他拽住，“踏踏，是妈咪的错，妈咪好好和你解释好不好。”

    踏踏不听，倔的像一头小牛一样直往前冲。沈冰冰不想这样一直拽着他，怕拽的他手疼，可是又怕一松手他就会突然前倾摔倒，心里很纠结，脸上的表情也很为难。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叶倾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母子面前，他高大挺拔，背着客厅的灯光瞬时将影子拉得老长，将弯腰俯身的沈冰冰全部遮盖住。他微微俯身，将踏踏抱了起来。那高度，足以让踏踏和他对视，他扯起唇角，轻轻一翘，“跟妈咪说晚安。”

    踏踏突然被抱起，还有点天旋地转的，楞了一下，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回过头去，朝着沈冰冰摆摆手，“妈咪，晚安了。”

    可是，跟着叶倾到了他房间的踏踏却疑惑了，看着那些照片，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把那些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小小的眉头扭得紧紧的。叶倾见了好笑，帮他把额头抚平了，笑问，“怎么了？”

    踏踏指着照片上的女人说，“这个阿姨和我妈咪长的有点像啊。”

    叶倾闻言，偏过头去看踏踏，手指不自觉的抚上照片中千叶的脸，“这就是你妈咪啊，怎么都认不出来了吗？”

    踏踏大笑，指着照片里的人说，“怎么可能，这当然不是我妈咪了，我妈咪的样子不是这样的，她们就是眼睛鼻子脸长的像而已，但是样子不一样的。”

    是么？叶倾挑眉，为什么他觉得是那样的像，好像就是同一个人一样。“样子，什么是样子？样子怎么不一样？”

    踏踏笑笑，一幅这你就不知道了的模样，细细的解释着，“照片里的阿姨呢，看起来就很温暖，笑起来的时候脸看起来就是圆圆的，很舒服的样子，嗯，如果这个阿姨在我身边，肯定还会散发出像太阳那样的味道。可是我妈咪不一样，首先她不常笑，就算笑呢，那个时候下巴看起来却是尖尖的，眉毛不会弯，而且是像冰一样的味道，不一样的，有很大差别，怎么叶倾爹地你看不出来吗？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嘿嘿，她们不是一个人，对不对？”

    叶倾摩挲着踏踏的头顶，好像是陷入了沉思，真的有这么大的区别吗？可是明明就是一个人啊。他把照片收了起来，“你先睡吧？”

    “那你呢？”踏踏乖乖的爬上了床，又扬起脸问着，“叶倾爹地你告诉我这个阿姨在哪儿吧？我真想把我妈咪带去见一见，让她看看她是怎么浪费她这张脸的，真是的，每天都板着脸，叶倾爹地你说好不好啊？”

    叶倾弯起嘴角，“不行。”

    “为什么啊？”

    “因为千叶已经死了。”

    踏踏眨巴着眼睛，“这个阿姨叫千叶吗？她为什么要死啊？”

    叶倾俯身在踏踏的脸上刮了刮，“为了把你带到我身边。”

    啊？踏踏有些呆愕，死去的千叶阿姨把他带到了叶倾爹地的身边？怎么身上的汗毛竖起来了呢？有点冷啊！踏踏没再说话了，一股脑的钻进了被子里。

    叶倾见踏踏已经躺好便在他的额角亲了亲，笑着说，“我去打个电话。”

    不知怎么了踏踏忽然觉得这个摆满了千叶阿姨照片的烟色房间很古怪，很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忍不住出声挽留，“叶倾爹地你就在这里打电话吧，我保证不会出声打扰的。”

    叶倾这就转身，背着灯光，他原本就深沉的脸顿时被淹没在阴影中，他在床边坐下，“我习惯在烟夜里和她打电话。”

    踏踏哦了一声，伸手把床头唯一亮着的台灯关掉了，“现在可以了吗？”

    “嗯。”叶倾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烟夜中，他的手机屏幕散发着荧荧白光，他细长的手指一阵按拨，电话似乎已经打通。

    寂静的夜里，踏踏听的特别清楚，对方好像是有什么事情，电话一直没有被接起。可是叶倾爹地还是不死心，一直放在耳边，电话就是不肯挂掉，他中间甚至还重新拨打了好几遍，每一次他把电话从耳边拿下的时候，那荧荧白光都会把他的五官照的森白冰寒。

    踏踏不由自主的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他突然开始想念他那令人讨厌的谎话精妈咪了。

    深夜，一个小烟影从门缝中挤了出来。

    他才出门几步，就迅速的被人抱住了。

    是沈冰冰。她一直都守在叶倾的门外，就怕踏踏有点什么事情，刚才她就看见叶倾开门出去了，正想偷偷溜进去把踏踏带回来呢！谁知道这小子自己就溜出来了。

    这大半夜的，他跑的歪歪扭扭的沈冰冰生怕他摔倒，所以就拦腰把他给抱住了。

    可是她伸手一摸，却发现手上黏答答湿漉漉的。沈冰冰赶紧把踏踏带到自己的房间里，开了灯才看见他满眼的泪水。她顿时吓坏了，“踏踏，你这是怎么了？”

    踏踏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在看到墙上的一副巨大照片后狠狠的扑进了沈冰冰的怀里。

    沈冰冰将他搂紧，安抚着，“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踏踏？”

    踏踏从沈冰冰怀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指着墙上的女人，不安的说，“妈咪，那那不是你，是千叶阿姨。”

    从进来以后，沈冰冰就没有仔细去看那副照片，如今听踏踏这么说，她倒是觉得踏踏说的有道理，那个女人乍一看她也会以为那是自己，可是眉眼间的神色又不对劲，温暖了许多。或许，这确实是那个千叶的照片。

    可是怀里的踏踏小小的身子却在发抖。

    踏踏害怕极了，问沈冰冰，“妈咪。死人能接电话吗？”

    “什么？”沈冰冰感觉踏踏这个问题问的真是莫名其妙。

    踏踏抱紧了沈冰冰的腰，紧紧的贴着她妈咪，“刚才看见叶倾爹地打电话，好久都没有人接，一直都没有人接，可是他开始自言自语妈咪。他说‘千叶，我想你了。’他还说‘是你把我们的儿子带来我身边的，对吗？’”

    说道这里踏踏极为激动，“他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还……还摸了我的头，他的手好凉好凉。可是妈咪，千叶阿姨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能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