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仙侠小说 - 镜衣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八章 败战成囚

第二十八章 败战成囚

    执阿缜饶有兴致地看着解除了螽斯跗骨的白籽言,是他,果真是他,他终于回来了。那里,云层之上那个妙龄少女,生气了。可是在她绽放的生命之光里,是铎镜衣曾经跳动的心,曾经燃烧的血脉,可令人遗憾的是,没有眼泪。眼泪呢?为什么没有他的眼泪?是那些令人作呕的仙气在作祟吗?还是在时间的长河里眼泪消失了。执阿缜有些心碎,有些不忍下手。

    天空下了一场血雨,那是灰脊兕被撕拉成碎末的身体。

    我眼光扫向始作俑者,发现他竟然站在一棵扶桑枝上,扶桑树让我分心,但我还来不及思索,就看见紫眸少年向我投来一个满意的微笑,那眼神就像在看下一个灰脊兕,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移形换影,出现在我面前。“我对你很满意,却对你的季山无极很不满意。”

    棂凰和魂堕分立在我身体两侧,他爆发出来的气泽让我不寒而栗,我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还要打么?不打你会不会不甘心?”少年言语戏谑。

    师父说,打不过就不要打,跑也是一种策略,可是往哪里跑呢?我一边死死盯着凶手,一边搜索着其他季山无极的气息。

    “不说话,没意思,籽言,若论前生,你叫我哥哥或是叫我阿缜,我都是受得起的。”

    我咽了口唾沫,对方继续大言不惭,“不过叫之前,先要剥了你这层讨厌的仙泽!”

    这句话还在我耳边,人已经逼近我面前三寸,我向后移身,他竟出现在我身后,我轻一叹气,收回所有心神,“师父还有一句,打不过也是要打的,谁让你如此讨厌。”

    少年一愣,又是坏笑。我吐出了最后一口浊气,然后屏气进入虚空,季山之气源源不断汇聚在我身旁,我的身形快了数倍,紫眸少年虽依旧能紧随我变换的身位,但是随着速度加快,我一时分身八处,他却也不再紧随其后,开口说道,“你不与我正面交锋,非要用此种花招,我若此时拆穿,你打不尽兴,岂不是又要气我。”说着,紫衣少年凌波微步,踏于浮云,一步步缓缓走入中心。

    “太极无声,四象无形,多罗天境,开!”霎时间,一道轻薄的灵境横贯天宇,自季山无极之中跨越时空而来的多罗境面震荡出层层波纹,波纹正中,缓缓伸出一只巨手,五指分张,想要将少年碾碎。

    境面下的少年衣诀翻飞,脚下荡出一圈圈小小波纹,只是云淡风轻地伸出右手,与天空中的巨掌将将一握,我听到骨碎的声音,但是少年和巨掌都在半空中定住了。

    定睛看去,少年手中无数的细丝飞速地攀上多罗天境中之中的无极之手,巨手大如华轮,晶丝轻如棉发,它们纠结缠绕,一方刚强,一方柔弱,但是巨手被这粘腻的晶莹发丝擎住了,丝毫动弹不得,晶丝辗转攀爬,直至天眼深处。

    少年的手臂苍白,骨节因为用力而棱角分明,只是一只单手就牢牢牵住季山无极不断喷涌的欲望,款款细丝绵延不绝,晶莹如流觞曲水,“啪”地一声,于细微之中将华轮之手生生扯碎。

    碎片如风旋中的鸟群,顺势而下,这还不是结束。

    魂堕出鞘,犹如一道闪电,带起华轮碎片,将少年包围在其中,飞速旋转的魂堕宛如针梭上的丝绸,渐渐抽紧,碎片随着魂堕飞旋,锋利如刀,要将少年的衣囊划破,又是道道晶丝,自他身体中突生,飞散、生长,绵绵不绝,如同春蚕吐丝,将华轮和魂堕死死抵挡在外,我听见碎片和晶丝摩擦的声响,凄厉尖锐,像是群鸟的破空之鸣。

    魂堕与晶丝不相上下,我再次催动季山之气,魂堕再现光芒,欺压之势一层一层盖过,两厢剑气冲撞开来,如盘柱双龙,追逐而上,晶丝白龙不疾不徐,像是能拉抻数十倍,我硬拼不过,后继无力,渐渐收势。

    双龙冲天而飞,在天界中碰撞,龙尾扫过,白衣少年再次现身,款款而立。

    “棂凰!”还不待我说出口,棂凰棘在魂堕龙尾遮挡少年眼眸的刹那,穿身而过,少年晃了晃,我也晃了晃,剧烈地喘息,谁知,少年的身体应声破碎,片刻之后,竟在我身前重聚,犹如鬼魅,我心一松懈又是一惊,棂凰也是一惊,奋力向我飞来,少年身上的晶丝近在咫尺,我起身向后一躲,在空中接住棂凰棘,掌心用力,滴滴鲜血融入棘身,棂凰见血狂走,少年面容一僵,立眉怒道:“你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面对棂凰的挑衅,白衣少年再次伸出右手,掌中晶白的真气瞬间变为紫色,他拧动掌心,将棂凰锁住,托向身后,我跌坐在地,掌心隐隐疼痛,想要再次反击,却被少年左手的紫色真气紧紧锁住,轻易拖向空中,我无力反抗,只觉经脉中的季山无极之力被一丝丝剥离,骨髓间的痛苦难以言喻,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棂凰在嘶鸣,却被少年狠狠扼住喉咙。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再看向少年,竟然发觉他的眉间些许隐忍。我累了,卷了,闭上了双眼。一瞬还是多久,砰砰!心脏剧烈地一跳,砰砰!唤醒我沉睡的意识。

    砰砰!

    执魔之铃在我怀中震动,叮铃铃!催我睁开双眼。砰砰!张开双眼,紧紧盯住少年同样震撼的紫眸,他浅浅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下一刻,我只觉眼前一道白光,就再次失去意识,恍惚觉得自己从九天之上下来,身如轻羽,鼻尖有一股熟悉的异香,像是我的,又像是别人的,只是如此熟悉,让人轻易卸下了所有防备。

    “阿缜!哥哥!你醒醒好不好?”梦里,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将我吵醒。我看见他蹲在一面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声声地叫唤:“阿缜!哥哥!你醒醒好不好?”

    我想走过去告诉他,傻孩子,怎么能对镜子里的自己叫哥哥呢?

    可是虚空的世界里,除了小男孩,除了镜子,什么都没有,这只是我的意识。

    小男孩叫了很久,叫得泪眼婆娑,“阿缜。哥哥。哥哥。阿缜。”他一边嗫嚅着,一边伸手拍打着铜镜。一遍遍一声声地叫着:“阿缜。哥哥。阿缜。哥哥。”

    场景一换,春光烂漫。铜镜悬在云端,镜面如湖水一般平静,倒映着朵朵白云,一个少年背着我,一步步朝着铜镜走去,我伸手想要拉住他,却找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少年还是走进了镜子,我看见他在镜子中回头,对我笑,我恍然惊醒,那是铎镜衣的脸。

    我坐在床上,一身白色的亵衣,还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伸手抹上头发,只绑了一个发带,发丝轻垂,一如我毫无力气的身体,掌心刺痛,还渗透着血迹,正是那场战斗的证明。他强行抽走了全部的真气,将我搞成这个样子。

    我有些六神无主,也顾不得手痛,想要支撑着自己走下床,却是“噗通”一声,双膝着地,然后,是伤口撕裂的疼痛,不住地喘息,有人开门进来,我权当不知,咬着嘴唇再次试着站起来,我扶住了床头,右手因为疼痛而颤抖,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干渴的的喉咙,粗重的呼吸,那人一直杵在那儿,我走过他身边,他只盯着我流血的手在椅子上留些的血印,我迈过门槛,双脚踏进冰冷的泥土地,然后是天地间清明的气息,灌溉着我干渴的额间印记,那是季山无极最初开始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任我再如何感受,如何想要搜集,它们只从我身边无情地溜走了,我傻傻地看着天,看着树,看着自然天地,觉得自己变回了凡人。

    失望?伤心?怨恨?都不是。

    是一种陌生,对自己的陌生,在季山无极的境界里,事物都是纯粹的,你会想不自主地触碰,不自主地搜索,如今,面对这样一个空空白白的自己,我竟然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我缓缓地坐在地上,收拢膝盖,贴近自己的心脏,我伸手将自己圈在自己的手臂里,牢牢地缩紧,我团成了一个团子,最后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那道目光依旧在我身后,他放下了手中的药碗,对我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眼泪去了哪里?”

    他的话在我耳边飘着,还不及我掌心的刺痛,我将右耳顶住膝盖,那是听到他声音的耳朵。

    少年终究还是叹息一声,走了过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要撒气,就冲着我来就好了,反正拿走你的季山无极的人是我。”

    少年将我抱了起来,我带着血印的手在他的白衣上染了痕迹,我情不自禁地继续在他身上抓磨,除了疼还是疼,还有血淋淋的印记,像是邪恶的催化剂。

    “我的衣服脏了可以洗,你的手废了就再也握不了季山剑了。”

    我的手僵在那里,终于抬起眼睛盯住肇事者有些阴冷的紫眸,我的胸腔里积郁难忍,眼睛却干涸的如同沙漠,想哭却没法哭的滋味,我体会过很多次,都没有这次来的狼狈,他看着我,终于露出不忍,我却更加难受,只好咬向嘴够得到的肩膀,狠狠地咬着,我的心有多痛就咬了多痛,直到我闻到血腥味,他一动不动地抱着我,一动不动地等着我咬干净所有的悲伤。

    对峙结束,我又回到了床上。盯着他身上白里透红的衣服,有些惭愧。

    这件衣服显然已经不能穿了,除了我的血,就是他的血,执阿缜看着我盯着他的衣服,开口说道:“这件血衣就是你的杰作,要不要我画幅春染梅,裱起来?”

    我盯着他,搞不清楚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他继续说道,“怪血腥的,是不是?我没这个癖好。”我心想,灰脊兕难道死的不血腥,就你有这爱好。

    对方继续说道,“你手伤了,不能沾水,本来,该你给我洗干净的。”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对方继续歪歪,“我就这一件衣服,总不能拿你的衣服给我穿吧?”

    我紧张地四处寻找我的衣服,他指了指外面,“昨夜洗了,比这件也好不到哪儿去,等一会干了,我给你拿进来。你先把药喝了。”

    说着,执阿缜端了药碗过来,“虽然,你有镜衣的心和血,但是你没有他的那副皮囊,那是神的皮囊,不容易坏掉,你这身是人的,搞不好就锈掉了,还是该补就补。来,喝药!”

    我刚想将碗打碎,他却轻易躲掉,画了个弧线,“诶,咬也咬过了,气也气过了。别闹了,喝药!”

    我翻身躲进被子里,对方终于长叹一口气,“你的棂凰和魂堕还在我这里,不想让它们有事,喝药!”

    说着,放了药碗,离开了屋子。

    我从被子里再次起身,执阿缜在外面立着,我锤了锤自己的心,摸见执魔之铃依旧在怀中,便伸手掏了出来,铃铛叮铃铃地响了响,又响了响,再响了响,门口的身影在铃声中走远,我端起药碗,一口喝下。

    我是变成囚徒了吗?

    人物说明:执念,铎镜衣喜欢叫他阿缜。天神三子临缜死后,化作一枚天镜,天神赐名麟趾镜。执念则是麟趾天镜中铎镜衣的影子幻身。铎镜衣为救神树之果,将自己的心、血、眼泪给了她,自堕为魔后,化身六片幻身,沉睡在六界之中。而麟趾天镜中的执念,即执阿缜为了找寻转世而生的白籽言,将临缜的天之鼎送往与世隔绝的孑洱海窑,在上古预言开启的那一刻,转世的铎镜衣会再次见到阿缜,就是已经修炼成镜中灵的执念,这是阿缜盼了四万年的事情。

    麟趾,取自《诗经》,麟之趾。麒麟,传说中的神兽,它有蹄不踏,有额不抵,有角不触,被古人看作至高至美的野兽,因而把它比作公子、公姓、公族的所谓仁厚、诚实。麟趾象征着美好的德行。